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湛宁第一次走进风跃的大楼。
纪舟元让他成年后作为签约艺人活动,却一次都没有带他来过。
大厅的空调开得很足,所有人都来去匆匆,忙碌非常,没人多看他一眼。
“您好。”前台的女士面露微笑。
“我找纪舟元。”湛宁说。“云晟总部的人说他在这边。”
“您有预约吗?”
湛宁摇头。
“好的,您稍等。”前台拨通了电话。“……嗯嗯,好的,我明白了。”
纪舟元好厉害。
这么大的公司,这么多人,全都听他的号令。
湛宁又想起那些关于纪舟元一手救回云晟的报道,更是钦佩。
工作中的纪舟元和他记忆中不像同一个人,黑框眼镜后的那双眼总是锐利的,站在金字塔顶层的男人,对他却总是那样包容。
湛宁心中溢出得意感,出于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看啊,他不需要预约就能见到高高在上的纪总。他和纪总共处于同一个屋檐下。
他们有着顺理成章的肢体接触,纪舟元同他说话时总是温和的。
多幸运。
可是,在见到纪舟元过后,他应该说些什么呢?
“我想你了”还是“我没有预约,但我想见你”?
无论哪一个,都像个碍事的拖油瓶。
湛宁低头看着排列很整齐的瓷砖,听职员们穿着皮鞋“噔噔噔”地走来走去,忽然感觉有一层无形的罩子盖在他身上,重得喘不过气来。
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和这种场合格格不入。
无用的花瓶,只会耍小性子的小屁孩,根本不配站在这里。
“请您在那边稍微坐一下。”前台指了指一旁的沙发。
“不用了。”湛宁说。
“不好意思,您是说……”
“我不见他了。”湛宁勉强扯出一丝笑,“抱歉,给您添麻烦。”
王秘书赶到大厅时,只看见少年走出大楼的背影。
云晟的大楼高得有些冷漠,门口凸起的字样似乎在提醒少年这里不是他可以任性耍赖的地方。
湛宁愈发颓然,回家窝在床上,一张一张翻看手机相册。
侧面,正面,光明正大拍的,偷拍的,从新闻报道上截屏的……各种各样的纪舟元。
纪舟元有时离他很近,有时又远得要命。
好难追上。
*
又是一场雨落下。
“阿宁,你要到哪里去?”吴妈问,“先生说他今晚回来吃饭。”
“散散步,一会儿就回。”
“好,”吴妈说,“记得带伞,多加件衣服,外面还冷着。”
湛宁应了声,依旧只穿衬衫出门了。
凉凉的雨丝落在脸上很舒服,也让人清醒不少。
路边的草丛中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是只刚刚断奶的小狗,很小一只,眼睛都还没有完全睁开,被放在纸箱里,浑身上下脏兮兮的。
“你也没人要?”湛宁笑得有些恶劣,“活该,你就是多余的。”
湛宁用树枝戳了戳它,小狗四脚蜷缩着,哼哼唧唧的。
“叫一声。”
“再叫一声。”
“你好小啊,一个人活不下去吧?我来拯救你,但你得完完全全听我的话,明白吗?”
小狗用两只前爪抱住湛宁的手指。
“……要跟我回家吗?”
“不可以太粘人,要保持距离,懂吗?”
“就算我在外面有别的狗,你也不能有任何怨言,不准来烦我。”
“真是没用,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只有你闲着,眼睛都懒得睁开。”
小狗像是听懂了,发出委屈巴巴地嘤咛。
“我会对你很好很好,但你得摆正自己的位置,不要有不该有的想法。”
“我才是主人。”
说着说着,湛宁忽然自顾自地笑起来。
他从小就不太招小动物喜欢,从前逗野猫被抓伤,黄女士带他去医院检查后当着众人的面把他揍了一顿。
“走吧,回家去。”
少年轻手轻脚地把小狗捧起来护在怀里,一点雨丝都落不到它的皮毛上。
见湛宁带回来的小东西,吴妈先是惊讶,接着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阿宁,先生不让养狗。”
“为什么?”
“先生他,小时候被狗咬过。”
湛宁有些怔怔:“我都不知道关于他的事情。”
“他……唉,总之,你自己和先生说一声吧。”
“我知道了。”
湛宁给纪舟元发消息。
——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五分钟后还有一个会。
——我想养狗。
——可以,想要什么品种的?
——我已经选好了。
——嗯,照顾好它。如果缺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或者吴妈。
——好。
多容易的事。
湛宁知道纪舟元会答应,因为是他提出的请求,而非别人。
——我明天想去海天东路新开的那家餐厅。
——好。卡里的钱够用吗?
——够。
湛宁想了想,把“你和我一起去吗”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敲击。
——吴妈说你怕狗。
纪舟元没再回复,也许是会议开始了。
*
湛宁从新闻中知道,云晟做大数据开发的子公司上市了。
纪舟元表情虽变化不多,湛宁依旧能从中看出喜色。
他虽忙,却常亲手为湛宁挑选礼物。
手表,鞋,男士皮包,各种典藏版模型,早已整整齐齐堆满了房间。
奢侈品是常有的,甚至湛宁前一日随手收藏的耳机,此刻已出现在了眼前。
“纪舟元,你比我肚里的蛔虫还要了解我。”湛宁眉眼弯弯。
“阿宁,生日快乐。”
湛宁一愣。
竟已经过去三年了?他十七岁了,很快就……
吴妈把蛋糕端出来。
烛光映照在男人脸上,瞳孔中忽闪的火焰像是有某种魔法,能让注视的人就此陷进去。
许愿,吹灭蜡烛。
湛宁把奶油抹在纪舟元脸上。
吴妈见过许多次类似的画面,但仍旧心有余悸,唯恐男人不悦。
纪舟元把奶油抹了回去。
湛宁一躲,眼睫沾了点白色,红色果酱则是被蹭到脸颊。
“纪舟元,你完啦!”湛宁扑上前去。
大战一触即发,两人笑得很是畅快。
湛宁脚下不稳,扑到纪舟元怀里,擦了他一身白。
“纪先生,浪费食物可耻。”湛宁忽然正色,用手指刮了纪舟元唇边的奶油放入口中。
纪舟元眼眸一垂,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一年一次,不算太浪费。”
“是吗。”
“你选的狗呢?”
“送去宠物店了。”湛宁说,“它太脏,我不会洗,担心把它弄生病。”
纪舟元点点头,用纸巾擦了擦脸,正式开始晚饭。
湛宁很喜欢看他用餐,薄唇开合,修长的指尖拿着餐具,总是那么矜贵优雅。
“纪舟元,我们是朋友吗?”
“当然。”
“我想知道关于你的事情。”
“比如?”男人温和地问。
湛宁顺势倒下,用手比划出一个镜框,把纪舟元的脸框在里面:“比如你在进云晟之前的故事。”
纪舟元说:“不讲。”
“为什么?”
“那些故事很没意思,我怕说完之后你觉得我也是个无趣的人。”
“这个回答才是真的无趣。”
纪舟元就在湛宁旁边,他的头枕着他的腿,能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可有时候,湛宁觉得纪舟元离他好远好远。
他想离纪舟元近一些,更近一些,近到其他所有人都嫉妒的程度。
*
次日清晨,湛宁有了这个年纪共有的小麻烦。
确切来讲,他并不觉得这是件让人烦恼的事,反而坦然地换下裤子,扯着床单朝走廊另一端去。
“早上好。”湛宁对正在卫生间里洗漱的纪舟元说。
纪舟元一愣。
湛宁解释:“那边没有洗衣机。”
少年就这样穿着宽大的T恤在纪舟元面前游荡,一双修长匀称的腿笼罩在晃来晃去的衣摆下方。
意料之中的,纪舟元没有多余的反应。
湛宁把床单塞进洗衣机里,起身看着那宽阔的背脊,不由得开始回忆梦中的触感。
让人脸发烧,但很美味的梦。
“阿宁?”纪舟元的瞳孔中出现震惊。
怎么了?他知道自己被意淫了吗?
湛宁歪着头,唇上忽然多出粘稠温热的触感,舔了舔,有些腥,这才明白男人的震惊来源于何处。
纪舟元抬手替他擦脸,指腹碰到了嘴唇。
“我没事。”湛宁别开头,鼻子又是一热。
纪舟元叫来了家庭医生,诊断结果为上火。
也许是看到嘴硬的少年见了医生就蔫答答的模样,纪舟元嘴角噙笑。
湛宁紧盯着纪舟元的脸:“不许笑。”
“好,我不笑。”
骗人。
嘴角明明还是上扬的。
上火的好处就是,纪舟元替湛宁请了一天病假,让他在家休息。
“生病要人陪。”湛宁拉着男人的手。
“吴妈在家。”
“你呢?”
“我很快回来。”
湛宁伸出双臂,纪舟元轻轻地叹气,俯身拥抱他。
脚步声远去。
好像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不管怎样尖叫都不会有人搭理。
“纪舟元,回来陪我。”
“纪舟元!”
“纪舟元。”
“求你了,别走,多陪我一会儿。”
湛宁把脸埋在枕头里哭。
哭了一阵,懵懵地抬头,撇下湿乎乎的枕头,摇摇晃晃地跑到纪舟元房间里去。
男人的床单和枕巾上都有草木香,让人很安心。
被软乎乎的被子裹着,仿佛梦里的事成了真。
湛宁蜷缩着,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头晕沉沉的,总算肯承认自己真的生病了。
也许是前一天淋了雨。
湛宁想起那小狗湿漉漉的毛发,抚了抚枕头。
他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站起身,打量着纪舟元的东西。
几乎全是深色调,整洁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物品。
唯一的亮色是半透明的烟灰缸。
利群富春山居的香烟,还有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打火机。
鬼使神差地,湛宁点燃了一支。
“咳咳……呕……”
呛人。
烟雾从喉咙走不通,又倒回来从口鼻出来。
就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钟爱饮酒一样,湛宁不明白香烟的吸引力在何处。
头更晕了,还犯恶心。
想离纪舟元近一些好难。
不想再靠近了。
湛宁将纪舟元的被子裹在一起,紧紧抱住,再把一条腿搭在上面。
睡得很安心,难得无梦。
迷迷糊糊之中,湛宁接了一通电话。
“宝贝儿,你是不是忘了今天定妆?”
“我马上来!”
湛宁猛地坐起,随手抓了一件外套便冲了出去。
*
“他又去找林小姐了。”王秘书像往常一样定时汇报湛宁的行踪。
“嗯。”纪舟元合上文件夹,瞥了一眼监控显示屏,眸色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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