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没有这方面经验的萧图南一反往常的冷静，居然愣在了原地。
两人一上一下，四目相对。
叶知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对方已然明白自己的意思。
瞬间全身热度如火山爆发般冲向脸颊。
这种事情，若是一人暗中回避还好，两人同时知晓，那当真是令人无地自容了。
无声的尴尬在这片雪地间蔓延。
好在萧图南很快反应过来，强迫移开视线，“抱歉，咱们实在没时间了，你多担当，我会注意一下的。”
但冷玉般的声音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令人从中偷窥到一丝急迫的掩饰。
叶知行脑袋晕乎乎，顺着萧图南的话开始思考。
担当，他该担当什么？
注意，他又要怎么注意？
很快，叶知行便注意到萧图南虽然速度不变，但好似轻微改变了走路姿势，尽量减少了与他身体的碰触。
可是这雪实在太深，男人全都靠腰腹用力才能往前走。
所以即便是极力避开，可还是会免不了触碰。
开始几次，男人每次碰到自己还会小声道歉，可次数太多了之后，这道歉反而越显微妙。
最后两人全都开始装死，一个缩在温暖里闭眼默背课文，另一个则拼尽全力的快速前进，争取早点结束这尴尬场面。
好在此处离家已经不远了。
在萧图南的全力追赶下，终于在太阳落山前关上了小院的大门。
他索性三两步跨过小院，带着叶知行走进了烧着热炕的小屋。
直到此刻，他才彻底放松下来，快速解开皮衣，将裹在里面的叶知行放了出来。
只是叶知行在落地时，却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好在萧图南眼疾手快的将人重新捞了起来。
“怎么了？”
“脚太疼了。”
萧图南看过去，这才发现叶知行穿的居然是一双破洞的旧布鞋。
在雪地里冻久了还不觉得，在他怀里暖了一下午，现在脚上的冻疮全化开了，又紫又红，肿成一片，根本没法走路。
即便冷硬如萧图南此刻也看不下去。
他将人放到热炕上，将碍事的皮衣脱下随手挂起来，“等着，我去给你倒热水。”
叶知行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那人便又风风火火的出去了，只留下一人一狼沉默以对。
叶知行开始炸毛，这狼真的不会吃人吗？
好在，那人回来的快。
红色带花的热水盆被轻轻放在他脚下，然后又起身从旁边柜子里掏出药膏绷带之类的东西。
高大的身子便在他面前蹲下，抬手便要帮他拖鞋。
这下真是刺激到了叶知行的神经，他忙阻止。
“我自己来吧。”
这人怎么突然这么热情了？
萧图南抬头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无奈。
可惜他还没来及解下帽子，所以看不清模样，不过叶知行心里却觉得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长得肯定不差。
“你自己看看，伤口化脓，把布料和皮肉粘在一起了，我不帮你处理，谁帮你？”
叶知行不知为何眼睛有些痒意。
身下人又加了一句，“听话。”，好像在哄任性的弟弟。
叶知行便又变得乖巧安静起来。
萧图南极为满意，“可能会有些疼，我会轻一点的，你放松些。”
“嗯。”还带着些可爱的鼻音。
萧图南先拿起剪刀用酒精消毒后，把和皮肉粘在一块的布料剪开，这才慢慢将余下的鞋子脱掉。
然后用干净的布料沾了双氧水在他裸露的伤口处细细的清洗。
“双氧水是去腐肉的，所以肯定会疼，你可以喊出来。”
少年倔强的没有开口，只是牙关却紧紧咬着。
萧图南也没再勉强，继续给他清洗伤口。
完全清洗一遍后，才捏着布料的边角，轻轻的揭下来。
这个过程实在痛苦，皮肉黏连的面积太大，少年疼得额头冒汗，却拼命咬住牙不哼一声。
等到将布料全部揭下，少年才张嘴大口喘息起来。
萧图南此刻看向少年的目光带了丝欣赏。
他喜欢意志坚定的人。
等少年缓过来之后，萧图南又快速的将新露出来的伤口清创一遍，然后将早就准备好的冻疮膏细细的涂抹好，又用干净的绷带将少年的两只脚裹了个严严实实。
嗯，差不多就跟他猎回来的熊掌一般模样。
叶知行盯着自己的两只脚，大大的猫眼盛满了疑惑。
“萧大哥，这样我还怎么帮你干活？”
“还用得着你干活？细胳膊细腿，还不如大姑娘重，好好养着吧。”
叶知行其实牙尖嘴利，“你怎么知道的？你还抱过姑娘？”
“胡说，我作风优良。”
话到此处，某些触感的回忆同时出现在两人脑海，气氛顿时有些莫名。
萧图南原地走了两步，发现空间太小，实在躲不开。
“你饿了吧，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吃的。”
他似乎看出少年对雪狼的害怕，出门时便将雪狼带出去了。
厨房的火道是通往火炕的，今天他一早就出门，一天下来火炕都快凉了。
他想着屋里的少年一定是又冷又饿，给他做点热乎的，顺便把炕再烧起来。
北地冬天就是最好的天然冰窖，院子东北角的积雪下埋得全都是冻好的各种兽肉。
他守着一整片林子，缺什么都不会缺了吃的。
挑挑拣拣的，从里面拿出块牛肉，又拿两只野鸡，将其中一只扔给了跟在身后的雪狼。
虽然鹿肉狍子之类的更补，但那少年明显身体虚弱的厉害，还是一步步来得好。
接着又从地窖里拿出土豆和干蘑菇，准备做土豆炖牛肉和小鸡炖蘑菇。
都是北地家常菜。
两口大铁锅被刷的锃明瓦亮，两勺猪油放进去，趁着滋啦作响的时候，又把切好干净的葱姜蒜扔进去爆香。
用热水煮过的干净肉块也被一一搞进去。
翻炒几下，香气四溢。
加水。
加菜。
大料。
最后贴上玉米面饼子。
很好。
萧图南满意的点点头。
这五年来，学的最多的除了打猎可就是厨艺了。
当萧图南端着两盆菜推门进来时，便看到少年正垫着两只熊掌脚蹲在地上，从那破旧的布包里扒拉什么东西。
看到自己进来时猫眼里划过慌张，脚下一歪便倒在了地上。
萧图南忙把菜放下，又转身将人抱起小心坐在了炕上。
这一抱一放的动作堪称熟练，就连将人窝在怀里的位置都那般熨帖。
将人放下后，又忙着把干净的桌案搬过来，放在两人中间，饭菜和热茶一一被摆上。
忙了半天，再加上烧火后室内温度太高，萧图南已经出了一身的汗。
他走到门口，将兽皮大衣，皮靴，皮帽，皮坎肩等一一脱下，露出了贴身的半旧白衬衫和西装裤。
一种古怪的割裂感袭上叶知行心头。
这身衣服，这个人，这通身的气派和谈吐实在跟这个地方格格不入，甚至跟这个时代都充满了距离感。
但是在看清男人脸的那一刻，叶知行却只听得到自己心跳声了。
这男人，
是不是长得过于好看了？
身形颀长，线条优雅，五官极其俊美，配合着锋利、优雅、野性混合起来的神秘气质实在有些过于迷人了。
好像雪山里走出的山神，叶知行脸颊微热的想。
他缓步而来。
垂眸看着叶知行时笑意满满。
他伸出手，“你就是小叶吧，萧图南，很高兴认识你。”
叶知行第一次被这般郑重对待，克制不住的牢牢握住，习惯性自我介绍。
“您，您好，我叫叶知行，爷爷说做人做事都要知行合一，我是江南人，今年十七岁，很高兴认识您。”
萧图南脸上的笑意加深，弯腰帮他将布包提起来放到叶知行脚边。
“包里装的都是书吧，看来是个爱学习的，怎么不继续读了？”
叶知行将布包搂紧，沉默起来。
“先吃饭吧，是我多言了，勿怪。”
萧图南递上筷子，没再多问，能到这里来的，原因无非就那几个。
“我爸爸被打成□□，高中不让读了。爸爸说读书不分环境，让我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着课本。”
萧图南抬手指了指左边的门洞，“里面是我的书房，你随时可以用，不过书桌只有一张，等我去拣些木材，再给你打一张。”
叶知行惊喜万分，他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读书。
当即就忘了脚上的伤，挪动着身子就想往书房跑。
好在萧图南立即制止了他，强势要求他先把饭吃完。
叶知行看着自己面前满盆的肉菜，欢快地挥动起筷子。
天知道他来这里快两年了，第一次可以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一餐下来，叶知行第一次吃到肚皮滚圆，有些不好意思的夹起最后一块牛肉，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萧图南。
没想到却被对面捉了个正着，含笑眸子蕴含着某种熟悉的包容。
“吃吧，就是给你补身子的。”
叶知行愣愣的看着对方，把脑海里转了很久的疑惑问了出来，“萧大哥，你是认识我吗？”
萧图南正动作利落的收拾餐桌，头都没抬道：“不认识，但是孙奶奶嘱咐过要好好照顾你。”
“孙奶奶.....”
叶知行喃喃出声，这是从南方来到北地后唯一对他好的人，也是李家沟辈分最大的老人之一。
“可是她上个月就去世了。”没了孙奶奶的维护，李老狗才敢对他肆无忌惮起来。
“嗯，去世前专门过来找我，跟我讲了许多你的事情，说你是个上进努力的好孩子，让我一定要想办法护住你。我想来想去，也只有把你接到身边来这唯一的办法。”
叶知行低下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萧图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方巾递给他，“打起来精神来，守林人的工作可是很辛苦的，你还要兼顾学习呢。”
叶知行抹掉眼泪，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片明媚的笑意。
“我不怕。”
少年郎朗，朝气蓬勃。
“好，那先休息，三天后带你去巡林。”
叶知行激荡的心刷的沉了下去，休息当然好呀，可是这火炕修得是不是小了些？
而且就一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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