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最终狼狈地挪开了眼睛。
他不是没想过随口扯两句谎话，搪塞过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但行不通。面对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眸，谎言只会被拆穿。
最终他选择了最万能的方法——转移话题：“这里没有咒灵的气息，你有找到小富贵害怕的线索吗？”
“那个啊，我有点头绪了。”西内千绪很配合地说起正事，没有紧追不放的想法，这孩子的苦夏不是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解决的。
“多亏了刚才的小意外，我大概能猜出原因了。”西内千绪用黑色小皮靴指着电线，引导夏油杰去看胶皮老化裸露出来的部分。“脱掉鞋子碰一下试试。”
夏油杰不明所以地照做。
当**的足部接触到老化的电源线时，酥酥麻麻的电流感刺得他一激灵。
夏油杰本能地收回脚，一旁的始作俑者发出了吭哧吭哧的愉悦笑声。
“小富贵闯进来时大概不小心勾到了电线，被电到后就害怕地逃走了，动物对电存在着天然的恐惧。而人穿的鞋子算是绝缘体，不会被微弱的电流伤害到。”面对少年控诉的眼神，西内千绪正色道。
人偶少女小心翼翼地脱掉白色的乐福鞋，有样学样地赤着脚触碰漏电的电源线，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小红的身体是树脂材质的，天生的绝缘体。”西内千绪笑眯眯地看着正歪头疑惑的人偶少女，“非常柯学的解释。”
“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要给一个白发白瞳的人偶取名叫小红？”夏油杰终于忍不住吐槽，按捺住想说土的心情，委婉道，“这名字似乎不太衬她？”
“夏油同学，请不要质疑我的取名水平，小红当然是最适合她的名字了。”西内千绪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和人偶少女脸贴脸。
总感觉有什么陷阱在这里等着，夏油杰决定不要过多探究的好。
“所以这份委托其实只是一个大乌龙？因为小区的狗窜进了仓库里，被电到后恐惧嚎叫，引得居民们人心惶惶？”
“嘛，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啦，委托做多久偶尔遇到乌龙也是正常的。”西内千绪拍拍少年的肩膀安慰道。
“那深夜犬吠不止，朝着空气无端狂吠是因为什么呢？”夏油杰指出漏洞。
“夏油同学，你有听说过一句话吗？”西内千绪声音突然低沉下去，表情分外严肃，无端地让人紧张万分，“古语有云，犬吠三声，家中有鬼；犬吠四声，家中有神。”
夏油杰不由得认真起来，敛神细听。
“而犬吠不止，说明——家中有狗。”
夏油杰：“？？？”
我仿佛听见你在说什么废话。
“诶诶诶别走啊少年！”西内千绪一把拽住转身就走的夏油杰，努力挽留道，“我承认我刚在是有耍你的成分在，但我说的是真的！”
夏油杰怒目而视：你还敢承认！
见人好歹愿意留下来听她继续编了，西内千绪松了手，笑嘻嘻地自问自答：“你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人喜欢养狗看家护院吗？因为狗能捕捉到人耳听不见的声音。”
“我比你早来一天，蹲到的情报比你多。最近小区有户人家捡了只小流浪狗回家，活泼的小狗特爱在半夜三更叫，声音尖尖细细的，不算很大。主人起初也担心过扰民的问题，但迟迟不见邻居来投诉，也就不在意了。”
“人听不见，可别人家养狗能听见，就朝着小狗的方向叫，一来二去，就出现了口口相传的类灵异现象。”
……就这？听起来像是隔音不太好引发的闹剧，总之是很无聊的问题。换做平时他可能会笑一笑，然而此刻不爽的负面情绪于胸中膨胀。待在这个灰尘弥漫的破仓库，被一个自诩看穿一切的家伙反复耍着玩，这件事也好那件事也好简直都烦透了，最强咒术师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这里，弱小的猴子就是喜欢大惊小怪，就算只是为了赚钱，他也想要更有意义一点的任务。
等等，猴子？烦躁不安的夏油杰怔住，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怎么会用这种意味的词来形容弱者？
夏油杰狠狠按了按额角，试图稳住心神，那个梦对他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夏油杰会断断续续地梦到一些遥远而模糊的未来，梦中似乎发生了许多不得了的大事。可每次醒来总是回想不起梦的内容，只有残存的寂寞无力感撕扯着他的神经。
既然不记得，那就丢到一边不管就好了。现实的生活如此繁忙且充实，更何况梦这种东西向来不靠谱，也许只是青春期的幻想罢了。
直到一个月前，夏油杰突然执意前往某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带回了梦中的那堆双胞胎姐妹。看着菜菜子和美美子笑着叫夏油大人的时候，他胸中确实有名为幸福的东西涌动着。
但恐惧像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猛然攫取住他的心脏，无法忽略不容辩驳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梦境成真了。
“猴子”，这个突兀出现在思考中的词汇让夏油杰后背沁出冷汗，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有什么荒谬可怕的命运在前方等待着他，这预感如此强烈。
在他因巨大压力而模糊的视线中，那个总是说着轻飘飘话语的少女笑容显得可恶起来：“夏油同学，你……”
“我什么也没有想到！”少年的声音发狠，急促而低沉，似乎想要强烈地否定什么。
“什么也、没有想到吗？”洞察人心的绿色眼眸弯起，西内千绪语气丰富的顿音让听者浮想联翩。
她看起来愉悦极了，嘴唇微微张合，即将说出什么直击人心的堪破虚妄之语。
夏油杰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窝处青黑一片，疲惫俘获了他的心神。他在害怕些什么呢，已经，搞不明白了。
“哔BANG！你输了！”
“？”夏油杰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里透露出些许茫然。
“夏油同学，我的假设只建立在隔音条件非常好的情况下。你都没发现这里的居民楼也都是老房子了吗？隔音状况堪忧呢。”西内千绪露出小恶魔式恶劣笑容。
“哎呀，谁让管理员先生看起来不怎么信任我，委托了我还要再找个专业人士来。”西内千绪脸上满满的胜负欲，“怎么了，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又被这个人耍了。夏油杰有苦说不出，疲倦的精神回归状态，见鬼的洞悉之色，他怎么会觉得这个人能看穿自己呢？
他真是最近累狠了，都产生这种可笑的错觉了。
西内千绪的笑容更深了，不枉她三番几次挑拨夏油杰的情绪，现在的他破绽太多了。只差那么一点运气，差上那么一口气，就能让爱说谎的夏油同学敞开心扉。
而敞开心扉，就是愿意握住他人援手的开始。
我不想看到他像「书」上那样，独自一人决绝地走向末路，西内千绪想。
但，不是现在。他犹有防备。
“嘘，别说话。”似乎发觉了什么，西内千绪迅速按下电灯开关，视野内漆黑一片，室内骤然安静下来，一时间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没多久夏油杰勉强适应了黑暗的环境，眼部功能恢复，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企图找到西内千绪异常行动的原因。
“让二重身带着小富贵藏起来，你也尽量压制一下咒力的存在感。”西内千绪轻声道，她的视线越过窗外，看向了更远的地方，“比昨天要早得多，看来今天是出现了什么意外事故？”
周围实在是有些太黑太安静了，明明才刚进入夜晚，按理来说现在正好是人类的活动高峰时间，万家灯火亮起，刚下班的人们待在家中享用晚餐，和家人共度美好时光。
但居民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盏灯透过窗户照射出来，也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声音，仿佛这片区域集体陷入沉眠，就连月光也不忍心惊扰，只朦朦胧胧撒下些许光辉。
夏油杰借着这一点月光，看清了少女眸底燃烧着的碧绿，她看起来不太高兴，紧皱眉头，轻抿下唇，如同在思考什么难题。
“夏油同学，其实我一开始打算去高专读书来着。”西内千绪幽幽地说道，“如果顺利的话，我会成为你的学姐，让你不得不尊敬我。”
“都这个时候了你就想说这个？”夏油杰不意外地听到这人在讲什么垃圾话，“先不说我是最强，不需要尊重无德前辈，其次，你真的有咒术天赋吗？”
“那不重要，总归有办法的。”西内千绪还在用那股渗人的语调说话，她恨铁不成钢地横了夏油杰一眼，“但我觉得那没什么意义，如果我问你的真实想法，你会说出苦夏以外的回答吗。”
“荞麦面吃多了？”夏油杰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又发现不对蹙起了眉头，“什么真实想法，只有弱者才需要掩饰自己。总是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究竟是……”
“一个普普通通的占卜师罢了。”西内千绪竖起手指，露出神秘莫测的笑容，看起来颇有几分成算，“也许我偷窥过世界的剧本呢？命运的骰子已然掷出，夏油同学，你是否注定会走上与所有人背道而驰的道路？”
她的声音宛若巨大的铜钟摆撞击在夏油杰的心头，“命运”“道路”之类的关键词扣动了他的心弦，少女如同指引迷路羔羊般朝他伸出手，夏油杰恍若站在命运的分叉口。
不需要完全说实话，他心中的天平倒向踽踽独行的那条路，半真半假的谎言最是有信服力，他深谙此道。夏油杰紧咬牙关拒绝向任何人阐述真实的自我，即便代价是独自咽下苦涩的命运。
“但是，那都不是现在的你。”西内千绪不意外夏油杰的选择，他不是被抓住破绽就立刻缴械投降的类型，道阻且长啊。
“此刻，你依旧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坠入奈落之底的，夏油杰。”少女眉眼温柔，无端让人联想起初夏时分笼罩着绿荫的平静湖面，笃定的话语中藏着令人信服的信念感。
“不要将每一个能救你的人都拒之门外。”
室内陷入寂静之中，连心跳声都清晰可闻。
“你……”长久的沉默过后，夏油杰艰难地开口，他还没有想好还说什么，就被眼前的异常景象打断。
无数蓝绿色的荧荧灯火漂浮在西内千绪周身，由循环的“142857”组成的蓝色虚拟数字于其中缓缓流动。西内千绪错愕片刻，伸手接纳了它们。
被动系异能力[不死不幸]触发了。
大量的信息涌入脑海，来自他人的走马灯画面于眼前轮转。
紧接着，西内千绪眼耳口鼻渗出汩汩血迹，仿佛受到了致命的精神攻击，大脑像是被人用千斤重的锤子抡了一下，身形猛地摇晃，她几乎要站不稳了。
意识涣散了一瞬，西内千绪清醒时发觉自己的手臂已经被人死死地攥住，才没有栽在地上。力道有点太大了，她想。
极其浅淡、不全力捕捉就察觉不到的始作俑者终于露出了马脚，咒灵操使进入战斗状态，形状可怖的咒灵们受到主人愤怒所驱使，游荡在死寂的小区内。
“别担心，”脑内依旧轰隆作响，西内千绪熟练地安慰身旁的人，“大概是替人承受了一次致命攻击罢了，问题不大。”
【情报公开】
◎西内千绪的异能力名为「不死不幸」，属于被动系概念类，若周围有[人类]遭受咒力/异能力/血鬼术等特殊能力的致命一击，该技能真实伤害由西内千绪自动承受。
（相当于场上挂了个不回血的永久复活甲了，无视敌我双方，只要是纯正人类都能用。）
◎异能附加技能走马灯，西内千绪共享该人类的死亡瞬间回忆。
（也相当于死亡击杀精彩回放（bushi）
◎142857，又称 “走马灯数”，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几个数之一 。当142857与1至6中任意一个数字相乘，乘积中仍然是1、4、2、8、5、7这六个数字轮流出现，就好像1、4、2、8、5、7是六个卫兵，他们每天出来站岗，六个人排队的顺序不断变化，但每次都是他们六个数字。那么142857×7=999999。反过来，用1至6中任意数字除以7，得到的六个结果都是循环小数，而且全都是142857这6个数重新组合后的循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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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其实我看过剧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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