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缓的一场雪,降落得无声无息,只一夜,就累积出到人膝的厚度。
羽毛般飘散的雪,像无可阻碍的死亡,又像没法反抗的命运,逐渐逼近,而渺小的人类只能静默地看着,看着悲剧一步步降临。
最后徒留一地冰冷。
太宰治盘膝坐在床上,望着窗外茫茫然的白,难得的什么也不愿意去想。他身边蜷缩在被子里的坂口安吾半睁着眼,脸上一片漠然。
安吾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眼镜,碰到太宰治堆叠在柜顶的和服,手指一颤。
“啊……下雪了。”
他声音轻飘飘,带着梦呓般的茫然。
太宰治没说话,也没回头,笼罩这小小房间的,是几近凝滞的死寂。
安吾的手指搭在和服上,彻底背叛了主人的意图,软弱无力,却又执着不移。
异能力忠实地读取着和服的记忆——
雪,下了大半晚。
衬着院子里的梅花格外的艳。
廊下执着酒杯的人,红发潋滟如同凝固了的火。
他难得地穿了一身淡色的和服,坐在廊下看花。他手边烧着一只小巧的炉子,炉上温着一壶清酒,炉边的梅花纹小几上,放着一碟点心。
木门缓缓打开,太宰治袖着手踱步而来,在他身后站住,用他特有的,带着几分懒散笑意的声音问:“织田作,这酒的味道怎么样?”
“很不错。”他答道,闻到淡淡的香气从友人身上传来。
“是吗?让我尝尝吧。”太宰治伸出一只手,按在男人肩上,俯下身,似乎是想就着酒杯啜饮一口。
然而,当红发男人偏过头,举起酒杯时,太宰治却倏然吻住了他。
灵巧的舌尖舔过因讶异而微微张开的唇缝,向内一抵,扫过齿列,稍稍触碰那一点柔软。
“果然不错呢。”黑发干部知机地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微笑着,舔了舔唇,意味深长地道。
而红发男人——织田作之助,才回过神,眨了眨眼,慢慢点了点头:“原来,太宰喜欢这么喝酒啊。”
“哎呀,织田作,话可不能这么说,”黑发干部纤白的手指微妙地一动,碰到友人和服领口与红发间,那一小块牙白的肌肤上。“我偶尔也想尝尝织田作喝的酒嘛~”
红发男人没再说话,只垂下眼,将小小酒盅里剩余的清亮酒液一饮而尽。
唯有含笑的鸢色眼眸,窥见他发间若隐若现的耳尖上,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薄红。
“织田作,你猜,今天我带了什么过来?”他轻笑着问。
红发男人沉吟了一会儿,提起酒壶又倒了一杯酒,道:“梅花?”
“哎呀~”黑发干部拖长了声调,撒娇似的埋怨道,“织田作一猜就准呢,惊喜——全没啦——”
他伸出另一只手,和服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细弱的手腕与纤白手掌中那一枝红梅。
“刚才闻到香气了,很甜。”红发男人略低了低头,倾身向前嗅了一嗅。
黑发干部的瞳孔骤然紧缩,按在男人后颈处的手停在半空中,鸢眸黯沉,**深重。
“太宰。”织田作取过梅花,直起身,微微仰起头,唇边露出一弧笑意,小而浅淡,宛如梅花小小的花萼,“谢谢,我很喜欢。”
太宰治在他起身时便收回了手,拢在袖中,颤抖的指蜷成一团,指尖还残留着他脖颈肌肤暖融的温度。
“织田作喜欢吗?那真是——太好了……”他说,声音喑哑,好似一声叹息。
安吾松开了手,拿下眼镜,回到了清晰的世界。
“是梅花啊。”他穿上鞋,用手指梳了梳头发,低声道。
太宰治骤然捏紧了手指:“啊。”
安吾转身进了盥洗室,打开水龙头,埋下脸,而后抬头,注视着镜子里那个一脸恍惚的男人。
苍白憔悴的面容上,是漠然冰冷的神情。
他的眼眸触及到香皂盒边,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方手帕,眸光一颤,手指不由自主地伸出,却在将将碰到时,蓦然僵住。
而后,张开,将手帕狠狠攥入掌心。
异能力:堕落论——
樱花静悄悄地飘落,落入盛满清亮酒液的酒杯中,随着酒杯的晃动打着旋。
“啊,感觉——有点醉了呢。”红发男人低声说着,嗓音掺了点因醺然醉意而来的哑。
“织田作先生醉了吗?真难得。”坂口安吾坐在樱花树下,靠着树干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转脸望向坐在一旁注视着杯中樱花的织田作之助。
“也许是酒的缘故?毕竟是太宰特地带回来的好酒嘛——”红发男人垂眸轻笑,曲起一条腿,撑着头,道,“安吾不一起尝尝吗?”
情报员平淡地道:“既然是太宰为织田作先生带回来的,那还是算了。”他问道,“织田作先生是不舒服吗?”
对方呼出一口热气,摇了摇头:“还好。”然而情报员已经从他手里拿下酒杯,略带强硬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腿上。
红发男人有些吃惊,随后轻笑着调整了下姿势,灰蓝眼眸微微一弯:“啊,安吾真温柔呢。”
情报员不动声色地把酒壶拿远了一些,另一只手抚上他的红发,手指没入发间,指腹在发顶轻柔地揉按,低声道:“好些了吗?”
“呼——好多了。安吾平日里也不要太劳累了啊。”他略偏过脸,关切地道。
“工作总得有人完成嘛。”情报员垂下眼,轻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个下午的时间总有吧?”他抬手摘掉了情报员的眼镜,“好好睡一觉?”
“——好啊。”
情报员睁开眼睛,垂眸注视着膝上已经沉沉睡去的友人,拿起眼镜,掏出上衣口袋里的手帕缓缓擦拭。
他戴上眼镜,慢慢俯身。
一点轻柔落在友人的唇角。
他直起身,偏过头,看见还剩下半壶的酒,微微弯了弯唇。
樱花徐徐飘落,无声无息。
安吾打开盥洗室的门,抬眸,正对上站在卧室门口太宰治的视线。
穿戴整齐的前黑手党干部,不带一丝感情地凝视着昨晚还紧密拥抱的男人。
“你该走了。”他冷淡地道。
“该走的是你。”安吾漠然望着他,手指痉挛着收紧,握住衣兜里的手帕,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太宰治眯起鸢色眼眸,看了他片刻,而后嘲讽般地笑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曾经三人的住所。
走进了漫天的风雪里。
带着织田作替他买的,与他发色一样赤红的围巾。
忙了几日,终于得以喘息。
坂口安吾咳嗽着出了异能特务科的门。
车被太宰治炸毁后他也懒得再买,要么睡在办公室,要么慢悠悠晃荡回家。
今日亦是如此。
路线走了太多遍,已经熟透,坂口安吾也不去看路,只管专心致志咳嗽,好似要把心连同血,一并咳出来。
他漠然地想,反正,也不会再有谁,替他炖一碗冰糖雪梨羹了。
许是想得太深,又或是太想见到故人,那一刀捅进身体时,他甚至没来得及躲开。
痛楚姗姗来迟,他靠墙滑坐在地,都懒得去捂喷出血的伤,只仰着头费力地喘息,连笑带咳,断断续续地念着那个人的名姓。
“闭嘴。”
沙色风衣的青年面无表情地踱步而来,低头看他,冷声道,“你就给我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吧。”
“太宰,这一刀不是你捅的吗?”
安吾艰难地喘着气,看太宰治粗暴地给他止血,重重地勒紧绷带。他痛得浑身发抖,却微微勾起嘴角,笑着道,“那个人,是你安排的吧?”
“真遗憾啊,差一点就死了。”
安吾舔了舔干涩的唇,仰头与太宰治阴郁冷酷的鸢眸对视,开口道,“你身上带了枪的吧?给我一枪还来得及。”
“然后让你去见织田作吗?”太宰冰冷地笑了,抬手握住他的脖颈,狠狠将他的头压在了墙上,“你就给我,永远地苟延残喘下去吧!”
“那你呢?”安吾的眼镜滑落下来,咳嗽被压抑在喉咙里,血的锈味在唇舌间弥漫,他突兀地想起了那个吻,酒的香气幻觉般若隐若现。
啊,说起来,那真是一壶好酒啊。
他漫无边际地想着,断断续续地笑道:“太宰,咱们两个,谁也别丢下谁。我要是死了,你该怎么办啊?啊?”
他伸手握住了太宰的手腕,叹息般地道:“又瘦了啊。”
他们几乎是同时恍惚地想起,那狭窄如獾巢的酒吧,女声低沉沙哑的吟唱,红发男人执着酒杯笑望过来的面容,还有他略带责备的话语:“太宰,要好好吃饭啊。”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
你和我,就是他唯一的“遗产”。
爱与恨,同样深。
又是雪夜。
月与星,一起隐没。
太冷了,寒意侵入骨髓,以至于必须紧紧拥抱,蜷缩起来,才能熬过太过漫长的夜晚。
呼吸彼此交融,吻带着血,凶狠得似要咬断咽喉,记忆里,那场拥抱仿佛就在昨日。
“今天是国际抱抱节哦~织田作。”
“是吗。”红发男人想了想,展开双臂,将年轻的黑手党干部揽入怀中。
他的手掌在干部蓬松的黑发上揉了揉,笑着道:“那就——抱抱节快乐,太宰。”
雪还在下,太阳似乎已经熄灭了,连月光也暗沉。
“安吾。”
“怎么了?织田作先生。”
被突如其来地揽进宽大的怀抱里,烟草和阳光的气息一起渗入,连同指尖一并温暖。
“抱抱节快乐,安吾。”
“今天要早点休息。”
“晚安,好梦。”
那身影笑着转过身,越走越远,消失在月色暖融的长街尽头。
雪无声无息。
如同燃烧后的灰烬。
倦怠,又冰冷。
和服的ssr织和拿扇子的ssr宰带来的灵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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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无赖派)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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