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既平,湛宁再次看见了关于纪舟元的八卦新闻。
铺天盖地的宣传,很难让人怀疑幕后是不是有推手。
“朱小姐……”
和在巴黎时被拍到的是同一人。
为什么不出手阻止呢?就像最初关于小情人的传言一样,明明是很容易的事。
湛宁睡不着。
他赤着脚走到书房,轻轻推开门。房间有些冷,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米黄色T恤。衣摆盖住臀部,上面豪放的褶皱和头发一样凌乱。
“明天不上课么?”纪舟元埋头在文件之中,“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湛宁喜欢纪舟元戴黑框眼镜的模样,衬得鼻梁的痣很是性感,发丝垂在镜框上方,整个人比其他时候又多柔和几分。
“一个小测,很容易应付,”湛宁说,“睡不着,想看点书。”
“想看什么类型?”
“《庄子》。”
“……在公司,没有带回来。”
“好吧,那我换一本。”湛宁把手背在身后,到桌前晃来晃去,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你恋爱了?”
纪舟元终于肯抬头,注视着少年的脸,竟是笑了:“阿宁,这种词用在我这个年纪的人身上,是不是有些奇怪?”
湛宁道:“你还很年轻,为什么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好像半截棺材入土的。”
“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做你父亲了。”
“哪有十六七岁就生孩子的正经父亲。”
纪舟元被堵得说不出话。
湛宁走到他身边,两手在后方一撑,坐上办公桌:“你真的恋爱了?你喜欢那个女人?”
“……”
“我记得你说的你会结婚,但我没想到这么快。早知道我就跟我妈走了,反正留下来也是拖油瓶。”
拖油瓶三个字是扎在湛宁心中的刺,锐利到可以在让他被捅穿的同时刺痛眼前的人。
湛宁喜欢看纪舟元怔住的表情。
纪舟元别过头,佯装还在继续读文件。
这个角度,湛宁看不清他的眼睛。
“别总是叫自己拖油瓶。”纪舟元说,“你可以一直待在这里,只要你喜欢。”
“待在这儿?看你们情侣之间每天你侬我侬卿卿我我浓情蜜意吗?”
纪舟元忍俊不禁:“我竟然不知道你还会说贯口。”
“这算哪门子的贯口?你别转移话题,”湛宁有些恼,“你真的喜欢她?”
“……真的。”
“那我呢?”湛宁带着些许鼻音,红了眼眶。
林茹君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他喜欢纪舟元,乔森知道,后来他自己也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只有纪舟元装傻。
纪舟元张了张嘴,话被湛宁堵回去:“别用我是小孩之类的话来搪塞,我想要一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
“阿宁,我不是同性恋。”
什么啊,明明他还没有表白,就被拒绝了。
还拒绝得这么直接,不留余地。
林茹君说得没错,他的心思那么明显,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纪舟元。
不知道不明白模糊朦胧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好丢脸。
*
拍摄工作逐渐接近尾声,文稿也完成得七七八八,林茹君办公桌上的各种印刷物堆得老高。
最后一次拍摄,湛宁穿的是男装,却找茹君借了那条高开叉的长裙来。
林茹君看湛宁眸中的阴翳,吓了一大跳:“你要做什么?”
“去见纪舟元。”
湛宁觉得自己好像疯了。
他不相信纪舟元一点也不喜欢他。他不甘心,明明连喜欢两个字都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拒绝了。
如果不喜欢,怎么会愿意为他买下这套别墅,怎么会处处包容他的任性,怎么会对他这么温柔这么好?
如果不喜欢,纪舟元为什么会选择他而不是其他人?他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
“别想太多”和“肯定有什么”之间来回打架,最终后者占了上风。
湛宁脱下高跟鞋,拎着裙摆开始小跑。
路边有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青年以为是个美人,还冲他吹口哨。
网上也是,只要随手拍一张照片发出去,就能获得铺天盖地的好评。那些“老婆”“亲亲”之类的留言,看得他都害羞。
对啊,他知道自己的魅力。
湛宁忘不了纪舟元第一次见他穿这条长裙时的眼神。那一瞬纪舟元绝对心动了,哪怕只有很短很短的一瞬。
既然这样,他就还有机会。
“你觉不觉得阿宁最近有点奇怪?”林茹君问乔森。
“看出来了。”乔森正在翻看相机里的照片,“该怎么说呢……他的状态很紧绷,感觉随时都在为各种事情紧张。”
林茹君道:“我有些担心他。”
乔森问:“只是因为那个男人的事情吗?”
“倒不如说是反过来,因为不对劲,所以才克制不了地一直在意那件事。”
*
“你是谁?”纪舟元眉头紧锁,看向门口忽然出现的身影。
“你在怕什么?”湛宁反问。
少年比起一年前长高了许多,骨架小但不显得过瘦,反而有一层好看的薄肌线条覆盖。他的腿纤细匀称,在女士连衣裙之下没有任何违和感。
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肩膀白得发光,锁骨小巧又精致。
眼妆很淡,唇色却浓,鲜艳得刺眼。
他看见纪舟元喉结的滑动。
然后他被赶出了书房。
“喂,别这么冷漠好吗?”湛宁强弯起嘴角,想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把这荒唐的事变成无关紧要的玩笑之一。
纪舟元的眼神依旧复杂,“阿宁,别太过了,这并不好笑。”
“这就算过了?充其量cosplay而已。”湛宁眨巴眼睛,手轻轻覆盖在男人抓着他肩膀的大手上。
纪舟元浑身一震,表情像是见到了鬼。
湛宁被他推开了。
次日,纪舟元的司机送来一个陌生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修身的薄白裙,娉娉婷婷地走来,脸上已然是女主人的神气。
湛宁猜到了她是谁。
吴妈鬼鬼祟祟地拿着刚洗完的餐具托盘探出头,凑到湛宁身边,撇嘴道:“我看啊,不如上一位的林小姐。”
湛宁笑了笑,没有回答。
他不在乎。
他看着纪舟元身边的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纪舟元看不起林茹君,看不起他,自然也看不起那些平庸之人。
至于这位朱小姐……恐怕也只是的一员。
纪舟元昨天说他的高开叉长裙太过,今天就叫这人过来,摆明和湛宁示威罢了。
“朱小姐,我是湛宁。”湛宁走上前,向女人伸出手。
“啊,是你。”朱小姐眼中流露出惊喜,“舟元常常和我提起你……”
纪舟元有个快成年的养子。朱小姐打听到的消息是这样说的。
以纪舟元的身份地位,就算多出个私生子,她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联姻的家庭中夫妻俩各玩各的情况并不少见。
“我带你在附近转转吧。”湛宁主动说。
“好,多谢。”
朱小姐没有意识到湛宁眼里的攻击性,只是觉得这是个热心的年轻人,长得也养眼,让人见了心情就好。
“这个是舟元的卧室吧?我以后住在这里,还请多多关照。”
“……当然。”
湛宁带朱小姐穿过走廊,到达另一端,“这是纪舟元的书房,平时不让人进。”
“纪舟元?”朱小姐有些惊讶于湛宁直呼其名。
湛宁笑了,眉眼弯弯,“是的,但是他一般不会阻止我进去。”
“书房也是,卧室也是。”
“我偶尔会借用他房间里的浴室,希望你不要介意。”
朱小姐想起那道半透明的门。
白净的脸上浮现出羞赧的红色,“你们……你,你和他是……”
“我和他?怎样?”湛宁明知故问,笑容中故意带有某种深意,“朱小姐,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您应该知道,我和纪舟元已经在一起住了三年。”
朱小姐红着眼眶跑走了。
像是听到可怕到令人作呕的故事,然后又受到很过分的侮辱,比得知纪舟元有私生子还要糟糕。
细高跟“噔噔噔”地下楼,在门槛处还险些摔了一跤。
手提包在阳光下反着光,很快不见。
话都是湛宁随口瞎编的。
吴妈说纪舟元有洁癖,他便安安分分地几乎没有进那间屋子过,除了之前生病发烧神志不清的那次。他只不过见着纪舟元房间里的门,一时没忍住恶趣味,临场发挥了几句。
没想到那个女人这么不经吓。
吴妈盛好饭菜端出来,“她怎么走了?”
湛宁苦涩地摇头:“也许不能接受我的存在吧。”
“你?”吴妈笑了,“阿宁这么好的孩子,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样的人,留下了也是麻烦,吃饭吧。”
“好。”湛宁仰起头,抿唇,露出甜而阳光的笑。
半小时后,纪舟元回家。
他到得很急,一进屋便四处找着湛宁的身影。
“阿宁在楼上呢。”吴妈小心翼翼地说。
可湛宁的卧室是空的。
纪舟元听见隐约的水声,循着声音去,发现来源是自己的卧室。
湛宁没有关门。
沐浴露的泡泡在地上随着水流缓缓地淌。
少年哼着轻快的曲儿,好像干成了一件大事。
“晴雅呢?”
“谁?”湛宁手上动作一顿,“我不认识。”
“差不多够了。”
“朱小姐的名字叫晴雅?”湛宁作恍然大悟状,佯装刚反应过来,“挺好听的名字。”
纪舟元没有笑,眼中少见地结了一层霜。那是他看其他人时常有的眼神,又尤其是在面对敌人之时。
为了一个女人,纪舟元……把他当敌人?
湛宁觉得不可思议。
纪舟元问:“你和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实话实说啊,”湛宁裹上浴巾,慢吞吞地擦拭头发上的水珠,“好心带她在各个房间逛了逛,不过她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误会?”纪舟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嗯哼。”湛宁坦然。
两人眼神相触,再次陷入对峙。
“原话是怎样的?”
“我们一起洗澡,一起睡觉。”湛宁随口道。
“这是造谣。”
“五百人以内,不算造谣。”
“你是个……怪物。”纪舟元攥紧拳头,声音微微颤抖,终于把这个词说出口。
它太重了,所以说完之后,纪舟元像是被人推了一把,竟有些颓然。
湛宁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洋洋得意地笑:“你刚刚才知道啊?”
“别这样。”纪舟元捏了捏额角,吸了口气。
“哪样?”湛宁不依不饶。
“阿宁,”纪舟元的嘴唇一张一合,“我和朱小姐订婚了。”
“……恭喜你啊。”
“现在这样,我很难办。”纪舟元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他只是很累,说的每个字都像是叹气。“她回去之后在闹退婚。”
“那就退。”湛宁说。
“这不可能。”
“纪舟元,你现在这样,好像我是什么很烫手的山芋,你恨不得立刻把我丢出去。”湛宁笑容里多了一丝凄然,“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把我赶出去。”
“我不会做那种事。”
的确。纪舟元守约了,但也仅限于让湛宁留在某栋大房子里,而非他的身边。
最后,男人看了他很久,似乎于心不忍:“阿宁,在雅晴之前,有误会的人是你。”
言下之意,他从未让湛宁超出朋友亦或是亲人的界限。
湛宁特别想瞬移到茹君的工作室里,被骂一顿,或者七十二小时连轴转地参与拍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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