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璃冲到床边,看许慕莹茫然地摸索着自己的脸,又徒劳地放下手,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眸此刻空洞地睁着,甚至连近在咫尺的烛火都映不出半丝光点。
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不是因为痛苦,更像对无法掌控自身的恐慌。
“许姑娘?”尧璃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指尖凝聚一丝极细微的探查灵力,小心翼翼地点向许慕莹的腕脉。
依照不久前刚从元陀那儿学的探脉之法。
这一次,许慕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可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应激反应。
“少主……”尧璃看向楚然,脸色煞白,嘴唇嗫诺几番,有话哽在喉咙处,找不到方式出来。
楚然没有看尧璃,目光死死锁在许慕莹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从最初的震惊、难以置信,迅速化为一种几乎要将人吞噬冰寒。
他刚刚落回胸腔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捏得粉碎。那点因为许慕莹醒来而燃起的微光,在她茫然的自语和此刻彻底的“隔绝”中,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黑暗。
“她……”楚然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砂砾摩擦,“听不见……也……感觉不到?”
尧璃沉重地点点头,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心沉谷底:“脉象……沉滞微弱,五感……正在快速消退。视觉、听觉已失,触觉也在急剧减弱……方才她还能感知到您的触碰,现在……连我探脉的灵力刺,激都反应甚微了。”
顿了顿,好像不知如何开口般,酝酿一番措辞补充道,“玄武之力过于庞大了,她身体和神魂在自我保护,强行封闭了五感,试图集中所有力量消化那枚修灵丹和镇压玄武之力。但这封闭……太彻底了!若神魂长期处于这种绝对的寂灭状态,恐怕……”
“恐怕什么?”楚然的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百年回荡的风。
“恐怕……即便日后力量消化完毕,五感也难以自行恢复,神魂会永远困在这片黑暗寂静里!”尧璃的声音带着绝望。
“永远……困住?”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铺天盖地扎下来。
他猛地看向尧璃,眼中那属于上位者的冰冷威压几乎要压过理智,“你是医师!你跟我讲永远!!”
尧璃扑通一声跪下了!身子伏得很低:“少主,许姑娘内体实在太差了!能撑到现在,已是难乎其难……”
几息之后。
楚然咬着牙:“找医仙老祖想办法!”
……元陀的虚影比之前更加黯淡,几乎透明!他勉强凝聚起身形,目光落在毫无生气的许慕莹身上,虚幻的眉头紧锁。
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噼啪打在屋顶的青色砖瓦上,凌乱密集,扰着他们之间针落可闻的宁静。
夜渐深,外面甚至开始起风。吹着下落的雨,纷扬杂乱,阵阵袭来。
元陀听完尧璃所说,捋了捋自己花白的胡子,叹道:“我竟忘了这一点。”
“丫头乃乾谛诀护在玄灵塔所生,我那小徒儿,定是倾其修复之力加以她身。眼下这种情况,乾谛诀不像其他功法一般,顺应天地造化,依仗人体机能运转而行。”
“而是强行将她护了起来!!”
“她的神魂亦为了自保,启动了最深层的封闭!五感断绝!”
为保护她性命,断绝身体其他机能。楚然突然想到,为什么许慕莹只有三尾,为什么天生灵脉之力卓越的九尾狐族,会诞生出这么一个无法化形的小狐狸……
元陀许是想的同他一样,眉头深蹙,眼眸中流露出惋叹和惊疑!
“眼下只是五感渐失,还不算太遭。”
楚然侧目过来,听见这话,神情又是一沉。
元陀兀自道:“丫头天生有缺,若是神识也陷入自保,她要么昏睡不起,要么……”
“如何?”楚然问。
“……”元陀看着楚然眉眼,一字一顿,“归。真。”
“归真??”
楚然瞳仁紧锁,声音低得仿佛从无底深渊而来,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刺骨寒意。
元陀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愈□□缈,语气苍老沉重:“九尾狐族的天赋异禀,亦是其血脉深处潜藏的古老本能。当灵智受到无法承受的冲击或濒临消散时,为求一线生机,神识会本能地归复本源,返璞归真。”
“摒弃所有后天习得的复杂意识、记忆、情感……如同初生幼崽,只剩原始的生命本能。这是……最后也是最绝望的自我保护。”
“归复本源!!”楚然震惊,“什么叫做归复本源?!”
尧璃早就吓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颤着嗓子解释道:“是……是心智彻底退化。她会活着,呼吸、心跳或许都在,但不再认识任何人,不再记得任何事,不再有喜怒哀乐……就像一个懵懂新生的狐狸幼崽。甚至……可能连化形都维持不住,彻底回归兽形。这就是归真。”
话音刚落。楚然身侧桌上的碗盏因为受不住他溢出的磅礴威压,轰然碎裂。
自持冷静的楚然,终是慌了心神,望向元陀再开口时,声音尾调不自觉地带上几缕颤音:“不行,老祖,如何才能阻止?如何做?”
元陀看着楚然强撑着的姿态,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五感断绝随时可能滑向更深渊的许慕莹,虚影中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沉默了几息,似乎在急速推演着某种凶险万分,成功率渺茫的可能。
窗外,狂风骤雨更加猛烈,雨点密集地砸在窗棂上,敲打着屋内每一个紧绷的神经。夜风裹挟着湿冷气息,从缝隙偷偷钻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楚然的身影拉长到墙壁上,跟着一晃一晃。
尧璃大气不敢出,只感到无形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碾碎。
终于,元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方法,或许……有一个。”
楚然满是希翼地望着,等他说下去。
元陀老祖沉默了片刻,虚幻的身影在烛光下明灭不定。他捋着几乎已经透明的胡须,反而回身过来上下打量一番楚然,问道:“小子,我记得你们苍龙一族有道秘术。”
“……”
“以血,燃魂。”
“你苍龙一族,乃上古神兽后裔,血脉之力至阳至刚,蕴含天地间最精纯的造化生机,以苍龙血为引,以你精魂为桥,入她体内,将玄武之力引遍筋脉,助其梳理导顺,流转调和。”
尧璃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那是……那是我族上古禁术!”
“以施术者心头精血为引,燃烧自身神魂本源,强行构建一条直达对方神魂核心的桥梁!”
“少主不可,少主三思啊!”
“稍有不慎,施术者神魂会被对方混乱的识海反噬,轻则重创本源,修为尽废,重则……魂飞魄散!”
尧璃差点又要跪下了!
被楚然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来,吓得肝胆一颤。
元陀没有制止尧璃,反而赞同地点头:“不错。”
元陀的声音低沉而严肃:“此法霸道绝伦,非至亲至信、神魂强大且心意相通者不可为。如今丫头五感断绝,神魂自封,对外界已无知无觉。强行链接,如同在无尽深渊的绝壁上强行凿出一条通道,凶险倍增!”
他问楚然:“这般凶险,若你不肯,老朽也能理解……”
“不,我愿意,请老祖指点!”
尧璃方才跪到一半迫于楚然威压直起来的膝盖,又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少主!万万……”他的嗓音像被人凌空扼住般止住!
一贯清冷高傲的楚然,那道眼神,像要撅了他祖坟!!!
他吓得不敢吱声,虚虚地站起身子,弯着腰身,左掏右掏,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少主,之前您使用血脉之力时许姑娘帮您炼的丹药。说急用时给你。”
又被楚然刀了一眼!
尧璃:“……”
元坨在炉鼎之上,飘渺的虚影向楚然招招手:“过来。”
他拍拍楚然肩头,神色慈悯:“能得你如此相护,老朽替我那小徒先谢谢你了!”
楚然正要应,他摆摆手,兀自道:“此举实在冒险,接下来的话,务必记牢。”
“剥离心头精血三滴,以魂力点燃,化为心源火种。以火种为引,将你一缕神魂,渡入她心脉之中……”
元陀手一挥,两人眼前又多了道虚影,是一副人体脉络图。元陀一一向他说明如何用渡进去的火种引动玄武之力,重铸她的灵脉经络。令玄武之力能与她自身血脉相融合,从而为她所用。
娓娓道来无所巨细,这些秘法,尧璃在帝宗从医多年,听都没听过,不禁生出担忧之心,却又惧楚然威压,不敢开口劝阻。
“做完这些,你须立刻离开房间!”
楚然一怔:“为何?”
“血脉与玄武之力交融,于常人来说,痛苦不堪。她兴许会暂时失智暴走。你且暂避,若无意外,待她清醒,便大功告成。”
“若无意外……”楚然目光灼灼,“老祖,何为意外?”
元陀眼神闪烁几下,侧过身不看他:“无甚,只是魂火难熄。”
“那要如何熄?”
元陀眯了下眼:“何人之血,熄何人之火。”
楚然了然却又持疑:“既是如此,血即可熄灭,怎会有意外?”
元陀面上蕴上一抹无语:“如同走水,火势大,水则需多。”
楚然点头。
在他想来,无非多要点血的事。
算不上什么大事。
尧璃站在旁边听得脸色一阵绿一阵白,试探地伸手小心心翼翼问元陀:“老祖,若是魂火难熄,晚辈也是苍龙一族,我……我的血能否凑数顶替?”
元陀毫不客气丢了个看白痴的眼神过去:“你们帝宗的医师都像你这般吗?”
那就是不行了。
尧璃无助地望了楚然一眼,收回手来。
为了不让许慕莹失智时受伤,他们将房间里坚硬的桌椅板凳都搬了出来。
尧璃不敢言,只是搬东西的间隙压着嗓子偷偷将情况告知封仆,希望封仆能开口劝劝自家少主,以大局为重。他可是帝宗少主,未来帝主!千万不能用自己身体当儿戏!万一有点闪失,尧璃和封仆两个都逃不开干系!
抱着花瓶的二人在廊下窸窸窣窣。
正好落在刚才屋内出来的楚然眼中:“你们作甚!”
尧璃低头抱着花瓶就要跑,封仆抬着茶盘道:“尧璃医师说此举危险,让我劝你三思。”
尧璃:“……”
楚然目光冷冷扫向尧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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