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伊人领路去找车,周肃跟着,身后一道目光,犹如芒刺,她一刻不敢回头,到了地方,姜伊人拎着钥匙放在车盖正中央,自己去拉副驾门。
忽然动作一顿,她扶着车门,“你能开车吗?”
“我只喝了苏打水。”
行行行,好好好。
去酒吧只喝苏打水的人,这么多年都没喝过第二种饮品吧。
姜伊人无话可说。
她弯身,正要上车,偏偏上帝嫌这个夜晚还不够热闹。
高丞佐从隔壁车子下来,看见姜伊人,转头又看见周肃,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
他笑,“真不凑巧,一下来就看见你和男朋友吵架。”
姜伊人没好气,一把拉上车门。
高丞佐笑笑地过去,主动跟周肃握手,自我介绍,“我是高丞佐,姜伊人高中同学。”
伸手过去。
“周肃。”
“我知道,你们高中就在一起了,”高丞佐向车里看了一眼,“听姜伊人说,你们要结婚了,还没恭喜你。”
姜伊人眯眼,这个高丞佐绝对没安好心!
说不慌是假的,姜伊人没想到吹牛吹到本尊面前,真有被戳穿的一天。
她快速去看周肃,周肃也在看她,眉峰微扬,倒没有看笑话的意思,只是眼里有一丝丝费解。
但很快,他的沉着,压倒性地占了上风。
周肃不解释也不掩饰,只是轻轻带过,转过头说了声,“谢谢。”
高丞佐还要说话,就被一阵汽车喇叭声给盖过去。
突兀、响亮的汽笛声,透着烦躁,是姜伊人在催促。
高丞佐笑了一声,“你快上车吧,姑奶奶又不高兴了……话说回来,要不是姜伊人脾气不好,我当初也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捞上车钥匙,上车前,周肃瞥了一眼对方。
“我觉得她脾气挺好。”
车子上路后,姜伊人反而没了斗志,懒懒地窝在座位里。
她要感谢周肃,分手了也愿意维护自己,但感谢归感谢,她还是觉得丢脸,一言不发。
绿灯亮起,方向盘左打,周肃看了眼左灯,开口叫了声,“姜伊人。”
“我头疼,不想聊天。”
周肃扫了眼又美又丧的她,“我不是聊天,是想问问——”
“别问了好么,”姜伊人有点气恼,“高中死对头见面,我给自己撑面子,说我们没分手,还夸海口,说到时候给他发婚礼请柬,这就是前因后果。”
“我交代我坦白,别再追问了好么。”
周肃深吸一口气,缓缓陈述,“我只是想问你家地址是什么。”
车内沉寂的几秒钟,恐怖如斯,姜伊人脑中甚至闪过跳车的年头,但最终作罢。
她倾身,快速在中控大屏上狠戳了几下——
车内传来导航语音,甜美播报。
用尽力气般,姜伊人一头靠在座椅上,不再说话。
周肃也不是话多的人,一路跟随导航,安静抵达。
天气渐暖,晚风略过,丝毫不觉得冷,姜伊人抱着外套,绕过车头,过来汇合,周肃下来,将钥匙递给她。
“我回去了。”
“你怎么走?”
“打车,先回酒吧,汇合和队友他们一起回队里。”
姜伊人点点头,“那我上去了,拜拜。”
“嗯。”
姜伊人望着周肃转身向外,忽然生出一种伤感,就像程嘉妮说的,舍不得。
明天她就要提辞职了。
再次回归自己的生活,这一次,就再也没有顾虑了吧,从此他们就是毫不相关的两人,没有羁绊牵连,是真正的各奔东西。
需要正式告别吗,连姜伊人自己都不愿意矫情,可她还是扬声叫他,“周肃。”
男人身形一顿,转过身来。
“怎么了?”
似有感知般,他又走了回来。
她看着他。
今晚的周肃终于不再穿运动服了。
上身一件亚麻色的衬衣,配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还是怕热体质,除了袖口上卷,领口处还露了一截锁骨。
可能搞体育的都这样,体脂低,骨骼就外显,像丝绒包裹的石头,又坚硬又分明。
前些年,网上流行锁骨窝里放鸡蛋的挑战,以此彰显好身材,可周肃的锁骨窝,不止可以放鸡蛋,还能当把手,让溺水的姜伊人生生抠住。
16岁那次溺水,姜伊人不止抓破了高丞佐,周肃的锁骨才是最惨受害者。
夜风带着草木勃发的味道,一走一过,男人的衣领窸窣,隐约还能看见当年留下的抓痕,浅白色长长两条,从锁骨一路延伸至衬衣内。
姜伊人目光上移,看着周肃深邃的眼,忽然温柔。
“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距离你的职业大满贯,就剩一个奥运冠军了吧。”
周肃扬眉,“怎么?”
2次全运会冠军,2次亚运会冠军,2次世锦赛冠军,唯独4年一次的奥运会,是他奖牌榜里的空白。
她笑着,喉咙里哽了一下。
“加油。”
认识这么久,不知道为他加过多少次油,但最重要的、压轴的那一场,她可能要缺席了。
周肃没动。
姜伊人朝他挥手,转身先走。
“拜拜。”
怕红了的眼圈,怕掉下来的眼泪,怕走时不够潇洒的背影,污了她一世英名。
姜伊人快步向楼里走,家住二十二层,指纹解锁密码,她进门后,没有开灯,整个人靠在门板上,慢慢仰头,平复呼吸,片刻后又猛然睁眼。
走时没关窗,白色纱帘被风掀开一道波浪,在暗夜起伏。
姜伊人蹬掉鞋子,光脚往里走,靠近窗边时,心脏骤然紧缩,高空向下看,周肃还没有走,路灯投射下的人影,空寂而淡薄。
那晚,姜伊人做了个梦。
梦里回到十八岁,她又见到了周肃锁骨间的疤。
舌尖轻触微凉的颈间,捕获的是覆于动脉之上的瘢痕线条,还有氯水浸泡过皮肤的清苦滋味。
他坐,她弯身而立,好像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那天下过雨,夏日傍晚格外凉爽,游泳队的更衣室空无一人,只听得到头顶上的老式电扇,呼呼地转个不停。
终于品尝完毕,姜伊人抬头,刚好擦过男人耳边,透红的耳垂,还有额头点点的汗,都看得一清二楚。
“不是刚洗过澡,怎么出汗了?”她问。
周肃神色不太自然。
姜伊人歪头,不是很理解。
“很热吗?”
周肃僵硬回答:“有点。”
姜伊人并没在意,反而对他额间晶莹的小水珠,再次好奇起来。
“你的汗不会也是苦的吧?”
说着,抬手蘸了一粒,端详在眼前看了下,刚要送进嘴,手腕却被周肃一把攥住。
“嘶,好疼。”
“汗也吃,你是有毛病吗?!”
少见的,周肃反应有点大。
姜伊人被吼得莫名其妙,一愣,随即抽出手,不甘示弱回击道。
“凶什么凶?!又不是吃你肉,尝尝味道怎么了,你才有毛病!”
周肃说:“疤痕也要尝,汗水也要尝,你总舔人吗?”
姜伊人生气了。
“什么叫舔人?!那叫感官探索!是艺术实践,老师鼓励我们这么做!”
说完她扭头就走,半路又想起什么,返了回来。
“周肃你个黄连怪!舔屎都比舔你强!”
更衣室的大门,被轰然甩上,回忆停在这里,可脑海里的画面,萦绕不去,引人阵阵心慌。
早起时,姜伊人感觉糟糕透了,像淋了一夜雨,内心有散不完的潮气。
她早早来到单位,哪知主编和组里的同事都没来。
提离职,贵在快狠准。
姜伊人不太想等,考虑到自己的转正流程走到总编那,她干脆去敲总编的门。
“请进。”
“严总。”姜伊人把门关上。
严姓总编,有点老干部气质,一早上正在浇花,头也没回,问姜伊人。
“你们部门昨晚团建不是玩到很晚吗,小姜你怎么来这么早。”
“我昨天回去比较早。”
“哦。”严总编把小喷壶放在一旁,转身看她,“来找我什么事啊?”
“想和您谈谈我的去留。”
严总编笑了,“直播的事,你们主编和我说了,表现果断,救场及时,你转正的流程,我刚准备批,你这么快就听到信儿了?”
“其实不是转正,我今天来找您,是想提——”话没说完。
“完了完了,我们组真的收到律师函了!”
办公室的门被一把推开,来人是社会频道的主编,火急火燎。
“那个大骗子,以我们报道不实为理由,叫咱们撤掉和他有关的报道,还要登报道歉呢。”
“真是岂有此理!”
严总编脸色一变,立刻开始打电话。
社会新闻组的主编,直接坐下来,抹了一把汗,看见旁边姜伊人,“你是体育频道的?”
“是。”
“挺好,不像我们,净遇见糟心事了。”对方冲她点头,“我是方辰。”
“我是姜伊人。”
方辰可逮到机会,开始倒苦水。
“最近艺培行业暴雷,一个骗子集团浮出水面,所以,新闻部要做个专题。”
“我们各种追踪暗访,终于找到诈骗集团的主犯,哪知道警方那边证据不足,可能无法起诉了,那个大骗子转过头竟然要告我们诽谤?!”
“你说气不气!”
姜伊人同情地点头,“主犯现在还逍遥法外么?”
“是呗,现在证据不足,谁拿他都没办法。”
方辰顺手抽出张照片,“就这个人,任学清。”
“他打着艺考培训的幌子,到处招募女学生,骗财骗色,玩弄未成年少女,影响极坏。”
姜伊人只看了一眼,心脏犹如溺在水底,骤然失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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