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她到了寿康宫,太皇太后坐在那里,这回手里没有拿佛珠而是拿了本书,见她来了放下手里的书,依旧一脸菩萨般的笑,也不让她见大礼,便让人扶着她坐了,开口温言道:
“皇后的脸色看着还是不太好,本不该让你劳动这一趟的,但这事吧,关系着陛下,也关系着后宫,总归还是要皇后你来处置,我这一把老骨头,不好给陛下做这个主的。”
说着转头对身后站着的两个小娘子道:
“你们俩还不快去给皇后娘娘见礼?”
她刚进来时就看见这两个衣饰迥异于宫婢的小娘子了。听了太皇太后的话,于是这一个粉衣,一个紫衣,衣饰华贵妆容精致,约莫都在十五六岁间的两个少女婷婷袅袅地到了她面前,对她三跪九叩行了大礼。
太后对她介绍道:
“这个是户部侍郎方大人家的嫡长孙女方静萱,这个是御史大夫洪大人家的嫡次女洪佳妍。哀家看这几年都是皇后你一个人侍奉陛下,也真是辛苦了,你又是个三灾六病,身子不太好的,也是时候找人分一分你的担子了。这两个哀家看着就挺好的,皇后看着怎么样?”
一个是太皇太后嫡亲兄弟的孙女,一个是方家连襟洪家的女儿,对太皇太后来说自然都是好的。她头也受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低眉道:
“太皇太后见得人多,简拔的自然都是好的,臣妾替陛下谢过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眯眯地道:
“这都是身出名门,嫡妻正出,端方知礼,柔静贞婉的好姑娘,服侍陛下最合适不过了。皇后这般贤淑,是陛下之福,哀家也甚是欣慰,哀家就等着抱重孙子咯。”
林家得势时,她庶出的身份从未被人当面提及,多年未曾生育也从无人敢提一句为陛下纳妃。林家一倒,她的身世,她无所出,这一切就都是可以被攻讦的了。方家洪家的这两个女孩只是开始,而后还会有更多花一般的女孩儿被当做工具一般,送入这黄金的囚笼里,从此折了羽翼,再也飞不出去,这并不是她能阻止的。
好在她对皇帝陛下本无儿女之情,而她在这皇后的位置上总归也待不了几天了,越性就彻底遂了太皇太后的心,希望太皇太后遂心如愿之后也能放过她,让她安稳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她对太皇太后道:
“臣妾年纪轻经历少,两位妹妹怎么安置,还请太皇太后着人安排吧。”
太皇太后自是更高兴了,让莫慧将两个姑娘带下去了,笑着转头又对她道:
“这些年里,哀家也没怎么和皇后说说话,也不知皇后脾性。这两日瞧着,皇后却是个贤淑大度,知书识礼的,想来也是幼承庭训读了不少书的吧?”
她早年间并无人管束,所以杂七杂八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但京城贵女还是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多读书,特别是杂书,自然也上不得台面,她也不好就这样应承,于是推诿道:
“臣妾只是略识了几个字,谈不上读过什么书。”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对她道:
“女子么,识了字,心思自然就要活泛些,有时的确也算不得好事。依哀家看,女子既识了字,那还是该看些《女德》《女训》《列女传》什么的,学着古来贤妇贞女们如何修身持家,恪守妇道,知晓妇德之重,明白三从四德,如此方能不生妄念,不越规矩。皇后以为呢?”
太皇太后显然没这么容易放过她,这话便已是在责她不贞不洁不守妇道了,她也只能答道:
“太皇太后说得是。”
太皇太后拿起手边的那本书,眯着眼又翻了两页,对她道:
“哀家幼时被父母亲拘着,也就读过这几本书,彼时年幼还有些懵懂,觉得不过尔尔,可等现在老来再翻,却觉得道理愈明,感悟愈深,只是这眼睛不行了,看不清咯。”
说罢转头看着她:
“皇后家学渊源,必定是极善笔墨,不知道皇后能不能替哀家抄上一抄?字大些,也让哀家看得轻省些。”
明知这太皇太后这是寻了由头要惩治她,可她却不能说个不字,只能应道:
“太皇太后不嫌弃臣妾字丑,臣妾愿略尽绵力。”
“好!好!”太皇太后高兴地道,“也不用多抄,就先抄抄这一篇吧!”
莫慧把书递到了她手里,她一看是《列女传》阴瑜妻那一篇,心里不由苦笑,看来仅给皇帝陛下纳妃,太皇太后是不会满意的了,太皇太后是要她自裁,尽快把皇后之位让出来呢。
太皇太后让人给她在地上摆了案几笔墨,她跪坐在蒲团上,抄写起来,她身子不好,手腕又不受力,两手托着,勉强着抄了一遍全文。她抄完,莫慧拿着呈了上去,太皇太后接过,看着她问道:
“皇后抄完觉得如何?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那便是太皇太后手不想沾血,想要她自己去死。她只能装傻:
“臣妾字也未曾识全,不过照葫芦画瓢。还请太皇太后明示。”
她的命现在并不是她的,沈临渊不点头,她哪里敢死?
太皇太后的脸色暗沉了一点,看了看她的字,语声略略不满地道:
“皇后的字如此虚浮敷衍,想是没用心的。俗语说读书千遍其义自见,皇后那就再抄抄吧,许是多抄几遍就有感悟了呢。”
于是她只能伏案再抄,只是她作了烧的身子虚乏,手腕又是那般的模样,刚刚那一遍已经很勉强了,抄第二遍,人就有点跪不住了,手也越抖越厉害,只能倾过身去倚住,两只手都按到案上勉强靠手肘去稳住。
太皇太后看见了,道:
“皇后啊,这可不行呢!这样子写字,坏身姿也坏眼睛的。来,莫慧快帮帮皇后。”
“是!”莫慧应了,转身下去了。
她知她这般冥顽不灵,太皇太后必然是要上点手段来磋磨她一下,让她开开窍。也不知莫慧去取什么了,无非手板戒尺,再有就是银针或寒冰,她在蒋大娘子手里也都受过了,想来应该是能受得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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