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丝绒的地毯缓缓铺开。萨利踏上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小径已经被层层密密的花株遮盖，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植物仿佛有生命，在隐隐飘起的迷雾中，一点点逼近。
萨利不再回看了，他选择走进了闪着幽黄灯光的城堡。皮鞋踏在毯子上，一点声响也没有。他开始探寻之路。
萨利左右张望着，昏暗灯光下有些影响视物，但是他这种多夜行的恶魔来说应该不受影响。
他看着缓缓扭曲的空间，想了半天，可能是因为幻境并不是很牢固的原因。
“这里不会塌吧。”
萨利有些担心。尤尔学艺不精，这幻境要是坍塌了怎么办，那他等不到托拜厄斯来救他了。
城堡的灯光虽然昏暗，但是陈设十分奢华。丝绒地毯铺满了大厅，吊灯是金子打成的，缀着闪烁的水晶。
萨利的目光缓缓移到大厅中央的沙发。壁炉是熄灭的，里面还有余烬。看样子这里有生活过的痕迹。
萨利觉得出于礼貌，应该先表示自己的友好，他站在空旷的大厅里，试探性地敲敲大理石桌子，说：“您好？”
没有声音回应。
萨利放心大胆地坐下，反正他已经打过招呼了，没听到的话可不算他的过错。
他看着茶几上摆放的茶杯，不知道有没有被用过。
萨利有点渴了。他有点想喝热可可。
他带着怀疑地目光把茶杯拎起来，又嫌弃地放回去。
还是算了。他想用新的杯子。
托拜厄斯家里的杯子就很漂亮。
好吧。虽然托拜厄斯在遇到他之前，用的杯子也很无趣。
萨利心思乱飘，忽然又止住了。
他怎么又莫名其妙想到托拜厄斯了？
萨利不解地靠在沙发上。
对哦。托拜厄斯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慢啊。
萨利的身体陷进沙发柔软的布料里，就着昏暗的灯光，昏昏欲睡。城堡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紧闭。
就在萨利快要进入梦乡的时候，一阵咚咚声又把他吵醒了。他皱着眉头睁开眼睛，就看到旋转楼梯上站着一位提着吊灯的女士。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提灯照亮了她灰暗的双眼。
女士踩着高跟鞋，噔噔地下楼，她瞧见靠在沙发上的萨利，惊叫一声：“天呐！终于来了一位公主！”
萨利还沉浸在被吵醒这件事当中，他语气十分不好：“对。你们就是这么打扰公主睡觉的？”
女士非常抱歉：“非常不好意思。”
萨利面无表情：“我要判你们死刑。”
他旋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士提起裙摆行礼：“我是城堡的管家，您可以唤我茱丽叶。”
萨利还没来得及说话，茱丽叶女士就已经走到他跟前把他提起来了。萨利这才发觉这位管家的力气非常大，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过接下来的情形越来越怪了。
茱丽叶用力拍了拍手，提灯被她随意地摆在脚边，城堡的灯光刹那间亮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昏黄。
“好了，快出来为公主打扮！这么多年来，我们终于等到了一位公主！快为他梳洗，他将吻醒天使大人！”
萨利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示意茱丽叶打住：“首先，我并不是公主，其次……吻醒什么？天使？”
茱丽叶丝毫不理会萨利的发问，反而夸赞他：“公主殿下，请您稍微等待一会。”
旋转楼梯上又传来一阵哒哒声，下来了一列仆从，男女都有，发色、瞳色都和茱丽叶差不多，一律是灰蒙蒙的。
萨利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上楼，头昏脑涨间，他冲站在楼下的茱丽叶喊了一声：“既然这样，给我来一杯热可可！”
他想了想，又大声补充：“用新杯子！”
仆从们唱着歌，把萨利按在梳妆镜前，有人开始折腾他的头发，有人开始折腾他的脸。
萨利看着镜子里被众人包围的自己，觉得有些窒息。
他在一出莫名其妙的童话剧里扮演一位莫名其妙的公主，而他要吻的居然不是王子，而是一位天使。
想到这茬，萨利突然悟了，他等会不会要吻的就是托拜厄斯吧。
他还没想明白，又被推进了更衣室。
等到萨利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套上了一条裙子。心灵手巧的女仆还贴心地为他编了头发。
萨利站在全身镜前，扯了扯裙边。
这是一条繁复华丽的长裙，粉色的荷叶边与蝴蝶结缀在裙摆，珠链层叠，胸口的珍珠圆润细腻，映着萨利粉腻的胸口。他的红发被精心设计过，头上多了一顶金王冠。王冠看样子有些年头了，颜色并不璀璨，反而有些陈旧。
萨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穿裙子，但是看到自己被这样打扮，他还是有些惊奇。
萨利还是有点关心他的热可可什么时候送到。
女仆微笑：“梳妆之后，就不可以喝了哦。”
“……”
萨利被安排穿了一双粗跟的黑色绑带鞋，鞋面同样缀着珠宝。
平日萨利穿的靴子也有点高度，所以走起来还算顺畅。
众人把他引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前，茱丽叶姗姗来迟，果不其然，他的热可可连影子都看不见。
茱丽叶的影子摇晃。
“进去吧，公主。吻醒祂，爱上祂，拯救祂。”
他们冲萨利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萨利心里有些发毛。
“我们会在结束后再次出现。”
茱丽叶笑盈盈地打开房门，把萨利推了进去，萨利踉跄了一下，鞋跟让他险些站不稳，差点摔倒。
他听到落锁的声音。
茱丽叶把门锁上了。
萨利扶着墙，动了动脚。这间房间非常宽敞，中央摆放着黑沉的棺材。
萨利有点无语。这个样式的棺材，他只在鲁陀塞见吸血鬼种族用过，这是他们平常用来睡觉的床。
什么好天使会睡这种棺材啊。
萨利在心底里默默否定了这出童话剧的专业性。
他提着裙摆，慢慢走上前，地面也铺满了毯子，萨利走的很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终于走近了。
不知道为什么，萨利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疯狂跳动。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萨利捂着胸口，探头去看棺材。
面色沉静的天使躺在棺材内的丝绸上，身侧铺满了紫蔷薇。
托拜厄斯闭着眼，双手交叠置于腹前，好像睡着了。
萨利有点明白自己的心跳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托拜厄斯第一次以这样的形式出现在他面前，这种感觉令他很不妙，因为他恍惚间觉得托拜厄斯真的离他而去了。
神与魔的生命永恒，但又不永恒。
萨利在之前一直觉得托拜厄斯可以永生，能够走到世界的尽头。
没有什么会比托拜厄斯更可靠。
而现在，他睡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萨利恍然明白，托拜厄斯也有可能离他而去。
这种可靠的踏实感正在流失。
萨利趴在棺材边缘，仔细盯着托拜厄斯的脸。
他说：“这次你救我救得好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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