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吠跟了李绪整整十年。
这十年里,他等来了许华的死信,以及段家破产的消息。自那以后,世上已无段晨飞。
最初段承吠是打算改掉自己的姓的,但具体改姓什么他并没有想好。
后来还是李绪说,最好不要改姓。因为这样,每当别人连名带姓提起你的时候,你才会想起之前不堪的过往。
段承吠深以为然,所以只改了自己的名字。
从晨飞,到承吠。
然十年沉浮,段承吠只训练了一年就被李绪带入了Mafia。
那时他十三岁,队伍里眼毒的老人当即就说这孩子养不熟,是个弑主的崽子。
但李绪却一笑而过。
“等他杀了我那天,也算是大功告成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句话,正迷茫的段承吠立下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目标:杀掉李绪,并取代他。
我曾经让她失望过,这次我不能让你失望。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十年后的他刺下了匕首。
彼时两双眼睛在鲜血里对望。
一双薄凉,一双狂热。
李绪嘴角疯狂上扬,明明生命将竭,眼里却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为什么?”段承吠垂眸问道,大半张脸都浸在了晨曦之下。
他任由李绪枕在自己的膝盖上,自己则用双手捧着他温热的后脑。
李绪胸口起伏减缓,他用尽最后力气道:“你会懂的。”
然后他就咽了气。
那时段承吠二十二岁。
他见李绪不再喘息后,果断割掉了他的头。
一如十年前段家段婷的遭遇那样,段承吠拎着李绪的头,走出大门,站在了阳光下。他在所有Mafia的面前,宣示主权。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
段承吠摇了摇头,明明以往很清晰的记忆,此刻却只能记住片段。
他感到头很痛,心里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
可李绪的笑容从未变过。
他看着二十七岁的段承吠痛苦的蹲下,自己也附身,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乖孩子。”
段承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拼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卫致烛,开枪!”
卫致烛这才如梦初醒,扣下扳机。
刹那,李绪的手掌开了一朵血花。
他发出一声惨叫,蹲在地上捂住手掌。
队伍后的活死人们都没有什么反应,不知所措的盯着痛苦的李绪。
卫致烛冲到段承吠身边,扶起他,迅速后撤到汽车后面,李绪够不到的地方。
这时段承吠看起来好一些了,头上虽然还挂着冷汗,嘴里却不乏讥讽道:“都是真人……演技拙劣。”
卫致烛点头赞同。
起初他看见卫磬那张脸,心里还有负担。但自打知道了他是假的后,反而忍不住厌恶了,连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
现在他不想和他们纠缠,只想带着段承吠前往本部。
“那里有好车。”卫致烛道。
他扭过脸,目光坚毅,浓重的眉毛像是填在额头上的两道水墨。
段承吠抬头,队伍后面的确有数量摩托车,应该是他们来时骑的。
只不过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车,哪怕是他也有些打怵。
卫致烛明白段承吠的顾虑,眨眨眼想了个方法:“头儿你在这里吸引他们注意力,我去偷一辆,怎么样?”
段承吠思忖片刻,点头算是同意了。
如今他的脚腕还没好,跑跳这种差事果然还是要交给活力四射的后辈。
于是,他比了个手势,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当即开始行动。
段承吠走出车的掩护,还没等说话,顿觉左腿一凉。
他失去平衡跪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在掺着黄沙的柏油马路上熠熠生辉。
远处,尹云端着枪的手不停颤抖。
他孩子般的双眼瞪得很大,嘴唇抖动,欲言又止。
段承吠虽然知道都是假的,心里也忍不住发疼。
他也扬起手,对准尹云的左腿来了一枪。
“假冒的疯狗就不要咬人了。”Mafia头子冷冷道。
尹云吃痛,躺在地上搂着手上的左腿不停打滚。
段承吠看的心烦,他总是忍不住把三年前的尹云叱咤风云的样子和眼前这个窝囊废相比。
于是他干脆别开头,盯着李绪,难掩一身煞气。
李绪手掌的血还没止住,但疼痛仿佛已经在他身上消失了。
只见他用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脸,做出来比鬼脸还难看的表情。
“小段,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是假的吧?”
李绪摊开手,玩世不恭的样子分毫不差的与几年前的某个瞬间重合。
段承吠被这句话唬住了,一个错愕间又被李绪击中了右肩。
他大口呼吸着空气,瞳孔里写着震惊。
“头儿!”此时卫致烛已经凭着精湛的身法击倒几人,风驰电掣的赶到段承吠身边。
段承吠像断线布偶,被卫致烛拽上了摩托车。
万里风沙,原来从未停歇。
李绪昂首,面目上没有阴影。
他看着段承吠和卫致烛扬长而去,用手里的枪甩了个花,没有阻拦。
卫磬不知何时走到李绪身后,神情麻木。
“看见儿子的感觉怎么样?”李绪笑问。
卫磬摇头:“我的记忆不全。”
他刚走出福咋的实验室短短三天,适应力不如李绪。
“你会想起来的,”李绪笑的更灿烂了,半头白发不可遏制的染上风尘,“毕竟只有这样,你才能更淋漓的感受到身不由己的无奈啊。”
语罢,李绪捂着脸狂笑不止。
他被福咋克隆已经长达两年,各种方法都用过了,但就是没办法摆脱控制,或者甚至逃出生天。
今日因为任务好不容易和段承吠相见,没想到是这样的场景。
也好,毕竟重来一次,万事都要见见血才走的顺利。
“回去吧。”李绪回首,瞪了下满脸泪痕的尹云。
他们的面前是风沙和滚烫的柏油路,远处是风沙和冰冷的庇护所。
他们一生注定短暂却漫长。
唯有向死而生。
“头儿,你还好吗?!”卫致烛骑乘在风中。
背后段承吠瘫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只有鲜血在缓缓流淌,温热的浸在卫致烛的后背的衣服上。
段承吠听见卫致烛的喊声,几乎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他至今还在李绪最后一句话里徘徊。
“你该不会还以为我们是假的吧?”
的确,太像了,他们太像了。
无论是下意识调笑的语气,还是回忆中无意流露出的失落,都如出一辙。
段承吠不再头疼,却也不想睁开眼。
卫致烛听见回应后,放下心来。
他不是担心段承吠的身心,他比谁都想让他死。但同时卫致烛也怕段承吠死在这里,因为这样Mafia们就会怀疑他,让任务难以进行。
“还有多久。”段承吠勉强坐直,失血过多让他的脸白的没有颜色。
“还有半个小时。”卫致烛确认道。
可偏偏就在话出口的两分钟后,伴随一声闷响,引擎冒出黑烟,以罢工收场。
卫致烛顿时想一头闷死在车上。
他走下车,安抚好段承吠,四处瞭望。
他们此刻还是在茫茫黄沙里,位置就好像没变过。
“那里……”段承吠半瘫在地上,伸出手指向不远处。
卫致烛顺着方向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只露出房檐的小屋。
“来。”卫致烛扶起段承吠,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索性路程还不算远,五六分钟后两人就走到了屋子门口。
这间屋子破旧,砖瓦无不破损,歪歪扭扭好像下一秒就要倒塌。
卫致烛敲门,半晌都没等到回应。
“没人住的。”段承吠摇头,他听见屋子里有老鼠跑动的声音。
“好。”
卫致烛边扶着Mafia头子,一边轻轻推了下门。
下一秒,门不堪重负趴在了地上,扯掉了一个时年已久的蛛网。
段承吠:……
卫致烛轻咳一声,带着段承吠走进了屋子。
屋里不干净,地上随时会有老鼠跑过去。
段承吠本不想坐在那张床上,但头晕还是迫使他一屁股摔在了上面。
卫致烛走到门口,想重新装上门。
但结果却是,门惨叫一声后在他的手里折成两半。
段承吠长叹一声,没眼再看。
他从兜里掏出手机。
手机在刚刚的混乱中磕碎了一角,屏幕因此变得并不灵敏。
段承吠半天才打开手下发来的消息。
刘不小:头儿,我们到了。
下一条,就是刘不小笑的一脸灿烂的大头照。
段承吠只能从他背后的一角判断,他们应该是到了据点。
记得这个刘不小是在尹云走后不久加入的Mafia,因为他是Mafia里个子最矮的,所以大家就给他起了个诨名,叫刘不小。
卫致烛见段承吠看清屏幕后脸色一黑,双手费力的在屏幕上敲打。
段承吠:我没到,来接我。
段承吠:[对方共享位置信息]
打完,他就一下把手里丢在身边,准备昏睡过去。
卫致烛捻手捻脚的靠近,低声道:“头儿,我给你包扎一下吧。”
段承吠睁开黑色的眼睛,轻哼一声:“福咋还教这个?”
卫致烛局促的搓搓手臂,心想福咋还真不教这个。
“来吧。”段承吠勉强起身,脱掉了外套和上衣。
卫致烛见他浑身伤痕,或大或浅,心里暗自惊叹。
“别愣着。”段承吠强顶着一口气,蹙眉道。
卫致烛连忙上前一步,边伸手抵住他覆着薄肌的肩膀,一边用牙撕掉自己袖口上的布料。
布料还算干净,卫致烛动手,让其在段承吠腋窝下穿过,围绕枪口,在肩头打了个结。
“周围没有合适的工具,子弹等回去再说,”卫致烛道,“裤腿挽起来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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