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哨的把戏。"沙蒙的鼻息喷在念一耳侧，"就算有鱼，凿冰的动静早把鱼群吓跑了。"
念一却笑了。这个笑容让他圆瞳微眯，露出两颗尖尖的犬齿："所以才要选黎明前。"他指向洞外，"那时湖面冰层会因温差发出爆裂声，正好掩盖——"
他蹲下身，用树枝在地上快速画出一个简易的骨钩陷阱，"我们可以用兽骨做钩，用肉条做诱饵，绑上兽筋线，在冰层薄弱处凿洞。带上用松脂混合油制作的火把，鱼群会被光线和热量吸引过来，到时候——"
他做了个拉扯的动作，眼睛因为兴奋而发亮。
曜灼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
"你怎么确定冰层哪里薄？"
念一仰起头，发现曜灼的金瞳正直直盯着自己。
"这些地方冰面颜色发蓝，说明比较薄。而且......"他犹豫了一下，"我注意到有雪貂在这些区域活动，它们最会找鱼了。"
洞内一片寂静。
霜牙突然用骨杖敲了敲地面："小家伙，你确定这能行？"
念一的尾巴不自觉地缠上小腿，却将脊背挺得笔直：："我可以用我的那份食物做担保。"
他顿了顿，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中灼灼发亮，"但若成功——请允许我下次和你们一起外出。"
洞内响起窸窣的议论声。沙蒙的利爪在岩壁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以为——"
"够了。"
曜灼的声音并不高，却让所有狼耳同时转向首领。黑色的巨狼缓步走来。他在念一身边站定，尾巴不轻不重地扫过小猫颤抖的膝弯。
纯黑色的狼王嘴里叼着半截奇怪的物件——那是念一昨天用兽骨制作的鱼钩。
狼王吐出口中的骨器，上面凝结的冰霜正在火光中迅速融化。"今日子夜，"他的金瞳扫过每一匹狼，"我要看到二十具骨钩。"
"明早分队。"
曜灼的视线扫过白玄绷紧的前爪，"第一队随我去冰湖，第二队..."他鼻尖微动，"由白宁带队继续追踪岩羊。"
沙蒙的耳朵猛地竖起："首领要亲自陪他胡闹？"
霜牙突然用骨杖拦住激动的年轻狼："老规矩，新猎点由首领试险。"老狼深深看了眼念一，"我相信小家伙。"
黎明前的雪原寂静如死，唯有寒风卷着碎雪掠过冰面。
念一缩在曜灼厚实的背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狼王的体温透过绒毛传来，驱散了刺骨的寒意。他悄悄探出爪子，指向远处冰面上几处泛着幽蓝的区域："那里...冰层最薄。"
曜灼的耳朵动了动，低沉的声音混着白气："你确定？"
"嗯。"念一抖了抖胡须上凝结的冰晶，"冰层颜色越深，厚度越小。而且..."他指了指冰面上几处几乎不可见的爪印，"雪貂昨晚来过，它们最会找鱼了。"
狼王低头叼起念一的后颈，轻轻放在冰面上："画位置。"
念一的爪子在冰面迅速勾画，指尖凝聚的微弱热量竟让冰层表面浮现出细小的水痕。狩猎队的狼群围拢过来，看着那些奇怪的符号。
"在这里凿洞。"他指着三个呈三角分布的标记，"鱼群会顺着水流过来。"
赤霄歪头："要是没有呢？"
"那就把我扔进冰窟喂鱼。"念一眨了眨眼。
霜牙突然用骨杖敲了敲冰面："都闭嘴，干活。"
锋利的狼爪与特制骨凿同时运作，冰屑飞溅。念一蹲在一旁，突然按住曜灼的前爪："等等！"
他的耳朵紧贴冰面，异色瞳孔微微收缩："下面...有声音。"
刹那间，冰层深处传来一连串闷响，如同遥远的雷鸣。白玄的毛发瞬间炸开："冰要裂了！"
"不，"念一的眼睛亮了起来，"是鱼群！它们被惊动了，正在往这边游！"
曜灼的利爪猛然击穿冰层。
幽蓝的冰窟下，银光乍现——
成百上千条肥硕的冰湖鱼正疯狂涌向缺口，它们的鳞片在晨光中折射出虹彩，如同一条流动的星河。
赤霄的爪子僵在半空："兽神在上..."
白玄的尾巴不自觉地摇了起来。
念一还没来得及得意，突然脚下一空——曜灼叼起他急速后撤。原先站立的地方，冰层正以惊人的速度龟裂。
"抓鱼！"狼王松开叼着的后颈，尾巴却牢牢圈住念一的腰，"别掉下去。"
冰层被凿穿的瞬间，一股带着腥味的水汽喷涌而出。念一还没来得及后退，突然看见冰窟下的水面剧烈翻涌——
"哗啦！"
一条足有幼崽大小的银鳞鱼猛地跃出冰洞，肥硕的身躯在半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鱼尾甩出的水珠在晨光中如同碎钻般闪耀。
"当心！"念一刚喊出声，那条鱼已经"啪"地砸在白玄脸上。白玄猝不及防被拍得后退两步，鼻尖上粘着一片亮闪闪的鱼鳞。
"哈哈哈哈你看白玄，被鱼抽了。"
"鱼群疯了!？？？"
越来越多的银鳞鱼开始跃出冰洞，它们肥厚的身体拍打着冰面，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念一突然明白过来："氧气！冰层封太久了，它们在抢空气！还有鱼群感知到震动，误判为冰裂逃生信号。"
一条特别肥壮的鱼直接飞向念一面门。曜灼的尾巴闪电般卷住他的腰往后一拽，同时抬起前爪——
"噗叽。"
锋利的狼爪精准刺穿鱼鳃。那条还在扭动的鱼被举到念一眼前，整个冰湖此刻如同沸腾的银锅：
接下来的场景足以载入狼族史册：
赤霄拿着钓线，一甩就是三条。
曜灼的利爪每次挥下都带起一片银浪。
白玄追着一条在冰面上扑腾的鱼滑出老远，最后和鱼一起栽进雪堆。
当天空的第一缕光照在冰面时，堆积的鱼获已经高过狼背。
念一瘫坐在鱼堆旁，尾巴有气无力地拍打着冰面。他看向正在分拣猎物的曜灼，突然发现狼王的金瞳里闪烁着自己从未见过的光彩。
冰湖上的混乱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当最后一条银鳞鱼停止扑腾时，整个冰面已经铺满了闪烁的鱼群，在晨光中如同撒落的星辰。
大家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鱼鳞的爪子，突然笑出声——这大概是狼族历史上最荒唐的一次狩猎。
"棉棉草！"白玄顶着一脑袋碎冰从雪堆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那条跟他搏斗许久的鱼，"我抓到最大的！"
沙蒙黑着脸甩掉胡须上挂着的鱼内脏："幼稚。"但尾巴尖却不自觉地跟着白玄的节奏轻轻摇晃。
大家扛着鼓鼓囊囊的兽皮袋，鱼尾巴还从缝隙里支棱出来，随着步伐一晃一晃。
沙蒙沉默地走在队伍边缘，背上同样扛着满满一袋鱼。白玄故意凑过去撞他："怎么，不高兴？鱼不够大？"
"......闭嘴。"沙蒙冷冷道，但尾巴尖却不受控制地翘了翘。
"哎呀，某些人之前还说——"白玄捏着嗓子学沙蒙的声音，"'亚兽人就该待在洞里，别添乱'——啊！"
银灰色的狼尾如鞭子般抽在白玄腿弯，沙蒙连眼神都懒得给："再学我说话，就把你塞进鱼鳃里。"
"曜灼！沙蒙要谋杀同族！"白玄夸张地嚎叫着往前窜，结果被自己过重的鱼袋绊了个趔趄，差点脸着地。
念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出声，结果被曜灼用鼻子顶了下后脑勺："专心看路。"狼王的声音依旧低沉，但尾巴却轻轻环住了念一的腰，防止他被嬉闹的狼群撞到。
"快看！他们回来了！"守在洞口的幼崽糯糯第一个发现归来的队伍，尖细的嗓音瞬间点燃了整个部落。
雪地上，狩猎队的身影逐渐清晰。赤霄走在最前头，两个鼓胀的兽皮袋甩在肩上，"接着！"他大笑着将一袋鱼抛向迎接的狼群，银鳞鱼在空中划出闪亮的弧线。
"兽神在上！"老亚兽人青叶颤抖着接住一条蹦出来的鱼，"这、这是冰湖银鳞？"
阿芒从赤霄背后窜出来，小爪子高高举着那条挣扎的小鱼："我的！我要养在泉水坑里！"鱼尾"啪"地甩在他脸上，惹得周围的亚兽人们哄笑起来。
霜牙拄着骨杖清点鱼获，浑浊的老眼难得发亮："至少三百条...够吃半个月。"
橘红的火光在岩壁上跳动，融化的雪水从洞顶滴落，在石地上汇成细小的溪流。狩猎归来的狼群抖落一身冰碴，在暖意中渐渐舒展身体——
"咔嗒。"
骨骼错位的轻响接连响起，锋利的狼爪收缩成修长的手指，厚重的毛发如退潮般没入皮肤。不一会儿，洞穴里便站满了穿着兽袍，高大健硕的人形狼族，都保留着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
火光倏地一晃。
念一正低头刮着鱼鳞，忽觉洞内的嘈杂声静了一瞬。他下意识抬头，燧石刀"当啷"掉在冰面上——
曜灼的人形站在跃动的火光里。
黑色的长发像融化的月光般垂落腰际，发尾还缀着未化的冰晶。他微微低头时，几缕碎发扫过眉骨，衬得那双鎏金色的竖瞳愈发锐利，仿佛能刺穿黑暗的匕首。
那对漆黑的狼耳，此刻正警觉地转动着，耳尖的毛发在火光中泛着深蓝色的光泽。当他弯腰拾起念一掉落的石刀时，那条蓬松的狼尾无声地扫过地面。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带着狩猎归来的沙哑。曜灼蹲下身时，念一清晰地看到他锁骨下方交错着几道狰狞的疤痕。狼王将石刀塞回他汗湿的掌心，骨节分明的手指上还带着未愈的冻伤。
"我......"念一的喉结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制地看向对方。
曜灼忽然用尾巴尖扫过他的膝盖："鱼。"
简单的音节惊醒了发怔的念一。
"首领的人形好看吧？"雪绒凑过来耳语，"去年丰收祭，多少亚兽人往他兽袍里塞——"
"雪绒。"曜灼头也不抬地警告，漆黑的狼耳却微妙地向后贴了贴。
“我，我教大家处理鱼。”
念一蹲在最大的那堆银鳞鱼旁，手中的燧石刀熟练地刮过鱼腹。鱼鳞如碎银般簌簌落下，在火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要这样逆着鱼鳞刮。"他举起处理好的鱼向周围的狼族展示，"鳃和内脏最腥，必须彻底清除。"
赤霄学着他的动作，却把鱼肚捅了个对穿，黏糊糊的内脏溅了一脸："这玩意儿比咬断岩羊喉咙麻烦多了！"
雪绒轻笑出声，接过他手里的鱼："看好了。"她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探入鱼鳃，轻轻一勾便将整副内脏完整取出，"念一说这样能保留最鲜美的肉质。"
另一边，阿芒和糯糯两个小家伙正有样学样地蹲在水坑旁。幼崽的小手还不太灵活，弄得满脸都是鱼血和鳞片。
"不对不对！"念一赶紧跑过去，抓起一把雪擦净他们的小脸，"要先把鱼鳃从这里挑出来......"
他握着阿芒的手指导动作，余光却瞥见曜灼正独自坐在角落，他手中的骨刀稳如磐石，每一刀下去都精准地沿着鱼骨分离出完美的鱼肉。
"首领处理鱼的手法真漂亮。"雪绒小声感叹。
念一这才注意到，曜灼手边的石板上已经整齐码放了十几片薄如蝉翼的鱼片，在火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
阿芒的小肚子响亮地抗议起来。幼崽不好意思地捂住肚子，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曜灼的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转身走向火堆："生火，烤鱼。"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洞穴里顿时热闹起来。赤霄搬来更多松枝，雪绒带着亚兽人们架起石烤板，连霜牙都慢悠悠地开始串鱼。
曜灼垂眸，看着小猫，火光将念一琥珀色的瞳孔映得透亮，在那双眼睛里跳动，像是冰原的蓝冰，又像是永夜中最亮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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