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儿的话同时伤着两个人的心,一个是魏郁春的,一个是她自己的。
魏郁春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突然变成了弱势者,高举着的手每一个关节似乎都有了自己的意识,“咯吱咯吱”地自个儿颤着响。
巧儿见头顶掌心阴影僵住,自己也知道言行太过分,凝住了呼吸不再说话。
大闹一番后的喘息在她喉间咕噜噜地堵着,好似一只受伤无助的小兽。
魏郁春就这样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眼睛也不眨,活似个就会掉泪的木头人。
关阇彦静静看着,姊妹嫌隙这场戏让他回想起了不少往事,差点出神。
结果异动突生,幸好他还敏锐着心绪,让他没错失捕捉异动的机会。
异动发生之地,就在离土地庙不远的地方,并且都被杂乱的荒草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掩着。
若是常人只道此乃暴雨拍打草壤时的声音,估计那藏在暗处的歹人也是这样想,所以他才完全放低了警惕心,也不屑于遮遮自己鬼祟的行迹。
关阇彦心里门清的很,心里嘲讽了此人遇见自己算是倒了大霉。
他已经撇过诸多障碍,觅见了那人露出蒙面黑布的眼,那双眼直直盯着庙里的冯家姐妹,和一群刚刚看似逃走实则藏在庙后呆若木鸡的男孩们。
蒙面人眸光杀机深重,乃远处就可察觉之十足煞气。
在普通人眼里尚且有此想法,在关阇彦这样一个趟过无数次战场血海的人来说,更是戳目至极。
关阇彦随意折了身旁一支摸起来还算硬挺,却不知姓甚名谁的的草头,然后藏在袖中暗暗摩梭,应是在蓄力。
那偷鸡摸狗的黑衣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关阇彦的存在,更没有意识到关阇彦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暗杀准备。
关阇彦掐好了准头,然后手中的草头便似袖箭一样“嗖”出去。擦过黑夜,透过雨幕,借着越积越重的风力直冲黑衣人而去。
关阇彦将攻击的目标放在黑衣人罩住脸的黑布上,“袖箭”发动之时,他冷不防地勾了勾嘴角,颇有一番城府极深的邪魅之气。
他心中冷道:“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我面前造次。”
袖中草间蓄了很多发主的气力,它卷着凉风冰雨,袭去一股很果断的狠厉之风,那黑衣人倒还算有点武功底子,提前半指距离察觉到了关阇彦的不怀好意。
黑衣人大惊,想要撤身,却根本来不及躲闪多少,最多只是一个微微侧身,没让那袖中草直接扎进脸上皮肉。
可是悲剧的是,那袖中草自出手起就没想过要无功而返,即便没能伤及他的血肉,但还是被勾上了蒙面黑布。
袖中草刺去另一方时,也差点将黑衣人这么个“神秘面具”从他脸上剥离开来——他连忙抽出一只手的空,将黑布掩盖回去。
关阇彦没有如愿以偿地捕捉到黑衣人的面容特征,反而还激怒了这家伙。
此时,黑衣人如同奓了毛的野猫,轻功作底,双腿上蹬,双目瞪大如圆灯,其中聚焦了万千恼羞成怒——他恐身份暴露,所以急于寻找对他下手之人,并准备对其杀人灭口。
黑衣人果断提着一把反射白光的长剑,朝关阇言冲刺过来。
可黑衣人没有想到就是自己抽空掩面的功夫,让关阇言有机可乘。
在黑衣人没有察觉到的空子,另一只自关阇彦袖中射出的化箭硬草,就朝黑衣人冲了出去。
所以当黑衣人凝视到他的存在时,也意味着自己已经晚了他一步,黑衣人根本就来不及还手,腿上就被袖中草扎了只洞。
飞上草壤三尺余高的黑衣人瞬间就坠落到地,恰逢暴雨,泥水泛滥,滑不溜秋,他整只背着地,一时间根本起不来身。
他应该也从那袖中草扎进腿里的深度,料出关阇彦的内力之深,杀人灭口的念头瞬间偃旗息鼓,他挣扎着要起来,只想要逃走。
可关阇彦已经朝他的方向快步而来,明摆着他已无活路。
此时波折又起,关阇彦听到耳后传来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他回身而去,发现原先跟只木头站桩似的魏郁春,不知什么时候晕倒在地。
紧接着冯巧儿急迫的哭音响彻乡野——“姐姐!巧儿知道错了!你不要再生气了!你也不要吓唬巧儿了!”
关阇彦的气息凝滞起来,脚步一只要向前走,一只要往后挪,处于两边为难的僵持状态。
他自认他的反应速度并不慢,可当他眼神重新回到黑衣人的方向时,却已经看到那人逃之夭夭的狼狈背影。
“坏了……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他反倒看到了我的面目,假以时日,恐怕会报复回来。”
“还有,这南禺偏僻的古溪村,何时出过身手如此雷厉之人?实在怪异,恐与先前偷袭我的人难脱干系。”
“但……”
关阇彦控制住想要追上去的脚步,硬生生将腿脚的方向掰了回去,他看着不远处哭哭啼啼的冯巧儿,和不知是否有大恙的魏郁春,长叹了一口气,心中想道:“罢了,救人要紧。”
幸好他方才的目光追着黑衣人没放,还注意到了那人后脖颈衔接发际线的地方,有一团黑色的胎记。届时若此人真要报复回来,他也好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而且他也不是特别担心自己会受到伤害。
主要是他如今寄人篱下,总不愿自己扯上的脏事殃及了池鱼。
关阇彦垂眸,终于得出个艰难的结论:大不了早点离开这户人家,风餐露宿也好,内伤未愈也罢,叫家境贫困者因他受累是万万不可行的。
反正这户人家也不是特别欢迎自己。
关阇彦撇下愁思,快步跑进闪烁着微光的小破庙。这时,冯巧儿才明白原来这男子早就守在了这里,应是同姐姐一起来寻她的。
冯巧儿那寻日看他如看野狗的眼神在此时大变特变,她急不可耐地嗫嚅着嘴,却突然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这最后一根稻草的名字。
语句翻滚百遍,她终是寻到了法子,扯着关阇彦的袖子哭喊着道:“……哥哥……求求你看看我姐姐怎么了!”
关阇彦的眉头微微上扬,心中惊奇这不可一世小丫头片子居然还有求人的时候。
若是情况不紧急,他还挺乐意揪着她的把柄,逗逗她,好把这些天在她这边吃的冲天炮还回去。
他没将腹诽之言表露在外,并且在冯巧儿恨不得病急乱投医时,就靠着魏郁春的脸色估摸出了个情况。
在冯巧儿求助后,他蹲下了身子,拿手去探魏郁春额前的温度,滚烫无比。随后又摸了把她的手臂,又似两极分化般寒冷彻骨。
这下算是彻底确认,魏郁春是受了风寒,发烧了。
“你这小鬼,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和你姐姐怄气了,”关阇彦转眼就看到冯巧儿快要破碎的表情,又叹了一口长气,信手拍了把她的脑袋,算作私人泄愤。但他面色平静,说起话来有长辈的气度,叫巧儿只以为他是在责怪她方才和魏郁春斗智斗勇的事情太过分。
冯巧儿闻言,眼睛又掉了两串黄豆子,颤颤巍巍地抽噎:“我再也不了!我再……再也不了!再也不了!”
“这还差不多,回家后好好和你姐姐道个歉。”
“所以我姐姐还好吗?她……她到底怎么样了?!”
“放心吧,今日暴雨太大,你姐姐为了寻你也顾不上好好打伞躲雨,冒了风寒,恐又因为你的事情被气着了,急火攻心就晕了。”
“等我把你姐姐扶好后,你就背上你姐姐的身子,我一起把你们两个背回去。”
关阇彦把手里的伞塞到冯巧儿的小手里,然后一边交代一边转过身子,把魏郁春的双臂搁在自己的肩头。
“你一个人背两个人?!好像叠罗汉!”
冯巧儿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识太少,听闻关阇彦的说法,惊得差点合不上下巴。
“哼,我发现你这个小鬼好像总爱把自己当大人,毛没长齐,一丁点大,还怕人背不动你?”
关阇彦冷言,话虽不中听,话末带着的笑意却让冯巧儿完全冰释前嫌——不管是从前的看不顺眼,还是现在气氛和谐的相处。
关阇言已经把魏郁春背好,然后等着冯巧儿上来,小家伙提着伞上了姐姐的背,也没要人提醒,自己已经把伞打好,给身下两个大人遮风挡雨。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体验,总感觉好像真的借此体验了一把当大人担责任的感觉。
乡野田间,潮湿的雨气好似能将人淹没,敲打如鼓音的雨滴也将人的存在感压到谷底。人和自然实力之差距拉得极大,人在此时连蝼蚁都不如。
本该悲漠而备受压迫的心情却因为三人的同行变得同样生动,冯巧儿孩子心性,怕黑怕打雷也是正常。她害怕了就寻关阇彦聊天,好好问一问他到底叫什么名字。
关阇彦依旧忧虑自己的身份恐会给他人带来麻烦,索性拿了年少时许久不用的小名做回应。
他说他叫“关贤齐”,取自“见贤思齐”。
冯巧儿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懂这些中原之语,听罢幻听成“关贤妻”,大惊道:“你叫关贤妻?一个大男人叫什么贤妻?你嘴巴这么毒,模样这么凶,和这名字一点都不配啊!”
关阇彦无言半晌,应是无语到丧失了语言组织的能力,心想,罢了,贤妻就贤妻了,反正也叫不着几天了。
冯巧儿的话题一个接一个,拐了山间十八弯儿竟又拐了回去,她问他:“刚才在那土地庙里,你怎么知道我在和姐姐怄气?”
“你也知道你姐姐就是因为不懂你的怄气,所以才会当真,被气晕过去的?”
关阇言颇觉意外,感叹这小家伙心思还算敏捷啊。
谈及姐姐被自己伤害一事,好不容易振作了点精气神儿的冯巧儿,又蔫儿了回去,也知道愧疚,垂头丧气地应着:“我知道啊,但是我姐姐那么聪明一个人都看不出来,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我跟你一样,没事儿就爱和人怄气,面对愈是亲近的人愈是窝里横。”
关阇言思及过去在自家府中,跟家里长辈,以及辈分下的庶弟相处的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既因过往不可追而怅惘,也为自己处境同往时天差地别而心力交瘁。
他有些怀念过往那些日子了,那是他从前绝对不会承认它们的好,以及如今巴不得抓紧在手心不肯撒手、含在舌尖却不舍得品味的日子。
早知道这样,以前就应该少跟老爷子他们怄气了。
思及此处,他倍觉百感交集,然后突然语重心长地教导起背上之背上的小辈来:“而且愈是亲近的人愈是容易被这些怄气伤了心,你姐姐就是如此,以后你切莫再做此事了。”
“嗯嗯,我知道了!”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没问你呢,”关阇言话锋一转,语气郑重了不知几个度。
“和你打架的那群小男孩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这儿还有个破败的土地庙的?”
“那些家伙大多是村里爹不管娘不要的小杂种,平时要要饭偷偷衣服,本来就讨人厌,最近突然盯上了我和我姐姐,一有空就逮着我说我姐姐的坏话,更过分是,还到处散播这些谣言!我这次气不过,追着他们跑,天又暗了,我也没注意地方,谁知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所以说,你是被这些男孩引过来的?”关阇彦很会抓重点。
“算是吧!”冯巧儿觉得特别有道理,恨不得当即丢了伞,举双手赞成。
关阇彦没再问下去,将疑心集中到了旁人不可见的城府里去——那群男孩故意把冯巧儿引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难道就是等着冯迎春过来寻妹妹?那今晚鬼鬼祟祟的黑衣人莫非是在守株待兔,此兔还是冯迎春?所以,这黑衣人难道是跟这群男孩提前预谋好了这一切吗?
那黑衣人功夫了得,为何要这么重视这偏僻乡野的姑娘?
难道此人真的和那场剿杀没有关系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一点线索都捉不住?他的心越发沉寂……
“见贤思齐”不必多说哈哈哈,取自《论语》,初高中课本里面应该都有的
三无开文,居然看到了野生收藏,谢谢你宝宝,第三个收藏[三花猫头][三花猫头]
啊啊啊有俩个野生收藏啦[三花猫头]
[爆哭]哦好桑心,掉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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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袖中草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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