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小子，这都能抗住，绝不是泛泛之辈。领头之人突然开口发话，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折损在这里有些可惜了，只要你能退回去，我就饶你一命，再不追究，还可以让你加入我麾下。说罢就走向单膝跪在地上的蔬，还盯着扭曲的左腿赞赏地看了两眼。
一道影子逐渐映入蔬的眼帘，且不断靠近。蔬在心里暗暗丈量。
怎么样，跟着我你以后一定前途不限。此人一身玄衣，步调虚浮，行为散漫，一副跟着我你占了很大便宜的姿态，慢慢地离蔬越来越近。蔬心中不屑，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到处放肆了。
左侧的侍卫松开挟持蔬的手，粗鲁地一把拽起蔬的头发，好让上级更顺畅地审问这名私闯圣地的“犯人”。
就这些好处吗。蔬带着瞧不上的语气，眼中的高傲直直地射向面前之人。余光微转，不动声色地瞥向脚边的佩剑，没有人注意到这把孤零零的待宰羔羊。
你现在就是瓮中鳖，刀下肉。一声冷哼后，一条腿狠狠地踩上蔬的断腿，接着在伤处左右打转。蔬仍一声不吭，身形一丝未偏移，只眼神锋利得如一支即将利刃出鞘的箭。
谁也没有想到蔬会在此时发难，等发应过来时，蔬的剑已经架在玄衣人的脖子上。
都不许动。蔬一字一句地沉声道。同时手上的剑往里推，溢出的血很快染红这人的白色衣领。
是把好剑，没想到我也看走眼的一天。此人竟丝毫不惧，还能气定神闲地关注多余的事。众人纷纷看向他，那人摇头示意，所有人便都不敢上前。没有人会相信断了腿就掀不起什么风浪的蔬就是凭一己之力掀起了滔天巨浪，还险些将某位将军拍死在沙滩上。
蔬一瘸一拐地拖着左腿来到菜的门口，由于接连的消耗，这条腿已难堪重负，更别说还挟持着一个人。蔬咬牙坚持着。
果然这人是这里所有人的头。蔬里门口还有几步远时，从衣袖里掏出一颗药丸，威胁那人吃了，门口包围的侍卫一下全散开了。
蔬来的目的一直只有一个。不是杀人，不是两败俱伤，而是找到菜，再想解决方案。路只要没走到尽头就还有出路，更何况，谁也无法预料是否存在柳暗花明又一村。
顺利进入这间屋子之后，蔬总算松了一口气。
菜立马紧闭房门，转身就把挂在蔬身上那个厚颜无耻之人扯下来扔在地上，快得仿佛烫手，然后双手伸过去要搀着蔬。蔬突然避开了菜的胳膊，转而拉住菜的手。菜反射性地往外抽了一下，蔬却拉得很紧。菜一顿，原本苍白没有血色的脸好像晕了一丝红，不过再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明知蔬的身体快撑不住了，此人还厚着脸皮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蔬的身上，真是可恶至极。来不及心疼蔬的菜握紧了自己心中的拳头，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玄衣人抚着胸口，一副伤痕累累的样子，哎哟一声顺势扑在那边的大床上。
真像只呲牙的小野猫，明明是从小培养的好苗子，怎么还是长歪了。这人竟然还敢说风凉话。可恨的人说着可恨的话，真是无比可恨。
菜被这声调笑气得快要炸掉，腮帮子鼓得好似慌忙偷吃的小松鼠。看得蔬真有些饿了。
你在这里有没有好好吃饭，你都瘦了。蔬边挪边问。
我每天都有好多吃的。菜扶着蔬慢慢坐下，咽下了想要反问蔬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的话。不信，你看这里有我最爱吃的糕点。说着菜把一盘精致的糕点端到蔬的面前。你尝尝还热着呢。
蔬张开嘴，眼睛盯着菜，一点也没有要自己动手的意思。
你这人，真是…太懒了。菜低声说道，不忘把糕点送到蔬的嘴边。
欣赏着菜可爱的表情，蔬连吃了三块甜腻的糕点，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菜，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屋里一阵沉默，菜的手越来越凉。蔬有些不解，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大家都三缄其口。明明是朝夕相处的同伴，没有任何人为菜的突然消失去寻找答案，哪怕仅仅是询问一声。
今晚的月色有些暗沉，万里无星。迷路的乌云让这间没有点灯的屋子更加昏暗，影影绰绰间蔬看不清菜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咔嚓，你别逼问了，咔嚓。一段突兀的咀嚼声打破了尴尬又紧张的气氛。被刻意忽略在旁边躺着吃梨的玄衣人实在忍不住打断这奇怪的对话，现在的兄弟都这么亲了吗。
说了你就没命了。一个精准的投掷，梨核被随意地扔进一个华丽的花瓶。
你求求我，说不定我一开心，就告诉你了。这人依旧吊儿郎当的，慢慢从床上爬起。
菜猛然抬头，恳求地摇着头，蔬才发现菜的脸上早已泪流不止，嘴唇都快要被咬破了。
别哭。蔬轻柔地抹去那些晶莹的泪珠，再摸摸菜的头，像以前那样。菜就知道蔬是一定要问出个结果的，这个动作是让自己乖乖躲在蔬的身后就好。但是，现在的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是被选定的人，那最后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蔬。
菜的眼神愈发坚定，像是不好意思的样子，假装要擦眼泪，松开了蔬的手。趁其不备，冲过去捡起被蔬进门时摔在门口的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血溅当场。菜十分决绝，眼睛完全不敢看蔬。没想到蔬前几天才教自己的成语就这么派上了用场。
玄衣人眉头一皱，瞥了一眼蔬。蔬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把离菜的脖子很近很近的剑，没有说话。菜却好像知道蔬接下来要做什么，大声喊道：蔬你再动一步，我就立刻自刎。
悄悄移动的右腿顿时停住，蔬泄了气般望着菜，神情柔软，仿佛在忍受着滔天的委屈。菜不忍地偏了下头。
说时迟那时快，蔬箭步上前，未等受伤的左腿跟上，一把夺过菜手里的剑。明明很生气却又小心翼翼地绕过菜的发尾，竟是一丝一毫都舍不得菜受伤。
哐当一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菜心疼的呼喊。
对不起，蔬，我什么都不能说。菜哭得稀里哗啦，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对…对不起，真的……真的不能告诉你。
蔬吃力地抬手，手腹怜惜地抚摸着菜的脸颊，终于点头同意。这张漂亮的脸蛋应该时时刻刻都是开心灿烂的。蔬在心里重重地说，不说就不说，没关系，我会找到真相的，我会找到你的。
话说我还在这里，你们一个拿自己的命来威胁，一个不管不顾地闯过来却要就这样放弃。玄衣人懒懒地靠在红漆柱子上，双手抱胸。真无聊，亏我还以为你们能闹得天翻地覆。
菜一听也哭不出来了，渴求地看着蔬。蔬，你回去吧。别找我了，就当，就当我们从来就没有成为朋友。
蔬噗嗤一声扶额笑了出来，继而仰头大笑。那笑声明明爽朗无比，可是那微微颤抖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一切。
菜轻轻抱住了蔬，安慰地拍了拍怀中之人。最后捏了一下蔬的衣角，再慢慢松开，菜都是平淡而安心的。
从菜的角度看不见蔬的神情，但一旁的玄衣人却能看到那刚毅之人的一滴动情之泪，以及蔬狠绝的眼神。那股苍天负我，我必弑天的痛苦即将冲破天际，或许不久以后，下一个黎明再没有人能看到了。
我说你们有必要这么要死要活的嘛。
蔬和菜都不理那人，他也不介意，一个跨步，轻点桌子一角，旋身就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这小子，既不求我，也不给我个台阶下，让我很没有面子的好不好。
真聒噪。蔬冰冷地吐出。眼神似箭，玄衣人顿时头皮发麻，战场上遇到比这危急的情况多了去了，也没有这般如临大敌的感觉。
你先让我把话说完行吗。此人悻然地摸摸鼻头，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其实你们可以一起去。蔬和菜都转过头看他，享受着目光的焦点，此人又忍不住嘚瑟。没错，我可以帮你们。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无缘无故的，这人刚才还是敌对的身份，现在又凭什么转过头来帮我们，蔬是一点都不信。
因为，我乐意！此人过于欠打，一看蔬要拿剑的动作，赶紧躲在桌子后面。生活这么无聊，就要做点不一样的，这才有趣。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那人一溜烟跑了。
菜靠在蔬的怀里，抬头问蔬这人可靠吗。
蔬紧了紧抱着菜的手，才缓缓说道：不知道。不过此人武功不在我之下，刚才却假装不敌委身于我，助我前来寻你，想来没有什么恶意。
可是他让人打断了你的腿，还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我都看到了！菜不忿道。
其实我的腿只是看起来严重，我避开了要害。蔬不敢看菜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
是吧……嗯？那你怎么一副腿马上就断的样子。蔬尴尬地咳了一声。好啊，故意让我担心是吧。你怎么能拿这种事冒险呢，万一真的伤到了怎么办。越说菜越怕，刚止住的泪水又要决堤。
没关系的，你看我们不是见面了吗，现在事情还有了转机。蔬掐了掐菜的脸颊，没肉手感都不好了，等离开这里要好好给菜补一补。
菜对着蔬絮絮叨叨地聊了一大堆自己在这里是怎么吃不好睡不好，一直挂念蔬的。蔬很耐心地看着菜，不插话，安静地等待菜说个尽兴。
正说到菜前天就吃了两口最爱吃的玉子烧，玄衣人突然破门而入。
你们可以走了，跟着外面的侍卫。
这个人会不会在耍我们？菜借着扶起蔬的动作小声说。
噗嗤——玄衣人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不信你们出去看看啊。
没事，我看得出来他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蔬话音一转，况且骗我们对他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小白将军。
本将军果然没看错人，很可惜啊，这么好一个苗子，只能这样了。说罢，小白将军十分惋惜地摇着头。
菜一听甩开蔬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冷漠道：我不想跟你一起走！你算什么！
蔬没有说话，一步一步很坚定地来到菜的身前站定，轻柔地托起那颗又低下去的脑袋，对上菜的眼睛，认真地注视着，用自己的眼神回答了菜的请求。菜终于明白，只要有办法，蔬是一定要跟自己一起走的。
走吧。菜终于同样坚定地拉住蔬的手，踏出了这间困住自己的囚笼。不论前方是何下场，菜都会勇敢地面对，和蔬一起走下去。
小白将军看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负手而立。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晦暗不明。
有一颗早已打磨得上好的宝玉，日日被供奉，逐渐脱胎换骨即将荣登大道，在这紧要关头却被摔在地上。纯洁的玉面泵出一道细小的裂缝，难以察觉。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缝爬满圣洁之主的额头。那双无情悲悯的眼睛像是有了神采，金黄的漆面下隐隐透着惊人的光芒。也许下一刻，这尊华丽庄严的佛像就会土崩瓦解，展露蕴藏许久的新生。
有言道，佛本无情，何以普度众生？
佛已渡劫离去，仅留下一幅画卷交由众生参悟。
无暇的画布被一滩浓厚香醇的墨水浸染。时间一长，连带着其他的颜色也混于其中，斑驳的，凌乱的，和谐自然。有时春风拂来，阳光斜斜地洒在上面，暗沉却温暖的色彩越过光影下的微尘，在光洁的布面上翩翩舞动，纷纷扬扬好似一场落花时节又逢君。
任谁也得赞一句，好一个举世无双。
后来，再没人见过蔬和菜，也无人敢打听。那是个忌讳，一旦触碰一丝一毫就永坠地狱，再无超生的禁忌。
时间流逝，当年的那些人和事都随时间的沙砾流逝殆尽，直到小白将军也即将寿终正寝。朦胧间，独享最后时光的他好像听到了蔬和菜拌嘴的声音，眼前也模糊地显现一个画面。在一间摆设奇怪的房子里，周围吵吵闹闹看不真切，只能勉强看清有两个衣着奇特的女子好像在谈论摆在她们面前的两个盘子，声音就是从这里传来。征战一生老来赋闲的将军虽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情况，但敏锐的直觉不会因年老而退化。他拼尽力气集中精神，身体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眼神也越来越亮。此处场景的画面果真越来越清晰，视线也不由随之转移。就在那一瞬，他看到了一生最为震惊的画面，十分错愕地跌在床上，伴随着剧烈地喘息。
小白将军临走前终于明悟了，他挣扎着大声吼道，原来我们都他妈的是一盘菜！遂卒。
哈哈哈哈哈小白菜你终于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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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相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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