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只是一位再普通不过的beta，混入人群中毫不起眼的那种路人。
像众多孩子小时候会希望自己青春期分化成omega那样，罗杰也一直希望能够分化成omega。
但和联盟70%的人类一般，他最终分化成了beta。
高考没有加分，大学导师的任务更青睐o，求职也没有优先录取权。
只不过多了一副器官，身上带有奇怪的气味，就能获得诸多优待。
历史课上老师们常常强调百年前帝国时期，alpha对于另外两种性别惨无人寰的剥削与压迫。
若不是omega们最终用强大精神力反制，将影响社会秩序的alpha们关入高塔之中，就不会有现在和平的生活。
罗杰心想，这与我们又有什么关系，说到底，beta的生活从帝国到联盟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beta学院里时不时有人组织平权演讲，或是去星网上组织游行。
罗杰同样觉得索然无味，beta的一生就是这样，除非足够顶尖，否则永远不可能接触到各个领域的核心。
而顶尖的beta，凤毛麟角。
生理性别决定了beta不可能达到omega的精神力上限，更不可能拥有alpha的强大身体素质。
这是那幅特殊器官带来的奇迹变化，堪称神赐。
有时罗杰也会恶毒地想，若是将那些omega的腺体挖走，移植到自己身上，他是否也能获得这份神迹。
显然这是违法的，联盟律法明面上一视同仁，甚至部分立法还偏向beta，但罗杰看来这本身也是一种对omega地位的认同。
哪怕反击一个攻击你的omega，也不会被认定为正当防卫，而是被认定为互殴。
因为omega情绪稳定、攻击**低、高素质这些印象深入人心。
一个人无论他本性如何，只因为他属于某一性别，众多美好的标签就会自动贴在他身上。
这就是性别差异，这就是联盟。
当然这并不代表罗杰厌恶omega，厌恶联盟的生活，只和omega比较也是因为他几乎接触不到alpha。
相反罗杰很安于现状。
身边都是与他一样普通的beta，过着朝十晚七的普通生活，权力和战争都离他很遥远。
但如果他没有看到那则改变他命运的小广告。
*
“舟哥！舟哥！听说你在演习上暴打了一众教官。”
“这届新生实力怎么样？有很能打的吗？”
“这不是长老会的人吗？舟哥你有特殊任务才来这边的吗？”
“舟哥你决定好加入哪个军团了吗？虽然我要后年才毕业，我们第三军团……”
俞寻舟神色如常，而他身后的精英小队们面露隐忍，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聒噪的士兵。
嗯，士兵，没有毕业获得头衔的军校学生，哪怕身份地位再卓越，在长老直属军面前也不过普通士兵。
因为俞寻舟的到来，接连几个月都在劳苦做任务的陆星维，瞬间忘记了疲惫。
哪怕对方完全不理他，仍然锲而不舍地与之交谈。
“陆星维。”俞寻舟打断他喋喋不休的问询，“蚧种目前集中在哪片区域？”
这座要塞位于西贝尔星系最边缘，是边界第二道防线，像这样的要塞还有数千个。
而第一道防线是由无数宇宙探测器与星舰群组成。
俞寻舟和他的小队成员抵达边境时，正处于短暂的休战期，除开小规模低级骚扰，并未爆发大规模进攻。
蚧种聚集区不算机密，陆星维大致报了个坐标，位于三个宇宙日行程外的小型陨石区。
“数据显示绝大部分蚧种彻底进入繁殖期，预计一个月后结束。”
而之后，军部将要面对数百万只疯狂进食的蚧种。
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要塞里难得氛围没有那么紧绷。
这一个月的重点更多是补充能源物资，以及维持三道防线运行。
和俞寻舟估算的时机差不多，这个节点正是a虫出没的时期。
心中已经有大致计划的俞寻舟，决定在这座要塞停留几日，确认高级蚧种的大致方位。
持着长老会的许可涵，要塞为一群人安排了房间。
陆星维夜间要坚守岗位，不舍地与俞寻舟告别。
安排给俞寻舟的房间，拥有一面巨大的窗户，朝向防线内部，众多星舰于期间穿梭、流转。
西贝尔星的星云光呈现绿色，像一枚巨大的猫瞳，注视着所有观测她的生物。
俞寻舟伫立在窗前回望她，直到精英小队队长宁飞前来。
宁飞是名beta，在军部掌握实权的beta微乎其微，但长老会直属军热衷于培养beta。
他是来与俞寻舟商议进入蚧种聚集地的具体事宜。
“虽然俞长老要求我们听令于你，但保全自身性命是直属军士兵第一要务。我们只能辅助你进入陨石带，并在你行动结束后接应，不会跟随你进入腹地。”
等俞寻舟进入陨石带后，小队会于最近的星舰群待命。
在宁飞看来俞寻舟这项行动和送死无异，他不会探究俞寻舟此行的目的，但也不会无脑跟随。
“嗯。”俞寻舟点头表示同意，本来也没打算让精英小队跟随，深入腹地后，这群人反而会成为他的拖累。
“需要派遣无人机辅助协助吗？”宁飞询问。
俞寻舟拒绝了，无人机等同于长老会的眼睛，他没有被人视奸的兴趣。
宁飞将他的要求一一记录至日志上，询问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长老需要我确认，你是否会有精神力失控的风险，这将影响到是否需要动用第三道防线。”
俞寻舟侧脸，锐利的视线落到宁飞手中的记录屏上，“我再说一次，我绝无可能精神力失控。”
况且，临出发前，他找言追补了个临时标记，哄了半天，后者才纠结又别扭地咬了一口。
至少比初次分泌的信息素更多，也更稳定，足够俞寻舟放肆一段时间。
看到宁飞收好屏幕，他幽幽补充：“事情结束后，我会在西贝尔星系留驻，参与战役，你们可以先行回首都星。”
驻守要塞远比去蚧种面前送死来得有意义，宁飞没有过多思索便决定一同留驻。
这回俞寻舟没反对，多几位精英，少一批死亡。
宁飞准备离开时，俞寻舟忽然问他，“长老会知道星网那名beta吗？”
反应了一会，宁飞大致猜到了俞寻舟说的是谁，虽然这是机密，眼前的omega的权限足够，也没必要过多隐瞒。
不过他也不会透露更深层次的情报，“如果你说的是转变成omega的那位，长老会已经知晓。”
“那位如今身处最高研究所。”
俞寻舟追问：“确定转化为omega？”
宁飞谨慎回复：“俞少如果想知道，不如直接向几位长老申请具体讯息。”
这人倒是比陆星维那个傻白甜警惕很多，俞寻舟挥手示意他离开。
不需要通过长老会，俞九已经将那名beta的身份信息以及前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发送给他。
平平无奇的beta，没有任何亮点的普通人生，和绝大部分beta一样。
也不知道这人是太傻，还是真的太想过上与众不同的生活了。
公开披露自己成为omega，非但不会让他获得想要的，反而会引来无尽的麻烦。
也或许是幕后者的授意，吸引更多人前去手术。
俞寻舟垂眸沉思，但omega数量增多，对联盟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先观望长老会与联盟政府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他关注此事不过是想要抓住父亲。
俞寻舟自觉对联盟归属感不强，成为军人更多的是为了杀死蚧种，谈不上为人类生存而战如此高尚的目的。
宇宙静谧无声，万物于祂不过尘埃，俞寻舟并不在意每一颗尘埃，仅仅几粒足以。
*
“您真要独自猎杀一只五级蚧种？”探测员面露迟疑，默默吞下了后半句“您是打算自杀吗”。
数据显示今年蚧种群有且只有一只五级，很明显会成为这群蚧种的指挥王虫。
想要杀死王虫，就必须要经过重重护卫，这些护卫中四级数量无法预估。
独自一人，哪怕是俞寻舟，探测员也无法相信他能够应对。
“嗯，杀死五级后，后续战役的压力会轻松很多。”俞寻舟自然有自己的方法，但是不可能说出。
他的眼里倒映着精神力波动分布图，从中推测五级蚧种的大致范围。
探测员们肃然起敬，俞少居然如此敬业，身先士卒也要守住边防线。
蚧种是一种自体繁殖的生物，成年体每3-5年进入一次繁育期。
届时会分裂成o虫与a虫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并进行授精繁殖。o虫确认受精后就会将a虫食尽，作为虫卵的营养。
产卵后再度回归惰性形态，此时的攻击性与进食欲将会降低，直到下一次繁育期到来。
据联盟观测，一只蚧种一生至少会进入十次繁育期。
高级蚧种繁殖周期会更长，但其进入分裂期时，周围所有低级a虫都将成为它的口粮，导致那一年群体产卵率反而远低于常年。
但种群繁衍的天性，会让低级蚧种在感知到高级蚧种繁育期到来后，通过种群共鸣，提前进入分裂期，完成产卵。
“今年会有高级进入分裂期吗？”俞寻舟问。
“不确定，目前并未监测到有高级蚧种精神力转活性。”探测员调出峰值，“近三年都没有高级进入分裂期，倒是有不少处于产卵期的低级虫忽然进化。”
俞寻舟就遇到过一只，还借由它的手杀了王家人。
“这里的精神力波动似乎不太正常。”俞寻舟指着一片区域。
繁育期时蚧种分布也会带有明显的规律，聚集地最核心区域绝对是最高级的蚧种，其次是处于分裂期的蚧种与即将诞生的虫卵、幼崽。
再往外是未进入分裂期的成年体，最外圈则是亚成年体。
正常情况下蚧种分裂期，精神力会变得相当活跃，整体波动幅度不大，但数值偏高。
精神力分布会因此出现明显的规律。
但在这片区域的蚧种没有任何一只进入分裂期，精神力总值却偏高。
“探测器传回的影像显示是一群亚成年虫，还未进入成熟期。”探测员转而调出影像资料，“至于数值，推测在该陨石背面蛰伏高级蚧种，探测器无法进入虫群之中……”
影像中的蚧种数量众多，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陨石群表面，个体偏小，可以判断出等级在三级及以下，背面的情况无从得知。
俞寻舟总觉得这些并不像亚成年体。
距离那次任务事故发生已经快接近一年了，他却对当时所有的数据熟记于心。
在变故前，最突兀的一点与现在一样：众多低级蚧种聚集在一起，精神力处于惰性状态，完全没有进入分裂期，但数值异常。
正如俞寻舟之前猜测的，蚧种内部达成了某种进化，他怀疑，失去分裂能力很可能正是进化的一环。
以防万一，他让探测员团队多观测这片区域，数据有问题立刻上报。
探测员看他神色凝重，立即重视起来，比起依靠纯粹的数据，熟知蚧种的士兵经验有时也会起到关键性作用。
不管那只五级蚧种有没有进入分裂期，俞寻舟都要去将它杀死。
除去一只五级，未来几年战役无论是物资损失还是人员伤亡都会减少很多。
*
离开数据库后，俞寻舟再度撞见了特意来找他的陆星维。
小金毛今天心情低落，难得没有废话，安静陪着俞寻舟走了一段路。
没过多久就忍不住开口了，“舟哥，你都不关心我为什么不高兴吗？”
俞寻舟瞥他一眼，示意有话快说。
“大哥进入易感期了，军部那边这次不允许他来前线。”陆星维表情愤愤的。
易感期alpha就是吸引蚧种的活靶子，还影响其他omega士兵，当然不可能让他来。
见俞寻舟不为所动，陆星维继续嚷嚷：“这次功劳不全被第二军团抢走了！宋月华那家伙，肯定脸都笑裂了吧！”
“弟弟，不要对别人家的军功那么大占有欲，有空多提升一下自己的实力，懂吗？”张扬的女声从走廊的拐角传来，伴随着有力整齐的军靴声。
是第二军团元帅之女，准将宋月华和她的亲卫队。
第二军团军装整体颜色月牙白，胸口纹着半开半拢的莲花图腾。
原本驻守于银莲星系的他们，于星系毁灭后，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期，最近十年才重新振作。
只不过，这又是一位与俞寻舟有仇的世家。
宋月华的弟弟，宋阳辉，同样于一年前的事故中去世。
背后说人被正主撞见，本该是件尴尬的事，可惜陆星维大少爷完全不觉得脸红。
等他看清宋月华身后众多alpha后，更是义愤填膺：“你这疯子！这里是前线！你带这么多a宠是要做什么！”
宋月华哼笑：“关你什么事？横竖陆星沉都嫁不进俞家，不如也给我当个a宠，我也好偶尔接济一下你们第三军团——听说你们这次从明家购买的军需花了不少钱——”
“你！你怎么配肖想我哥”陆星维气得跳脚，“况且你们第二军团老家都守不住，这么多年连个像样的驻地都没有，也好意思说接济！我呸！”
提到银莲星系，宋月华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道：“哪比得过你们脸皮厚，驻地在西贝尔，人倒是一个个往首都星跑，古话说得好，死马之心路人皆知。”
“阁下，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副官小声提醒。
“用你多嘴？”宋月华被副官这么一说，也没了吵架的心思，凌厉的视线瞥向一旁高高挂起的俞寻舟，视线更冷了，“死装货怎么也在这里。”
俞寻舟：……
“算了，我们走。”宋月华昂首，无视还想要继续跟她吵架的陆星维，径直离开。
经过俞寻舟身边时，夹带私货地狠狠撞过他的肩膀。
俞寻舟没躲。
副官立刻低声向他道歉，又引得宋月华一声“多嘴”。
与几人错身而过时，俞寻舟眼尖地瞧见其中一位戴着颈环的alpha，被抑制环遮掩的颈侧似乎有道奇怪的纹身。
alpha警觉地感知到外人的视线，扭过头对上了俞寻舟的眼睛，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那是宋月华的a宠，舟哥你可不要被勾引了！”陆星维紧张得试图挡住俞寻舟的视线。
俞寻舟收回目光，平静道：“走吧。”
那个纹身，即使被遮挡了一部分，仍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他应该在哪里见过。
*
第二军团入驻后，凭借首领特许令，立刻接管了要塞操控权。
宋月华对俞寻舟防备很深，即使持着长老令，也不再允许他和他的小队自由出没在要塞各个区域。
俞寻舟也乐得如此，他不想参与两个军团明争暗斗，除了偶尔去观测室与训练室，少有外出。
陆星维还是会忙里偷闲来找俞寻舟，大多数时间都在吐槽宋月华和她的下属。
“演都不演了！我们第三军团人还没死光呢！”
虽然是陆家少主，却不像俞寻舟在校期间就已经凭借军功获得军衔那样，陆星维如今只是一名没有足够权限、必须服从军令的普通军校生。
在宋月华拥有首领特许令的情况下，整个边境要塞除了两位将军，没有人权限高于她。
俞寻舟心中嗤笑，确实像宋月华所说，第三军团这些年将太多兵力驻进首都星，导致西贝尔防线战力亏空，甚至只留两位老将驻守。
虽然今年高级蚧种数量增长，俞寻舟估计第三军团原本想把今年这次防守战作为陆星沉的功绩之一，谁知却赶上了易感期。
既然给机会，也不怪第二军团争功。
宋月华在准将位置也待了足足十年了，若非军部想压一压宋家的势头，她早该晋升了。
“你说宋月华快五十了不结婚，不会真在等我哥吧？”
“老牛吃嫩草！异想天开！她还那么多a宠！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隐疾！”
俞寻舟想要提醒，陆星沉也有三十好几了，谈不上吃嫩草，omega寿命比alpha长，年龄相差十几二十很正常。
至于a宠那也是他人的私事，顶多算作风问题，掌握权力的人，作风有几个正派的，俞寻舟不予评价。
至少宋月华在实力上毋庸置疑，作战风格足够沉稳，不像某些直接用大批alpha作诱饵的将领那样龌龊。
功绩也足够，正式入军二十年里大大小小军功数不胜数，更是率领第二军团从蚧种口中夺回差点失守的金盏星系。
除开宋阳辉之事上，俞寻舟和宋月华几乎没有私人恩怨，而且他很欣赏宋月华。
所以他只道：“能打赢战役，将领是谁、私生活如何不重要。”
对俞寻舟来说当然无所谓，他不属于任何派系，不在乎任何组织，只为自己而活。
陆星维咬唇，难道没有能让这只蝴蝶停驻吗。
他轻声问：“舟哥，你真的不喜欢我哥哥吗？”
俞寻舟有时挺看不懂陆星维的，在这种家族，这种环境追求所谓的喜欢很天真，但陆星维就一直这么固执地保持着天真。
就像现在，他也固执地想要一个回答：“还是说，你是因为喜欢才将那个间谍留在身边？”
“我也就比其他人更了解你一些，你这人实际傲慢得要死，最讨厌被各种规则束缚，但又有一定自己的行事规则。”
他笃定，“没有人能够逼你做不想做的事，我不信你会因为长老会要求，就和那个alpha结婚。”
“你该上岗了。”俞寻舟没有回答。
“好吧，你又是这样。”陆星维不甚在意耸肩，“舟哥我还是很喜欢你，哪怕你在心里把我当傻子。”
手中的玻璃杯倒影着omega离开的背影，俞寻舟忽然又将人叫住：“陆星维。”
后者侧身望来。
“如果，”俞寻舟直视着年轻omega的眼睛，缓慢但又坚决地道，“如果有一天，oa重新爆发矛盾，你的立场又会是什么？你要选择和陆星沉为敌吗？”
“你在说什么……”陆星维不自觉握拳，“现在联盟这么稳定……alpha都被管控着，哪来的矛盾……”
“你真的一无所觉吗？”俞寻舟反问。
“我得走了，迟到会被宋月华针对死……”陆星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步履匆匆离开了。
房间内残余的橙子香出卖了主人的心情，陆星维短时间内情绪波动很剧烈。
等他彻底离开后，俞寻舟才打开手环。
加密通道内，X与Y的对话框停留在言追发来的消息，他一直没有回复。
之前是确信言追不会被注射α精神药剂才没有回复，后来是懒得回复，他不想用X这个身份与言追过多接触。
陆星维说错了一点，还是有些事情，明明不想，却不得不去做。
十三年前放弃带走言追就是其中一件。
杀死他的同伴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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