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辞北刚换好衣服,就听到窗外一阵喧嚣吵闹。
小南先一步去看情况,吓得一声惊叫:“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只见院子里的两人正架着彼此胳膊,怒目圆瞪地角力。
边上豢养的家禽四处惊叫,狗吠阵阵,一时鸡飞狗跳,热闹至极。
阿东不仅是农户,平时还会进山打猎,练得一身肌肉,身强力壮,楚怜在他面前显得体型悬殊,宛如鸡崽。
但不等小南赶去劝阻哥哥,倒是楚怜手上一个巧劲,将八尺有余的阿东整个掀翻。家禽们更加慌不择路地逃窜,激起地上灰尘,扑簌簌往二人身上浇去。
小南脸色刹白:“哥哥!”
燕辞北也匆匆提着下裙奔出:“楚——阿怜你干什么!快道歉!”
楚怜正骑在阿东身上,拳头悬而未落,因为极致的忍耐而微微发抖。
他不理会燕辞北和小南,而是瞪着阿东:“该道歉的是他。”
燕辞北倒吸一口凉气,飞奔上前,架起楚怜的双臂把他撕了下来。
小南忙不迭扶起阿东,小心翼翼地触碰他唇角淤青。
“抱歉,我弟弟的脾气太坏,你的伤还好吗?”
燕辞北担心地打量阿东,看他起身后还有些踉跄,顿时更心虚了,“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有多远?我去买些伤药,或者请个大夫回来吧?”
阿东揉着伤处,瞥一眼:“没大事,燕姑娘不用担心。”
“可是……”
小南忙打圆场:“我哥脾气才是臭,嘴也讨厌,肯定是哥哥先惹了阿怜。哥,不会是你先动的手吧?”
“无论如何阿怜这次都犯错了,我一定会教训他的。”燕辞北从发间拔下一支珠钗,歉意地双手递去,“我身上没带什么现银,只能用些首饰聊表心意。”
“燕子姐,这个我们不能收!”
“收下吧收下吧。否则我们也不会安心的。”
小南迟疑着和哥哥对视。
好半天,抵不过燕辞北的坚持,她才接过珠钗:“但这个真的太贵重了。”
一直被燕辞北挡在身后的楚怜却突然一哼。
他用手拨开燕辞北,便大步流星地闯出院子,一头扎进了林间。
小南连连叫他都得不到回应,燕辞北本想去追,又惦记着阿东的伤势,一时尴尬不已,硬着头皮留在原地:“对不起,都是我娇惯他了。”
“哥,你快去追呀,万一他迷路了怎么办?”
阿东揉着脸,冷哼道:“本来就是他太小气,下手这么狠,迷路了也不会死的。”
小南瞪他:“怎么能说这种话!你快交代,你们到底为什么打架?”
阿东一噎,目光不自觉地发飘。
燕辞北这才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一直有点心虚。半晌,阿东总算开口:“好吧,是我嘴快了。我说……我说他除了脸蛋一无是处……”
“还有呢!”小南追问。
阿东揉着脸,支支吾吾:“还说他的小身板护不住燕姑娘,要是遇上流氓才有得后悔。到那时,白白糟践了燕姑娘,燕姑娘肯定也后悔跟他。”
燕辞北:“……”
好会踩雷一哥们,字字都往楚怜命门扎啊。
小南更是气得连戳阿东脑门:“求求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啦!”
但燕辞北总不能追责阿东,他只得赔了个笑,便扭头追去楚怜的方向。
小南在后急声呼唤,燕辞北挥挥手,只说:“我记下路了,会带他回来的,你们别担心,先帮你哥哥上药吧!”
-
燕辞北自己是独生子,两辈子都是。
和兄弟姐妹相处的机会没有,就连同龄的朋友也是不多。
记忆里,大家都是这样遇到矛盾先怪自家小孩,而且楚怜好歹是个修者,还是剑修——抛开修为不论,剑修的身体素质也仅次于体修了。
用这样的身体去欺负凡人,于情于理,燕辞北都觉得应该教训一下。
但转念想,他就觉得心虚。
……他真的是一个好师尊吗?
在修为被压制的结界里,自己对楚怜的态度是不是太苛刻?毕竟单论拳脚,楚怜说不定逼急了都能给他两拳。
燕辞北一路循着混乱的脚印找人。
林中迷途尚有足迹,心里困惑却无处排解。
“楚怜——”燕辞北深吸一口气,放开嗓子呼唤。
鸟群受惊而飞,却没有人语回应。
他只得继续找下去。找到草丛愈深、脚印愈浅的地方,山风拂发,吹得他通体微寒,刚换上的长裙在灌木中撕扯,行动多有不便。
“是我误会你了,好不好?”
燕辞北一边找,一边喊,“你怎么不解释呢?我不知道阿东说了那些话,不是故意欺负你的。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楚怜,回话!”
还是没有回应。
法修不精体能,燕辞北很快就喊累了。
他决定找一块石头坐下,捶着酸软的双腿,燕辞北举目四望,尽力寻找着楚怜的踪迹。
天色渐暗,隐隐可以窥见层林外,农户烧起的炊烟。
林叶开始凝出夜露,重重的一滴,染湿燕辞北后背的衣服。此外,他甚至能听到野兽奔跑的脚步,和远方此起彼伏的狼嚎。
燕辞北抖了抖,不死心地继续:“楚——怜——”
便在这时,静谧的灌木林里忽然有了动静。
燕辞北惊喜地望去,但见林叶抖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楚怜,是你吗?”
燕辞北起身凑近,然而没等看清,一头巨大的黑狼当空扑来。
它的鬃毛威风凛凛,硕大的体型毫不意外地将燕辞北压在爪下。
燕辞北扑通直跳的心脏窒了瞬间,余光再见到四周一圈幽幽绿眼,还有涎水滴在草地的脆响——显然,他被狼群包围了。
怎么办?
有什么手诀吗?手诀、手诀……有没有什么无需灵力也能用的手诀?
燕辞北一张脸吓得惨白,眼见那张腥臭的狼嘴逐渐逼近,涎液滴落,已经濡湿了他的衣襟。
绝望感油然而生,他拼命逼出灵力,却只有指尖迸发的星点灵火。
虽然吓到了黑狼一瞬,但它消逝太快,狼群立刻就意识到这是虚张声势。
这让狼群更愤怒了。
“等等,等等等等……”
燕辞北闭上眼睛,哆嗦着摸向发钗。
这回是楚怜在仙市送他的那支凤凰金簪。簪头尖利无比,燕辞北别无他策,只能紧紧攥住它,心一狠,在狼咬破他的喉管之前,拼了命地猛扎下去。
此时一股寒风卷过,一道比先前更甚的恶臭飘进鼻腔。
燕辞北的金簪没能刺破任何东西,因为有一只手,稳稳托住他的手腕。
伴随着紧张的喘息,来人竭力平复好心情:“……没事了,师尊,没事了,别怕。”
燕辞北的心跳豁然间复活。
他不敢睁眼,也来不及思考,可双手已经本能一般搂了过去,把少年彻底地抱进怀中:“你干嘛不理我啊!我好担心,我以为你被狼吃了!!”
楚怜双手满是狼血,唯恐沾染燕辞北的衣服。可是被他突然拽进了怀抱,整个人转瞬变得更加僵硬。
好一会儿,他才压低声线,前所未有地道歉:
“对不起,我再也不发脾气了。”
燕辞北不肯松手,还是把他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楚怜甚至能感受到几滴温热潜入发丝,那是燕辞北的眼泪。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那是原主,燕辞北两辈子还没在动物园以外的地方见过狼群,没被吓得尿裤子已经很好了。
楚怜停顿数息,主动将头埋得更深。
他呼吸得比之前还要急促,鼻腔溢满燕辞北的气息,不是什么体香,也和世家的熏香不同。而是一股燃烧的味道。
温暖得令人心折。
楚怜重复了一次:“真的,我再也不对你发脾气,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卑劣的虚荣心和占有欲是多么可怕。
燕辞北一次次的呼唤都让他心跳加速,都让他心中泛起一丝诡异的餍足。
如果他没有受到这些情绪的蛊惑,在第一次听到燕辞北声音就折返,这些可怕的事就不会发生,师尊也不会受惊到这种程度了。
当燕辞北的呼唤消失,他的心高高悬起。
不知道是燕辞北遭遇意外,还是燕辞北腻烦了他,不愿再找。
两个可能都让楚怜害怕至极。
直到同方向传来了一声狼嚎。
头狼被楚怜一剑捅穿,倒在地上,仍然抽搐。
其余的野狼都看到了这幅惨状,此刻都在缓缓后退。
燕辞北回了神,仓促捡起几块干燥的树枝,把自己的灵焰递近。
火光燃起,狼群彻底没了信心,仓皇窜离。
楚怜也爬起来,皂靴踢了踢头狼的尸体,眼神冰冷地哼一声:“孽畜。”
燕辞北抽抽鼻子,看他满手的血:“你的清洁符呢?”
楚怜二话没说地掏出两张,把两人都清洁一遍。
燕辞北这才好受些许,一边借着火光取暖,一边把凤凰金簪插回头发里。
“……师尊,”楚怜试探着喊,“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燕辞北抹着脸,好像刚才被吓哭的不是本人。
沉默一会儿,他没有回答楚怜的问题,而是问:“你的脸怎么样?”
他隐约有看到,阿东的拳头也砸了一下楚怜。
火焰哔剥,暖光映亮楚怜的侧脸。
那里的确红了一块,微肿,左右脸因此有些不对称,楚怜完美无缺的长相就这么多了一丝瑕疵。
但也许是刚才吓的,也许是脸伤疼的,燕辞北还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
“根本不疼。”楚怜挺起胸脯,摇头。
死装,肿这么高还“根本不疼”。
燕辞北道:“回去还是得上药,休息一会儿就走吧。”
楚怜低头支吾一会儿:“我不想和那个人道歉。”
燕辞北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说……”楚怜顿住,不肯把后边的话说全,“反正我不想。”
燕辞北默默看着他。
那双眼里火光跃动,像长夜焚轮,像死海荒星。以前他都觉得网文男主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却还一副世界欠我八百万的拽样。
直到楚怜真的出现在他面前。
燕辞北居然开始理解楚怜的心情。
理解他家破人亡的绝望、寄人篱下的屈辱、天才陨落的隐忍。
理解他为什么到了这步田地,还保留着那份没什么必要的坏脾气。
楚怜不会理解这是一本网文,也不会预知他的未来是何等光明。
他的脾气和底气从不因为他是男主,只是因为他是楚怜,而楚怜就是这样一个鲜活的少年。
“不想的话,不做就好了。”
楚怜微微睁大眼睛,讶异地看向燕辞北。
但燕辞北继续说:“我不问来龙去脉就怪到你头上,为人师长,这回是我不对。不止这次,还有在宁家的时候,我一时心急说了让你和妙吟都难堪的话,那并非出自本心,你有交好的朋友,为师很高兴。”
楚怜的手颤了颤。
他低眼,看到燕辞北白净的手搭在石上,近在咫尺。
“以后如果再有类似的矛盾,希望我们能好好沟通。我会克制自己不要说难听的话,然后你也是……”
燕辞北顿了顿,“不要和我冷战,我不擅长应付那个。”
楚怜抽了一口气,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垂下头,一滴泪蓦地砸上鞋面。
“我没有冷战,我只是、只是不开心。因为你瞒着我好多秘密。”
燕辞北眨眨眼睛。
他有瞒吗?
楚怜指的莫非是他穿书这件事?
……但这种事不瞒不行啊,夺舍是死罪吧!
燕辞北问:“难道你就没有瞒着我的事吗?”
楚怜:“……”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燕辞北哼哼着,抬手刮一下楚怜的鼻尖:
“为师是有秘密,但我可以保证,不管什么秘密,为师永远不会害你。”
楚怜颤抖的吐息便喷在燕辞北的指间。
燕辞北一怔,烫得想要缩手,却被楚怜忽然捉住,贴在冰凉的颊侧。
在冷热夹击中,火焰的光明笼罩着二人。
楚怜的呼吸实在太烫了,燕辞北立刻意识到是并蒂发作。
并蒂的发作毫无规律,就像暴风雨一样说来就来。现在楚怜的双颊也渐渐烧红起来,他开始回避眼神,不敢和燕辞北对视,纠缠的手指却久久磋磨,不舍分开。
燕辞北轻轻皱起了眉。
他用另一只手按在楚怜身上。
那里就像藏着一只小雀儿,扑棱着翅膀呼之欲出。
楚怜的脸色红透了,他松手试图拉开距离:“我去旁边冷静一下。”
燕辞北问:“妙吟给的清心丹呢?”
楚怜忙在芥子戒里寻找,可是藏品太多,半天无果,倒是连累得燕辞北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片刻,楚怜感到腰带被人一拉,燕辞北把他拽近。
师尊的手潜了进来,脸色却平静得像在授课。
“别害羞,为师见多了。”燕辞北说。
他像在拆一只包装精美的礼盒,动作迅速而优雅。
楚怜:“见……见多了?!”
燕辞北一抹鼻尖,得意地看向他:“这就是年上的实力。”
他可是漫画家,什么形状的没画过,哼哼!
一惊未平,一惊又起。
楚怜还沉浸在“见多了”的震撼里,就感到自己被燕辞北的手掌笼住。羞耻的热浪澎湃而来,叫他想要窜走,又逃不脱燕辞北的桎梏。
“放轻松,这里又没……”
话音戛然而止。
燕辞北低头打量那一片湿润。
楚怜闭上眼,几欲羞死。
“现在多了一个关于你的新秘密。”燕辞北道,“你们剑修……速度不错。”
感谢读者宝宝“小剑纯”灌溉的60瓶营养液!好多好多,呜呜呜幸福地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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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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