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凰的手指刚碰到沧溟滚烫的额头,石屋那扇沉重的兽皮帘子就被粗暴地掀开了,灌进来的冷风把火塘里的火星都吹得乱飞。
赫连山带着几个浑身煞气的狼族战士堵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把透进来的那点光全遮住了。他鹰隼般的眼睛在昏暗中扫过夜凰停在沧溟额头的手,又落在沧溟苍白昏迷的脸上,最后定格在夜凰脸上那块碍眼的粗麻布上,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沧溟统领伤势沉重,需要静养。”赫连山的声音像冰坨子砸在地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桑吉婆婆,这里你照看着。至于这位‘兽医’……”他目光如刀,刮过夜凰,“跟我走一趟。大祭司那边,需要问清楚墨麟的手段。”
“大长老!”桑吉婆婆猛地从火塘边站起来,枯瘦的手指指向夜凰,“她不能走!她身上那股子味道……”
“闭嘴!”赫连山厉声打断,眼神凶狠地瞪了桑吉婆婆一眼,带着警告,“大祭司自有判断!带走!”
两个狼族战士立刻上前,动作粗暴,一人一边就抓住了夜凰的胳膊。他们的手像铁钳,带着常年握武器的粗糙茧子,隔着兽皮衣都硌得人生疼。
夜凰没有挣扎,甚至连眼神都没动一下。她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任由那两个战士拖拽着,踉跄着离开了充满草药恶臭的石屋,离开了昏迷不醒、额头滚烫的沧溟。只是在被拖出门帘的瞬间,她的指尖极其轻微地一弹,一粒比米粒还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黑色药丸,悄无声息地滚落在沧溟枕着的兽皮褶皱里,瞬间被厚厚的毛发淹没。
桑吉婆婆看着夜凰被拖走的背影,又看看昏迷的沧溟,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坐回火塘边,把石臼捣得更响了。
寨子里的风像刀子,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夜凰被两个战士推搡着,穿过被厚厚积雪覆盖的小路,走向寨子中央那座最阴森高大的石堡。石堡门口燃烧的巨大篝火噼啪作响,火焰跳跃着,映在守卫战士冰冷的铠甲上,也映在赫连山那张蜈蚣疤痕扭曲的脸上,更显狰狞。
他们没有进石堡正门,而是绕到了石堡背阴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赫连山在一块覆满冰雪的巨石上摸索了几下,用力一推。伴随着沉闷的“隆隆”声,巨石竟然向旁边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倾斜、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腐烂和排泄物的恶臭,猛地从洞口里喷涌出来,比桑吉婆婆屋里的味道还要浓烈十倍。冰冷的湿气夹杂着这股恶臭扑面而来,让人窒息。
“进去!”身后的战士猛地推了夜凰一把。
夜凰脚下不稳,直接跌进了洞口。身后传来巨石重新合拢的沉重摩擦声,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也被彻底吞噬。
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阴冷瞬间包裹了她。脚下是湿滑粘腻的苔藓,墙壁上凝结着冰冷的、不断滴落的水珠。那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无孔不入,钻进鼻腔,直冲脑门。
她扶着冰冷的石壁站稳,眼睛在极致的黑暗中努力适应。过了好一会儿,借着不知从哪个极细微缝隙透进来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她才勉强看清一点轮廓。
这是一个挖凿在坚硬山体里的地牢。狭窄、低矮,空气污浊得几乎凝滞。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向前延伸,两边是一间间用粗大原木栅栏封死的牢房。通道里积着浅浅的、散发着恶臭的污水,踩上去滑腻冰冷。
“哗啦——!”
旁边一间牢房里突然响起沉重的铁链拖动声,伴随着野兽般压抑的低吼。夜凰猛地转头,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栅栏后面有一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死死地、贪婪地盯着她。那目光充满了最原始的饥饿和疯狂,根本不像人的眼神。
“新来的……细皮嫩肉……”一个嘶哑破碎的声音从另一侧牢房传来,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痴笑,“多久……没尝过新鲜的了……”
夜凰的心沉了下去。这地牢里关押的,恐怕都是些彻底失去理智的狂化兽人,或者更可怕的东西。赫连山把她丢到这里,绝不是问话那么简单。
她不再停留,忍着恶心,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污水,沿着通道往里走。通道尽头似乎更开阔些,隐约有火把跳动的光芒。
越往里走,两边的牢房似乎越“热闹”。黑暗中,粗重的喘息声、铁链摩擦声、压抑的低吼声、甚至还有牙齿啃咬木头的“咯吱”声,交织成一片地狱般的背景音。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充满了令人脊背发凉的恶意和**裸的食欲。
终于走到通道尽头。这里是一个稍大的空间,墙壁上插着两支火把,摇曳的火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让周围的阴影显得更加浓重。火光下,赫连山那高大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着,旁边还站着两个心腹战士,地上躺着一个蜷缩着的人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身下是一滩暗红色的、几乎与污水融为一体的血迹,浓烈的血腥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赫连山缓缓转过身,脸上那道蜈蚣疤在跳动的火光下像活物一样蠕动。他看着夜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看死物般的冰冷。
“这里安静。”赫连山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地牢里带着回音,“现在,把脸上那块碍事的布,扯下来。”
夜凰站着没动,隔着粗麻布,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块石头。
“怎么?”赫连山往前踏了一步,沉重的皮靴踩在污水中,溅起肮脏的水花。巨大的压迫感像实质的山岳一样压向夜凰。“桑吉那老东西鼻子比雪原狐还灵,她说你身上有股‘甜腻腻、快烂掉的果子味’……”他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只有发情期的雌性,才会散出这种味道,吸引雄性来配种。”
他身后的两个战士呼吸明显粗重起来,目光像钩子一样在夜凰身上刮过,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某种令人作呕的兴奋。
“一个流浪的‘兽医’?”赫连山嗤笑一声,又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夜凰脸上,那双鹰眼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块粗麻布,“说!你到底是谁?混进我狼族想干什么?是不是银狮族的探子?还是鲛人派来的奸细?墨麟的骨链上,是不是你搞的鬼?!”
他每问一句,声音就拔高一分,最后几乎是咆哮出来,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夜凰的布面上。地牢深处那些囚徒的嘶吼仿佛也在应和他的愤怒,变得更加狂躁。
夜凰依旧沉默,像一尊石雕。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
“不说是吧?”赫连山脸上闪过一丝暴戾,猛地出手!他动作快如闪电,粗糙的大手带着一股腥风,狠狠抓向夜凰脸上的粗麻布!“老子自己看!”
“刺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地牢里异常刺耳。
摇曳的火光下,一张脸暴露在污浊的空气和跳动的光影中。
皮肤是近乎透明的冷白,仿佛终年不见阳光的冰雪。眉毛细长,斜飞入鬓,带着一种天然的冷峭。鼻梁挺直,线条利落得如同刀刻。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的颜色是极罕见的、近乎纯粹的黑,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映着跳跃的火光,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漠然。
这张脸,没有半分属于女子的娇柔或媚态。五官的每一处线条都透着棱角分明的冷硬和锐利,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雌雄莫辨的俊美。尤其此刻,那眼底深处冻结的寒意,几乎能刺穿人的骨髓。
整个地牢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连那些狂躁的低吼和铁链声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赫连山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鹰隼般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错愕和难以置信。他身后的两个战士更是看直了眼,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这……这分明是一张男人的脸!一张极其俊美、却也极其冰冷、充满了危险气息的男人的脸!和桑吉婆婆描述的“甜腻发情”的雌性,简直是天壤之别!
赫连山脸上的蜈蚣疤痕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惊疑不定地在夜凰脸上反复扫视,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痕迹。但那皮肤光滑冷硬,没有任何易容的迹象,喉结的轮廓在火光下也清晰可见。
“不可能……”赫连山喃喃自语,猛地回神,眼中凶光暴涨,像是被愚弄后的狂怒,“是你搞的鬼!一定是你用了什么邪术!”他一把揪住夜凰兽皮衣的前襟,将她狠狠地掼在冰冷的、沾满污秽的石壁上!
“砰!”后背撞上坚硬湿滑的石头,闷痛传来。
“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赫连山布满老茧的大手死死掐住夜凰纤细的脖颈,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喉骨。他那张带着狰狞疤痕的脸凑得极近,嘴里喷出的带着腥臭的热气直接喷在夜凰脸上,眼中是疯狂的杀意和一种被戳穿某种心思后的恼羞成怒。“桑吉不会闻错!你身上那股味道……那种只有最顶级的、能孕育最强壮幼崽的雌性才会有的甜香……虽然很淡,但老子在战场上都闻到过!说!你是不是用了什么法子,把那股味道藏起来了?!还是说……你根本就是个怪物?!”
窒息感猛烈袭来。夜凰的脸因为缺氧而微微泛红,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依旧平静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赫连山,里面甚至没有一丝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漠然,仿佛被掐住喉咙的不是自己。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停留在赫连山暴怒扭曲的脸上,而是越过了他宽阔的肩膀,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蜷缩在血泊里、一直一动不动的人影身上。借着赫连山身体挪开露出的那点火光,她看清了。
那是个年轻的狼族战士,或者曾经是。他身上的皮甲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撕裂伤,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爪反复撕扯过。最致命的是他脖子上两个巨大的血洞,还在缓慢地往外渗着粘稠发黑的血。他的脸扭曲着,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痛苦,眼睛瞪得极大,瞳孔却早已涣散。
夜凰的目光在那两个致命的血洞上停留了一瞬。伤口边缘的皮肉翻卷发黑,带着一种不祥的腐烂气息。这绝不是普通野兽造成的。
掐着她脖子的赫连山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目光的落点,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乎要把她的脖子掐断,声音里充满了暴虐和一种诡异的炫耀:“看到了?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被地牢深处那个‘东西’撕碎的蠢货!下一个,就是你!”
他猛地松开手,将夜凰狠狠摔在地上。冰冷的污水和血污瞬间浸透了她的兽皮衣,刺骨的寒意和浓烈的腥臭包裹了她。
“把他关进最里面那间空牢房!”赫连山对着两个心腹战士厉声吩咐,脸上带着残忍的快意,“让‘血爪’好好‘招待’这位尊贵的兽医大人!我倒要看看,在‘血爪’面前,他还能不能藏住那股子骚味!”
两个战士脸上闪过一丝畏惧,但还是粗暴地架起摔在地上的夜凰,拖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通道最黑暗、嘶吼声最密集、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尽头走去。污水溅起,湿冷粘腻地沾在皮肤上。
夜凰被拖行着,没有挣扎。她低垂着头,湿透的银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遮住了她的眼睛。只有垂在身侧、被污水浸泡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几根手指极其轻微地捻动了一下,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赫连山站在原地,看着夜凰被拖进那片象征着死亡和疯狂的黑暗深处,脸上那道蜈蚣疤扭曲着,眼神阴鸷而复杂。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掐过夜凰脖子的那只手,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在回味那纤细脖颈的触感,又仿佛在确认那股几乎被浓烈恶臭掩盖的、若有似无的奇异甜香。
他最终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沉重的脚步声在地牢通道里回荡,渐渐远去,最终被黑暗和深处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兴奋的野兽喘息与铁链拖拽声彻底吞没。
夜凰被粗暴地推进了一间牢房。沉重的原木栅栏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拢,巨大的铁锁落下,发出令人心颤的金属撞击声。
这间牢房比通道里看到的更小、更黑、更冷。墙壁上凝结的冰霜更厚,地面上积着更深、更粘稠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腥臊味。唯一的光源,是栅栏外通道远处那两支火把投过来的、极其微弱扭曲的昏黄光影,勉强勾勒出牢房里一个模糊的角落。
而那个角落,正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嗬……嗬嗬……”
沉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伴随着粗重铁链在地上缓慢拖动的“哗啦……哗啦……”声。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野兽腥臊和浓重血腥的恶臭,几乎凝成实质,从那黑暗的角落弥漫开来,比外面通道里的味道还要恐怖十倍!这味道带着一种原始的、疯狂的、充满攻击性的压迫感,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在夜凰裸露的皮肤上。
夜凰靠在冰冷湿滑的石壁上,慢慢站直身体。污水浸透了她的靴子和裤腿,刺骨的寒意顺着小腿往上爬。她没有去看那个黑暗的角落,只是微微侧过头,湿透的银发贴在脸颊,那双深黑的眸子在昏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通道另一侧、紧邻着这间牢房的另一间牢房的栅栏后。
那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狂化兽人的呼吸声。很轻,很微弱,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和恐惧。
就在这时——
“哗啦!吼——!!!”
角落里那沉重的铁链猛地绷紧!一声狂暴到极点的兽吼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牢房里炸开!整个牢房似乎都在震动!一个庞大到几乎塞满半个角落的恐怖黑影,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朝着夜凰扑了过来!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充满了最纯粹的疯狂和饥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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