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苏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伤哪了?你告诉我。”
靖南侯的声音比记忆里她的那个少年的声音到底还是要低沉上两分也更沉稳坚定,并没有那种焦急的颤抖,而刚刚她恍惚间看到的眼角晶莹到底不过是火光明灭时她的错觉罢了。她的少年究竟只是借了靖南侯的躯壳还魂了片刻,不会久留。
“这些不是妾的血,是妾刚给兵士们治伤时沾染到的血污。”她恭顺地回答,旧日的撒娇小性也统统留在了记忆里。她说着便想要支撑起那脱力的身体,但依旧还有点力不从心。
沈临渊闻言怔了怔,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还是没松手,小声问道:
“确定没事吗?你脸色看着不好。”
她垂头低眉,努力地跪坐好身体,不再依赖沈临渊的扶持。
“妾好久没有一时施治过这么多人了,有点疲累不支,谢侯爷关怀。”
沈临渊似乎还是有点不放心,还待再说,但这毕竟大庭广众,他们这般拉扯已经吸引了许多异样的目光。经历了刚刚大殿里那些风刀霜剑般的目光后,她本能地有点畏惧被众人的目光注视,只能借故催沈临渊道:“侯爷不用以妾为念,还是快去追豫王吧。”
刚刚一片混乱中她余光却也瞄到,当劫持她的那个人被利箭洞穿时,不远处的豫王掉头就跑了。
沈临渊毫不在意地道:
“那老小子走一步喘三喘,马也上不去,跑不掉的。”
她愣了愣,还是没忍住,抬头道:
“不能吧?刚太皇太后说豫王早年时猎过白虎的,不该是连马都不会骑的样子呀?”
沈临渊闻言眉目一暗,转头看向豫王逃跑的方向,大声嘱咐道:“追!”。
事实证明当日豫王拿着兵符去南境寻沈临渊的时候,沈临渊一直觉得自己演技挺好,把豫王哄住了,让豫王真的以为他受了诱惑,甘心给豫王当枪使。可焉知演技好的不光是他,豫王一样把他骗住,让他从来没疑心过,这肚子滚圆,一步三喘的老小子,居然身手不弱,马骑得更是非凡。所以一时大意下,豫王便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不过好在豫王的亲信党羽基本尽数落网了,豫王这没兵没粮的光杆司令也翻不起多大的浪花来,无非是再想要抓到豫王,估计要好好花费一番功夫。
林姝婉这两日被旧疾与新伤轮番着折磨,又在永泰宫里救治伤员时消耗了太多精神与气力,身子虚乏得厉害,黎明时分回到落月轩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下去,这一觉稍稍安稳了些,并无凌乱噩梦来袭,一觉足足睡了差不多四五个时辰,醒来时觉得有了些气力,精神也略好了些。
她看着窗外日已西偏,觉得腹中好似有点饥饿了,于是银屏忙忙地嘱咐了下面人传膳。但这两日宫里这般光景,出宫采买那是肯定不能了,膳房里该也算是紧着她这里供给的,却也只有些肉食与果饼。因她起得晚了,过了用膳的时辰,这些肉食凉了,更起了油腻,她不敢轻易下筷,她怕她这几日都不曾好好饮食的脾胃承受不起。好在银屏端了碗热腾腾的白粥到她面前,正合她心意,便喝了两口粥,只是这粥看着是碗清粥,莫名地却有股腥味,她又喝了一口,不禁皱眉问银屏道:
“这粥里放了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腥?”
银屏有点委屈:
“奴婢一直防备着娘娘醒了要吃食,所以早早就拿了风炉在廊下熬了这粥,是奴婢亲手熬的,极干净的,没放任何东西。”
“是吗?”她又喝了一口,着意地嗅了嗅,终于发现不是粥腥,而是她身上腥了。她昨夜在永泰宫接连治了那么多的伤兵,满身都是血污,回了这落月轩虽然换掉了那血衣,也粗略地擦拭了,但到底指甲缝里,头发丝上都还是干凝的血污。此时细细一闻,大约是那是几天没开张的鱼肆才有的味道。
她实在忍不下去,问银屏道:
“这院子里有地方沐浴吗?”
她来了这落月轩这么些时间,都是在这屋里和前院,也没前后屋子瞧上一瞧,也不知道有没有地方可以沐浴,
“有,有的。后面就有间浴房。娘娘这是要入浴吗?奴婢这就让人准备。”银屏麻利地下去准备了。
老太妃估摸是个爱洁之人,主屋之后穿过了一个穿堂,便有一间虽小巧却装饰得独具匠心的浴房,浴桶也比常见的要大上好一些。她将身子泡入浴桶中,她因为心肺的旧疾,肺气常年亏损,血气也颇是不足,手足常年都是冷的,三伏天也不例外。这温热的水温让她整个身体都回暖过来,她舒服地呼了口气,将身子缩在水里,头靠在桶沿,由着银屏拿皂角给她洗了两遍头发。洗完头,她又将臂搭在桶沿边,让银屏给她捏捏。
她昨日医治了几多人,她记不清了,她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接连地为这么多人治过外伤,加上腕上的瘀伤,这气力用得是平时的数倍,当时觉着还好,这一觉歇过,两条手臂反而酸胀得抬都抬不起来。
银屏惯是伺候她的,在她臂上揉捏得恰到好处,她放松下来不觉又有点迷迷糊糊过去,突然她只觉银屏按她臂上的力道一下重了好些,她被捏得又酸又痛的。接着那力道又按了第二下,她一下清醒过来,那不是银屏,因为捏在她臂上的那双手上是有茧子的,她熟悉的茧子!
她霍地回头,果然对上了沈临渊的脸。她又惊又怯,双臂环胸,身子又往水下狠狠藏了藏,浴桶里的水一下都漫过了她的下巴尖。虽然她知道她与沈临渊已有了肌肤之亲,她身上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曾毫无掩藏地落在过沈临渊的眼里,可是正因为如此,此时沈临渊投过来的目光才愈加让她悚然。
她埋低了头,声如蚊蚋地道:
“侯爷怎么来了?”
沈临渊的声音温和带着点揶揄地道:
“只许你腥了要洗,不许我连日奔波,身上馊了也洗洗吗?”
“妾洗好了,请侯爷回避一下,容妾起来更衣,再请侯爷入浴。”听见沈临渊也要洗,她开始慌乱了,急急忙忙地道。
“为什么急着走?这浴桶这么大,两个人洗也足够了。”沈临渊似真似假地对她道。
“什么!”她震惊地抬头,只见沈临渊已经作势在脱衣了,她彻底慌了神,向后急急忙忙地退去,匆忙间脚下便是一滑,水一下就没过了头顶。这浴桶本就比一般的要大上好些,她慌乱间一时摸不到桶沿,加上她幼时对水就有极深的阴影,一下愈加害怕了起来,扑腾了两下眼见着就要呛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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