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成了老友重聚。
湛宁不知道纪舟元的过去，于是无声中和两人之间隔开了一层看不见的障壁。
漂亮的，成熟的，女性。
他感觉不大舒服，一边默默清扫着剩余的食物，偶尔抬眸瞄一眼那两人。
原本是只有他和纪舟元的晚饭。
恰在这时，纪舟元接了一通电话，留湛宁和那名为“茹君”的女人并排坐着。
湛宁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女人却抬手撑着一侧脸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喜欢纪舟元？”
“什么？”湛宁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烫了一下。
女人化着黑色眼影的眉角向上挑，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圈，“太明显了。”
一开始，湛宁其实没有想那么多。
是在再次靠近纪舟元之后，两年前种下的悸动才开始有了萌芽的迹象。
这是喜欢吗？
他只是有些卑劣地想要纪舟元一直这样对他一个人好。
被人直白地戳穿，湛宁反倒在心中替自己找补起来。
曾经那种对视时电流通过的感觉已经过去两年多，他已经长大了，纪舟元也会变。
喜欢与否，谁能说得准？
“是又怎样？”湛宁忽然抬头说。
女人感受到来自少年的防备，笑得更欢：“我和他没关系，你不用担心。”
“……”
“纪舟元这个人吧，看上去对谁都温柔，对谁都上心，实际对谁都冷漠得要命。”女人接过侍者端来的红酒一饮而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很会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太明白。”湛宁回答。
“就是说……你得吃些苦头。”
“我不喜欢吃苦头。”
女人一愣，忽然转身捧起湛宁的脸，仔细端详，像是刚发现和她对话的是这个人。
“你多大？”女人问。
“十……八。”
女人笑了，她不相信，但递上一张卡，“这是我的名片。”
“啊？”
“收好，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叫林茹君。”
湛宁见女人起身，惊讶：“你要走了？不等纪舟元回来？”
“等他做什么？”林茹君笑，“我又不是特地来找他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风风火火又没有一丝声音，就像她来的时候一样。
【林茹君- 187xxxxxx- Fiona 工作室】
湛宁盯着名片看了好一阵，把它放进口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听话地把它收起来，也许是觉得总有一天会派上用场，也许是因为林茹君。
就算以十分主观、甚至带有几分嫉妒的角度来看，那也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性。
她长得并不算传统意义上的美人，气质却很干练，五官大气明艳，只见一面就能让人记得清楚。
纪舟元回来了，没见林茹君，也并没有吃惊，像是早就习惯了这一点。
“她是你女朋友？”
“曾经是。”纪舟元回答。
“她很漂亮。”湛宁说，“你为什么会和她分开？”
“茹君有自己的事要忙，我也是。不合适，就分开了。”
“那你还喜欢她么？”
纪舟元忍俊不禁：“阿宁，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八卦的一面。”
湛宁低下头，知道自己问得太急太明显了，有些烧脸。“我也不知道你还有媒体没有爆出来过的感情史。”
“媒体都是捕风捉影，假的能说成真的。”
“真的又能被说成是什么？”湛宁接话道。
“……蒸的？”
“我觉得炸的好吃。”
话题就这样无厘头地转换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笑开。
*
湛宁顺利地住进那栋别墅，也顺利地登上了南城娱乐新闻首页。
也许是和纪舟元有关的花边新闻太多，这一条的排名并没有很靠前。
标题是“‘云晟’总裁的新情人？豪车豪宅，金屋藏娇”。
湛宁算是真正明白纪舟元口中的“捕风捉影”一事。
那晚回去时，纪舟元把湛宁保护得很好，只被拍到了一个模糊的背影。
可好几家媒体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的通告，讲述一个豪门浪子游走于各大演员模特之间的故事。
多的是丽人落泪、霸总无情，他们对这位又被拐上贼船的“妙龄女子”万分惋惜。
【听说是赵氏的千金，两家已经在商议联姻了。】
【不不不，我听说是云晟新签约的艺人，就是靠那点事情拿到出道资格的。】
【从背影看上去，肯定是个美女。】
【老天，下辈子也赐我个霸总位置坐坐呗……】
湛宁饶有兴趣地刷着，忽然弹出一个窗口显示“您访问的页面已不存在”。
没了？为什么？
湛宁切回浏览器页面，和纪舟元有关的词条更新于半个月之前。
关注量高的媒体忽然哑了声音，只有几家浏览量极少的账号还在发布关于“纪舟元小情人”之类的话题。
不用猜，也知道那是“云晟”的手笔。
只是纪舟元之前似乎不太插手这类新闻，湛宁不知道这次为什么忽然变了。
小情人这三个字，很暧昧。
湛宁不讨厌那些谣言。
*
日子过得很快，纪舟元为湛宁办理了转学手续，气温也完全稳定下来。
湛宁对初中剩余的一年没有太多印象，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他甚至懒得重新一一认识，一直到毕业也就记住了两三张面孔。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临近中考，学校为了鼓舞士气，举办了一场家校联合运动会。湛宁没想到纪舟元会来，更没想到会上的某个比赛中男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他甚至记不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项目，却清楚地那只手宽厚温暖的感觉。
不含任何杂质。
湛宁每天晚上都会给黄雅兰发消息，看着一连串的红色感叹号，也慢慢习惯了。
纪舟元在家的时候很少，偶尔和湛宁碰面，两人点头示意，湛宁总是忍不住发笑——像是不熟的合租室友一样。
纪舟元则无奈地劝他早些休息，然后继续去书房工作。
男人在外时西装革履，在家只是随意地套一件黑色衬衫，衣袖挽到手肘处。高挺的鼻梁上架一副黑框眼镜，有时还能碰见他头发蓬乱、胡须还未剃去的模样。
纪舟元的鼻梁旁有一颗十分微小的痣，媒体拍摄的照片中看不出，只有吃饭时并排坐着，忽然间侧过头去抢纪舟元碗里的食物时才能看见。
湛宁把这些小细节一点一点刻进心里，窃喜他是唯一知道这些的人。
纪舟元把湛宁的生活带入新的世界，他开始小心地藏起小镇刻在自己身上的烙印，将自己伪装成高贵光鲜的人之一。
湛宁偶尔出席盛大的私人宴会，看那些年龄相仿的人嬉笑着将手镯或是项链扔进许愿池，其中任何一件的价值都超过他从前好几个月的生活费。
他乘坐直升机到纪舟元在国外的庄园里赏花。男人在花圃中的大理石圆桌上敲击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他则懒洋洋地坐着，把花和人都看个尽兴。
夜幕来临时，身处在外，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其实并不能说这些有多舒适，但和那些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就觉得世界好像本就该这样，所有人都过着这种生活。想拒绝倒显得不合群了。
湛宁参加了游轮晚宴，学着用波斯风的银餐具吃饭，然后坐在价格不菲的老洋房里，喝着加了许多糖块和牛奶的咖啡。做作，虚伪，但是精致。
像在梦里。
转眼过去两年。
初中毕业后，湛宁进入一所位于市中心的国际高中，学费高得吓人，但他已经对那串数字麻木。
到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家庭背景都是极好的，再过个两三年就可以出国留学了。
学生之中，多数人都不靠在学校上课获取知识，操场和教室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参加各种社交活动的场所。
湛宁与班里同学交流不多，那位时常吵嚷吸引全班视线的二代邀请他一起玩时，他本想拒绝的，又忽然想起纪舟元笑他老气横秋，和同龄人来往太少。
“宁哥也来？稀客啊！”被称为“老康”的男孩撞了撞湛宁的肩膀，一副亲昵的模样。
湛宁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露出假笑。
耳钉，五颜六色的头发，银戒指，破洞牛仔裤，出口成脏，话题除了烟酒女孩就没别的——似乎和小镇上的社会青年没什么两样，只是把开起来突突突咳嗽的破摩托换成有司机的豪车。
湛宁看着这些人，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作为“好学生”的傲气来。
他不屑与他们为伍。
人在自认为向下兼容的时候，总是容易沾沾自喜的。
“宁哥，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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