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所以他到底会去哪里呢？”
空气中几乎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偶尔传来的钟摆滴答声，它的节奏均匀而平和，像是在为这份宁静计时。家具静静地摆放在各自的位置上，每一件都反射着柔和的光线。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深沉的静谧，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洒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却不曾打破这份宁静。
织田一回来就发现太宰不见了。
“诶，问我吗？”青年指了指自己，平平淡淡的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可是很友善的和他聊天来着，是他自己要离开的。”
织田刚一张口，话还未出口，就被青年轻描淡写地打断了。
“而且我想，我差不多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仿佛说笑的语气。
“……”
织田自然还记得青年与他初次见面的第一天，他说他暂时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当时他就知道对方一定会在未来的某天离开，只是没有想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他说不了老生常谈的道理。
对于他而言，有着美满的家庭，平平淡淡的生活，家人也是自然死亡。没有鸡飞狗跳一片鸡毛，没有刺激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远离人来人往的大道，在一个独属于自己的角落，可以哭，可以笑，也可以又笑又哭。
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可是他对太宰这类人过于了解了，他知道对于太宰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简单的一本小说，看一眼就能知道故事的后续，提不起一点兴趣来。
所以他们想死。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活着。
假如说什么常见的话来安慰对方，未免太可笑了。
“接下来你要去哪？”赤色棕发的人问道。
“我不知道。”
“我不清楚。”
“我不明白。”他说道，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迷茫。
青年的黑发带着一种自然的蓬松感，此刻正柔软地被阳光照耀。
他说：“我想寻到一个地方，抛弃所有回忆，坐在沙滩上看海水在晨光中慢慢变蓝。”
莫名其妙的，织田想起有一本书上说过这么一句话：“告诉别人你的目标似乎是一种阻止它实现的方式，这是一种呼救，如果这么想，也没有问题。我本来根本不想和任何人谈这个问题。如果他问，我就会对他坦诚相待。”
但是织田没有问为什么。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窗外透进的柔和光线，面容沉静得像是一泓深潭，波澜不惊。
当问题脱口而出时，他的眉宇间没有丝毫的动摇，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预演了无数次：“非去不可吗？”
如同秋日的湖水，清澈而深沉。
青年与他的目光相遇，那是一种坚定不移的眼神，里面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心：“非去不可，我从哪里来的，就要回到哪里去。连小学生都知道天黑后要回家的，我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难道不行吗？
每一个字都像是铁锤敲击在铁砧上，铿锵有力，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
织田没有激动地争辩，也没有冲动地阻拦，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包含了太多未说出口的话。
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意：“是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吧，毕竟是非去不可的地方。”
“可惜今天晚上刚好要吃咖喱饭，我还特意买了食材，看来太宰又吃不到了。”
青年想吃当时的辣味咖喱，这是织田知道的事情。
如果你的运气好，人们会以自己知道的方式爱你；如果你真的非常幸运，人们爱你的方式刚好是你所期望的。
但被爱已经非常幸运了。
“是啊，太宰又吃不到了。”太宰的眼睛略微放大，喃喃自语，“是啊，他又吃不到了，是啊，我又吃不到了。”
啊，看来他没有猜错，织田的想法从一开始就是对的，面前的人虽有着和太宰一样面容，只是相比之下更加成熟，但从感官上来讲他是太宰，却好像不是太宰本人。
简单来说，他是太宰治，又不是织田所熟知的太宰治。太宰和太宰，名字一样，外貌一样，性格类似，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当成同一个人来对待。
谁能知道他与太宰是否有着一模一样的过去呢？只要有一点差异在，哪怕是某天早上一个人吃的是面条，另一个人没吃，那也是两个不同的人。
所以织田没有把自己对太宰的感官放在他上，也没有擅自做主地直接叫出他的名字，一直等待着他能亲自说出自己的名字来。
但是目前看来如果他再不出口，可能永远也叫不出他的名字了。
太宰像是能感受到他的想法一样，微微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初次见面，我叫太宰，太宰治。”
“织田，织田作之助。”他同样伸出手来，握住了对方的手。
“呐，织田作，”突然间，太宰低下头来，他的表情被阴影所掩盖，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带着一丝突兀的请求，“可以抱一下我吗？”
这个请求来得如此突然，却又让人难以拒绝。
织田没有犹豫，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他们的身体相拥，仿佛两颗心在寻找着彼此的温度。手臂环绕着对方，紧得几乎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心跳。
他们的脸颊紧贴着对方的肩膀，呼吸交织在一起。
太宰没有马上说话，织田抱住他的行为已经把他整颗心都浸在了温水里，让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方的体重轻得几乎让织田感觉不到负担，但那紧紧的拥抱却仿佛要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那力度中蕴含着一种深深的恐惧，好像一旦放手，某些珍贵的东西就会像细沙一样从指缝间溜走。
“记得帮我向安吾问好。”
“以及谢谢你。”
太宰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沙哑，从耳边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鼻音，仿佛每个字都是从内心深处挤压出来的。
——什么啊，原来也舍不得嘛。
13.
“所以他到底会去哪里呢？”这个问题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关切。
“诶，织田作费尽千辛、跋山涉水过来找我，就问我这个吗？！”他所熟悉的太宰惊讶地说，“我可是很友善地和他聊天来着，是他自己要离开的。”
“我知道太宰已经很努力了，但是也没有费尽千辛、跋山涉水地找到这里。”
黑发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波动，他突然小心翼翼地提出了心中的疑惑：“……织田作觉得我和他很像吗？”
“不像。完全不一样。”织田回答得斩钉截铁。
“嘛，真的越来越搞不懂织田作了。”他静静地撑着脸，手肘抵在桌面或吧台上，手掌轻托着脸颊。这个姿势让他看起来陷入了沉思，“不过他真的好过分。”
他的目光可能穿透了眼前的酒杯，凝视着远方的某一点，心思似乎飘向了远方。
入口处传来声音。
“呀，是安吾啊！”太宰开心地叫了一声。
织田：“真好，看来今天又是不约而同地来同一家酒馆啊。”
“哪里好了，我刚刚才从加班上缓过来。”安吾转着脖子，坐在太宰旁边的吧台登上，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但同时也有放松的迹象，“老板，要平时的那种。”
14.
太宰要去哪里？
他不知道，只是躲避着人，漫无目的地行走，仿佛行尸走肉。
树木郁郁葱葱，在铺满沙砾的地面上投下树影。树枝仿佛要抓住夏天的似的伸向云霄，蝉鸣从中倾泻而下。
沙滩上的沙子温暖细腻，踩上去有一种柔软的触感，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云端。
海风带着咸咸的湿气轻拂过脸庞，它既不热烈也不寒冷，而是带着一种清新的凉意，让人精神一振。
还真让他走到了海边。
太宰曾经在偶然间捡到了一本「书」，不是指一般意义上的书籍，而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书」，一本白纸做成的文学书，写在上面有逻辑的内容都会变成现实。
他是全异能失效的能力者，并且他和用这个特性使「特异点」发生。
无聊地翻开它时，他惊讶地“看见”有一个人物竟然与自己同名，也就是原本的自己的是记忆。
在这个他觉得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世间里，这本「书」意外地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个锚点。
随着书页的翻动，太宰发现自己的生命不仅仅局限于呼吸和心脏的跳动。
然而，不知是作者的恶意，还是命运的安排。
最终，故事的结局总会有人死去。
不是那个似乎早已习惯了死亡的太宰，而是一个渴望平凡生活的正常人——织田作。
而他所处的这个世界，是可能的世界，也就是存在于「书」中无限世界的其中一个。
太宰不愿意看见织田作死亡，于是他透支着自己的生命，计算着改变的方法。
最后一个步骤，就是迎接属于他的死亡。
仔细想想，太宰几年以来一直待在办公室内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黑眼圈似乎已经烙印在眼底。
所以他没有看到，听到，闻到，尝到，或感受到现实的很多东西，没能做的事有一大堆。
太宰知道露珠终将从草叶上轻轻滑落，知道云朵总会在天空中消散，也知道夕阳会缓缓沉入海岸的怀抱。
然而，就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他发现了一颗与众不同的露珠、一片独特的云朵、一场壮丽的夕阳。
他试图挽留它们，想要细细观察，却发现它们如同时间的沙粒，从指间悄然溜走。
太宰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凝望，十次、百次、千次，却永远无法再次遇见那个瞬间的露珠、那片云朵、那轮夕阳。
他在计划中的最后一天，拿笔写下了一句话——太宰治遇见了织田作之助，他们相安无事的单独相处了一周。
一天太短，他过于贪心了；一月太长，他怕自己舍不得。
太宰本自信地认为它决定不会实现，毕竟目前他和织田作已经成了敌人。
可是命运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人逼上绝路。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异能和「书」又产生了一种「特异点」，让原本没有任何逻辑且不可能的事情成真了。
和织田作一起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也行；看着织田作苦思冥想一半天小说内容也好；给织田作做自.杀豆腐也罢；不停地叫着织田作的名字也好。
做些无意义的事情吧，人类认为的无聊的、浪费时间的吃饭、睡觉、发呆什么都好。
所有细小的一切，让所有人认为平凡的日子，足够他慢慢珍惜。
太宰数着时间，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一时又一时，一天又一天。
这一周以来，他按照自己当初写下的“相安无事的单独相处”来生活，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个事情无法实现，原本就脆弱的梦境醒来。
「书」也确实是按照这条标准来的，看见另一个他的时候，太宰就明白了原因，就连森先生都只是在最后一天打了个电话给织田作询问。
那个他，森先生的举动无不在提醒着他，该走了，别像个小孩子一样舍不得了。
汤米·巴特勒曾经说过一句话，意思大概是说——
我们总是对人生结局抱有太多的执念。
在这个广袤的世界里，无数辉煌的生命篇章和温暖的爱的故事等待着我们去探索和感受。
然而，一旦故事的终章未能如我们所愿，我们便轻易地将其定性为悲剧，好像之前所有的美好和努力都化为泡影。
或者情况截然相反，只要故事的结尾带来了一丝希望的光芒，我们便似乎能够释怀一生之中所有的苦难与不公。
仿佛那些艰辛的经历只是为了衬托结局的光辉。
但，这是属于一个名为太宰治的一生，他认为它是美好的值得的，那它就是一个平凡的、意料之中的、幸福的故事。
人生的骰子已经抛出去了，人有各自的历程，无法改变什么，一切已成定局。
他不需要听别人对他的人生指指点点，它本就没有标准，无所谓啊。
梦啊……
在这一刻终于破灭。
放弃生命的人，生命当然也会放弃他。
剧痛如同迟来的暴风雨，猛烈地袭来，让太宰的身体不禁颤抖。他咳嗽着，喉咙中涌上一股铁锈味，一口鲜血从他唇边溢出。
太宰大笑起来，不似鲜活的鸟儿般充实，带着鲜血之凝重、生命之苦涩，但身体状况不允许，血沫和碎肉一同涌出口中。
他的血是咸的。
“咳咳，”太宰吐了一口血，声音微弱而沙哑，他的身体在慢慢消失，“果然还是最讨厌疼痛了……”
太宰想他应该要死了。
不对，他已经在原本的世界中死去了。
跳下楼的那一刻，早已决定。
人真的在死亡的前一刻最幸福。
后记：
??所谓的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祝您早安，午安和晚安，生活一切安好！
??如果有缘，自会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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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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