那是天启五年的一个冬夜,老者早早地便关上了大门,门后面有一间小屋,屋里放着一张小木床。小床的三面都靠着墙,没有靠墙的那一边与墙的空隙中夹着一张桌子,桌子热腾腾的,仔细看能看到桌下放着火盆。
冬夜又湿又冷,老者裹着棉衣躺下,蜷缩在棉被里,寒风拍打着木门,发出低沉的哀鸣。
半梦半醒间,老者仿佛又回到了记忆里的寒冬,那年他晕倒在雪地里,幸而被向望生所救,也是被火炉温暖着,才捡回了性命。
后来,老者得到了为向家看门的活计,每年冬天都有了能取暖的火炉。
身子逐渐暖和,眼皮也越来越沉,耳边的声音却愈发清晰起来。
“砰砰砰。”
老者猛地睁开眼,嚷道:“谁啊。”此时,老者还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直到更重的敲门声传来,老者坐起身来,趿拉着鞋子,蹒跚地走到门前停下,再次问道:“谁啊。”
门外的敲门声停了,片刻后,门外的人答道:“陈伯,我是念安。”
男人温柔的嗓音中带着沙哑。说话的人是苏念安,陈伯识得他。
“念安不是与老爷一同出使北国了吗?他回来了,那老爷…”
陈伯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忙将门打开,一眼便瞧见苏念安的怀中抱着一个黑罐,他的身后还站着许多人。
陈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望着苏念安,对方向他点头,认可他内心的想法,而后念道:“向叔,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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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望生是在从北国回程的途中身染恶疾去世的,天寒地冻,路途遥远,苏念安只得将向望生的遗体火化,将骨灰抱回来。
向望生没有儿子,膝下只有一女,名叫向摘星,与苏念安的大哥苏念平自小便定了亲事。只是还未成婚,未婚夫苏念平已战死在沙场上。
这世道对女人总是苛刻的,只要定了亲,即使男方先死了,即使还未过门,想要再嫁都是会被嫌弃的。
就像现在,灵堂前诵经声低沉庄严,明明向摘星才是向望生唯一的骨血,只是因为她是女人,就不能为父亲摔盆打幡,而是站在一旁,由一个与向望生并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来做为孝子。
向望生与苏念安的父亲向来交好,虽然做不成儿女亲家,但对于老友亡故,十分悲痛。向父知道向摘星一个女子,很多事情无法操持,便命苏念安帮忙作为孝子,送老友一程。
苏念安自幼被向摘星照顾着,早就将对方当成自己的亲姐姐,巴不得能帮她的忙,因此乖乖地听从自己的父亲。
向望生才高八斗,博古通今,名闻天下,很多皇亲国戚幼时都曾受过他的教导。
“二皇子来了。”仆人阿来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话音刚落,被太监宫女们簇拥着的徐坞便来到了灵堂前。
向摘星与众宾客正要跪拜,被徐坞抬手阻止了。徐坞走到灵堂前对着向望生的棺椁鞠了一躬,苏念安作为孝子跪下还礼。
徐坞扶起苏念安,而后却对着向摘星说道:“向卿曾是我的老师,以后若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此话一出,来悼念的宾客纷纷大赞徐坞仁义。
向摘星微微皓首,表示感激,却在抬头时眼尖地瞧见苏念安已经愣神,朝着他的目光看去,对面是跟在徐坞身边的一个太监,生得倒是好样貌,唇红齿白,女人天生的直觉让她立马分辨出对方是一个女子。
只是向摘星不明白一个宫女为何要办成太监,徐坞对此又是否知情。
那位宫女注意到了向摘星的目光,却是不躲不避,反而朝她莞尔一笑,灿若朝霞。
向摘星没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扯出了一个笑容回应,而后低头,不再看那宫女。
手却在底下狠拧了一下苏念安,疼得他“啊”的一声叫出,苏念安在众宾客的目光中回过神来,忙又打了一个大喷嚏,才蒙混过关。
向摘星再看那宫女时,只见对方正低头偷笑。
晚间宴席,徐坞虽是宾客,却已经成了桌上的主角,众宾客纷纷去给徐坞敬酒,
没人注意向摘星在干嘛。
向摘星觉得闷得慌,退到人少处,而后一个人走至府中花园。
静谧的夜,梅花傲然独放,走到近前,淡淡幽香亦如往年一般沁人心脾。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向摘星抬头赏花,还没来得及感叹,耳边忽然听到呢喃细语。
她屏气凝神,朝着细小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瞧见不远处两个人相拥在一起。因天色漆黑,向摘星本来就来得比那两人要早,且隐在树后,是以对方才没有看见她。
这俩人本以为此时所有人都在围着徐坞,未曾想会有人来这花园中,因此才会没有防备地做出亲密之举。
眼看两人的举止越来越亲密,这可难为了一旁的向摘星,她认出了其中一人的背影是苏念安,也猜到了苏念安怀中的必是那个假扮太监的宫女了。
她无意偷窥,只想赶快逃离这令人尴尬的是非之地。见两人沉浸在拥吻中,便低下身子,屏住呼吸,慢慢后退。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向摘星即将隐身在假山后时,一根细小的枯枝被向摘星踩断,发出轻微地“咔嚓”声。
这细小的声音还是被苏念安捕捉到了,“谁,”他用手臂遮住宫女的脸,同时朝后望去。
身后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宫女被吓得不清,紧紧拽住他胸前的衣料。
苏念安安慰道:“许是我听错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带着宫女朝他熟悉的小道离开了。
向摘星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就在刚刚,她以为自己差点就要被发现了,突然假山后伸出一只手,紧接着她的脸便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口中下意识发出的声响,也没淹没在对方的怀里。
男人的呼吸拂过她的头顶,向摘星被紧紧地抱住,动弹不得。
良久过后,男人才松开她,说道:“他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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