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低头看了看圣灵鹿，又抬头看了看镜棠，好奇道：“你能听得懂兽语？”
“嗯。”镜棠点点头。
颜欢不疑有异。
放眼九州，能人异士何其多，小师弟毕竟是师尊选中的弟子，能听懂兽语不足为奇。
圣灵鹿急躁地叼着颜欢的衣角使劲拽，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颜欢又问：“这回它说什么？”
镜棠沉默片刻，答道：“它说，有人抓了很多妖兽关进山谷，它进不了山谷，只要我们能救回它的同伴，它愿意献上自己的内丹。”
听到有人大肆捕猎妖兽，颜欢眼神陡然一凛。
之前她就听说过，有邪修为了练魔功到处残害妖兽，还杀害了不少调查取证的仙门弟子，手段之狠辣，骇人听闻。
混蛋今天总算是犯到她手上了。
她弯腰摸了摸圣灵鹿柔顺的皮毛，平静道：“不至于掏心剖丹，顺手的事，带路吧。”
圣灵鹿听懂了她的话，张嘴松开她的衣裳，一瘸一拐走在前方。
两人跟着圣灵鹿穿过山涧，来到一处山谷。
谷内弥漫着浓郁的魔气，放眼望去，入目尽是黑雾，难窥山谷全貌。
一只嗥叫的夜枭跌跌撞撞扎进魔雾里，不过须臾，夜枭的身影被魔雾吞噬，嘹亮的叫声也消失了，四周安静得只能听到飒飒风声。
颜欢嗅到了一股诡秘的气氛。
修士的体力和感知力，以及其他方方面面，都远胜常人。即便是在夜间，她也能看清脚下斑驳的苔藓，以及山峦上虬枝遮天的古树。
然而她的视线却穿不透眼前的山谷。
魔气对妖兽来说无异于剧毒，沾上魔气的妖兽轻则发狂，重则被魔气吞噬，沦为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她在各个秘境行走多年，从未见过如此浓郁的魔雾。
直觉告诉她，这个山谷绝对没那么简单，若有邪修藏匿在山谷中，她还真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哪号人物这么有能耐，布下这么大一片魔雾。
颜欢不仅不怵，反而有些异常的兴奋，身后的赤火剑感受到她的情绪，也在轻轻地颤动。
她按住跃跃欲试的赤火剑，又顺了顺圣灵鹿的毛：“乖，在外面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等我们出来。”
而后对镜棠说道：“里面情况不明，待会儿跟紧我。”
她实在不放心把镜棠留在外面。
小师弟不像圣灵鹿，长期生活在秘境里。他初次来秘境历练，没什么生存经验，还受了伤，如果附近再窜出几只失控的妖兽，他肯定招架不住。以防万一，还是把人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比较安心。
镜棠从善如流，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踏入山谷的瞬间，颜欢就察觉出异常。
山谷内有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
味道很淡，常人根本闻不出，但她跟妖兽打交道多年，十分清楚那是妖兽死后尸体腐烂的味道。
除此之外，这个地方的灵力波动和外界不同，空中的黑雾阴冷黏腻，贴着她的身体，从脚下慢慢攀升到脸颊，叫嚣着往她身体里钻。
她当即调动体内灵气，在周身化出一道屏障，隔绝稠密的魔雾。同时，回头提醒镜棠：“这地方有点古怪，当心。”
话音刚落，就看到镜棠捂着心口，屈膝跪到地上。
她快步折回，蹲在镜棠身前，关切问候：“怎么了？”
镜棠肤色惨白，脸颊却透出不正常的殷红，紧紧咬着的嘴唇渗出一缕血痕，眉心的印记愈发瑰丽，衬得清冷的容貌平添几分艳色。
他看上去十分难耐，却还是勉笑道：“我没事，就是觉得有点闷，缓一会儿就好了，师姐先走吧，不用管我。”
颜欢半个字都不信。
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
她也不废话，伸手覆上他额头，想探探他的身体到底出什么问题。
然而，镜棠突然侧身，避开了她的探究。
颜欢微愣，手顿在原地，眸光渐深。
镜棠急忙解释：“就是不小心吸纳了些许魔气，并无大碍。”
说完，抿着唇，喉结轻滚，稍稍垂下头颅，不敢对上颜欢的目光。
颜欢把他的言行举止尽收眼底，哪怕不用脑子想，光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撒谎。
若他只是不小心吸入魔气，神志不清、双目变红才是正常的反应。
这么拙劣的谎话，她都不好意思拆穿。
遥想当年，她三岁的时候嘴馋偷吃师尊用来炼丹的灵果，面不改色地嫁祸给师尊养的灵犬，要不是因为当时嘴角没擦干净，绝对能糊弄过去。
眼前撒谎的小师弟，还不如三岁的小颜欢。
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没再追问。谁还没点小秘密，小师弟如此抗拒，她何必非要窥探小师弟的**。反正无论出什么事，她都能给他兜底，小师弟不愿说就不说。
她掐了个护身决罩在镜棠身上，又从储物戒里找出两颗清心丹给他服下，助他调息。
好半晌，少年脸色才慢慢恢复正常。
颜欢心中略定，循循道：“今后有什么问题直接跟师姐说，不要怕麻烦。”
“嗯。”镜棠点点头，不由自主松了口气。
颜欢又道：“还能走吗？”
“嗯。”
“待会儿跟紧了，千万不要到处乱跑。”颜欢搀着镜棠站起来，语气温柔，“一旦出什么事，躲在师姐身后就好。”
“嗯。”
镜棠缓缓抬眸，两人目光交汇在一处。
那双眼睛，那双专注凝视着他的眼睛，即使在浓稠得化不开的黑夜里，也在熠熠生辉。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她看穿了。
然而颜欢什么都没说，只是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她步履从容地在前方带路，一身大红袍，腰杆挺得笔直，背上的玄色巨剑看起来重逾千斤，却无法将她的脊背压弯分毫。
他无法将目光从她的背影上移开，就这么定晴看着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紧长剑。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停顿了许久，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师姐……”
“怎么了？”颜欢回头。
他的声音又轻又慢：“谢谢。”
颜欢莞尔：“都是小事。”
二人越往里，魔雾越浓，腐臭味越浓。
地上出现了很多兽骨，森白的骨头堆叠成峰，密密麻麻的红色小虫子附在骨头上，细小的颚齿不停地啃噬着白骨。
昆蜉，以妖兽的腐骨为食，最喜阴暗潮湿的地方。
二人看不到周围有多少兽骨，只能听到昆蜉啃噬骨头的吭哧声。一脚踩到兽骨上，能听到地上传来清脆的咔嚓声，原本坚硬无比的兽骨被昆蜉蛀空，竟脆如纸糊。
寻常昆蜉不过芝麻大点，但这里的昆蜉每只都有拇指那么大，山谷里到底堆积着多少腐骨，可想而知。
若真有妖兽被人抓到此地，恐怕凶多吉少。
这时，镜棠忽然踩到柔软凹陷的东西，低头一瞧，是个小型传送阵。
颜欢走在他面前，和他相距咫尺，只要他稍稍伸手就能抓住颜欢的衣角。
但他并未求救，更没有声张，就这么停下脚步，默然感受着浑身失重的感觉。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颜欢脚步顿住，只觉周遭灵气流动异常，正想提醒镜棠后面的路不好走，惊觉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
再回头，哪还有镜棠的身影。
她心尖微颤，还抱着最后的侥幸，只当镜棠走太慢没跟上来，试探地喊道：“师弟？”
黑暗中无人回应。
颜欢暗道不妙。
镜棠受了伤，体内灵气所剩无几。虽然他身上的防护罩能隔绝魔气，可若是他遇到了邪修，凭他现在的实力，绝对不是邪修的对手。
这座山谷情况诡异，镜棠离开她的视线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思及此，她屏息凝神，双手合十结印。
霎时间，一股红色的灵气以她为中心，强势地向四周迸散。
就在她专注寻找镜棠的气息时，地上的昆蜉像是被什么东西唤醒，突然停止啃食的动作，齐刷刷地转变方向。
红光在黑暗中次第亮起，密密麻麻的昆蜉如潮水般涌来。
几只昆蜉爬上她的鞋子，而后越来越多昆蜉顺着她的鞋子，张牙舞爪地往上爬。她周身覆盖着被柔软流动的波光，昆蜉根本碰不到她，就这么一只只攀上防护罩，把她整个人裹起来。
颜欢不以为意。
这么点手段就想要她的命，有多看不起她？
她反手拔出背后的赤火，随手一挥，被剑光砍到的昆蜉顿时燃烧起来。
灼热的火焰在地上席卷而过，魔雾也在瞬间燃烧，无数昆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整个山谷，炙热的火光映红半边天，夜晚终于被点亮了。
山谷内的情形一览无遗。
白骨，遍地都是白骨，山谷就像巨大的坟岗，兽骨堆叠成坟茔。
灵力和魔气掺和在一起，被搅成漩涡，天边雷声轰鸣，电光划破天际，如利剑划破长空，将漆黑的夜空瞬间撕裂成无数碎片。
山谷里的杀阵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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