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普通人来说，高原反应的适应期一般在3天左右，姜伊人体力算好的，睡了一夜，早上起来，头痛大大缓解。
为了保险起见，出门前，她又吃了一粒药。
在食堂吃早饭时，遇见张城阳，他穿着昨天同款短袖，但是颜色不同，衣服上都是褶子，看起来更接近一个不修边幅的体育人。
和往常他接待媒体时的形象很不一样。
两人打了个招呼，各自吃完早饭，一块儿往游泳馆走。
张诚阳：“听说你高反挺严重的，现在好点没？”
“主要是头晕，谈不上严重。”
“是吗？”张诚阳笑，“林永林昨晚回去，说你又吐又晕的，特别虚弱，我还在想，你今天是不是不能出门了，所以没敢给你打电话。”
姜伊人：“林永林也太夸张了。”
张诚阳笑说：“林永林就那样，嘴里没一句正经话，等你在这呆熟了，就了解他了。”
闲聊着，一转眼已经走到场馆门前。
今日风好，一个个人高马大的运动员，三五结伴进场，姜伊人把准备好的相机拿出来，先抓拍了几张。
“这么快就开始工作了啊。”张诚阳闪到一边，等姜伊人拍完，他走过去，“姜记者，我发现你也挺拼的。”
姜伊人低头检视片子，态度淡淡的。
“早点完成工作，可以早点回去。”
“您说是吧。”
“那倒是，大老远跑来，跟流放一样，只有运动员为了提高成绩愿意来，不然谁愿意呆在这儿啊。”
两人一起走进场馆，沁凉的潮意，扑面而来，姜伊人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一双拖鞋，卷起裤腿，蹚过消毒池，来到泳池边。
一共几十米的路程，她用了五年，才光明正大走上周肃的场地，可心愿得偿的时刻，她竟然平静地没有一丝情绪。
姜伊人淡然地看向前方——几十位游泳运动员，水里岸上一起围成半圆，聚拢过来。
张诚阳先介绍了姜伊人，又介绍了她此行的目的。
“……咱们和京华体育的记者都是老熟人了，未来一个星期，大家要和姜记者好好相处，明白么。”
“好了，要是没有别的问题，那就——”
散了？
热热闹闹的人群里，有鼓掌的，有起哄吹口哨的。
“姜记者，你在我们群里吗？要不要加个微信？”
“姜记者，你会游泳吗？”
“姜记者，你有男朋友吗？”
问题逐渐离谱。
姜伊人目光清淡：“拍摄期间，大家不必特意配合，专注训练就可以，同时我也会尽量做个隐形人，不干扰到大家。”
吴登峰背手走过来，一脸严肃。
刚刚还满眼好奇亢奋的运动员们，一看到这位来了，顿时噤声，像神奇魔法一样，岸上的做鸟兽散，泳池里的水遁离开，转眼间，那么多人竟原地消失了。
姜伊人被这场面逗到，抿嘴忍住笑，不经意见抬眼，发现周肃在看她，笑容一滞。
周肃和刘明晰应该刚被自己的主教练拎过，两人一左一右跟在吴登峰身后，交谈着什么。
吴登峰对姜伊人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周肃经过姜伊人身边时，视线轻轻落在她脸上，“高反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
周肃薄唇紧抿，似乎还有别的想说，但姜伊人先他一步，侧身而过，提着摄影器材，越过周肃，走向角落。
她开始架设机位，投入工作。
周肃立在原地，身形一时静默，眼底平静的、无法被撼动的情绪，重新回到眼中，他复又走向另一个方向。
汹涌澎湃的水浪里，一天的训练正式开始，上午还是固定节目——万米拉练。
但在开始前，吴登峰叫人腾出两条泳道，给周肃和刘明晰做测速。
一次100m，一次200m，两次下来，周肃都赢刘明晰一秒多。
一万米游完，上午快要结束时，吴登峰又让两人比试了一回。
这次周肃耐力上的优势，就明显看出来了。
100m自由泳，周肃游了47秒45，刘明晰是48秒93,；
200m时，周肃领先更多，足足快了刘明晰4秒钟。
这是可以看见的差别，水道上，两人始终保持了三个身位的距离，直到撞线。
一声清脆哨声，结束上午训练。
运动员们陆续出水。
那腰身，那肩膀，那坚实粗壮的大腿，挂着水珠，从眼前过去，姜伊人守在机器后面，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总觉得自己拍的不像纪录片。
像风月片。
是色温太高，还是曝光不够？
姜伊人沉浸式思考，全然没注意林永林一张大脸，都快贴到镜头上。
猛然反应过来，她吓一跳，“你怎么不出声？”
“人都走光了，你还不去吃饭？！”
“我嫌食堂太吵，晚点去吃。”
“去晚了没好吃的了。”他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还难受，没胃口啊？！”
“可能吧。”
姜伊人开始收拾东西。
林永林继续释放热情，“基地外头有一家小饭馆，卖的冰粉特别好吃，凉凉的甜甜的，还可以自选配料，她们女队员老去，要不你去尝尝？”
姜伊人随口问：“店叫什么名字？”
林永林：“你加我微信，我把地址发给你。”
姜伊人动作一停，好笑的看着他：这人不是来骗我微信的吧。
运动员下午的训练是在健身房撸铁，姜伊人没去。
她在宿舍把上午拍的内容，试剪了一下。
一弄就是一下午。
傍晚时分，她抻了抻犯酸的腰，终于想起查看手机。
她最后还是加了林永林的微信，主要是想看看这个大傻子到底要干什么，哪知道才通过验证，对方反手就把姜伊人拉进一个群。
群名：国际健将林永林粉丝后援会。
除了气势恢宏的群名，群里还有15名“粉丝”，都是国内泳坛叫得上名字的人，比如周肃、比如福芳、孔定文等等。
可以说配置相当豪华了。
讲真的，要不是认识林永林本人，姜伊人还以为自己误入诈骗团伙了呢。
一下午没看手机，群里霹雳乓啷全是消息，大多都在欢迎姜伊人的加入。
她手指滑动，在一片狼哭鬼嚎的信息中，唯独没看见周肃出声。
就属他最高贵。
手机往桌上一掼，姜伊人起身换衣服。
白色吊带裙外，套上淡黄色防晒衫，钱包手机钥匙，一并扫到麻将包里，然后锁门出去。
林永林说的糖水铺，离基地不远，出门走个一百多米就到。
正值旅游旺季，又是晚饭点，小店门口排满了人，打仗一般的混乱中，姜伊人终于买到想吃的红豆冰，接下来又面临坐哪的问题。
老板娘是个四川女人，泼辣豪迈，冲着外面就喊，“那不是有地方嘛！拼桌坐一下噻！”
姜伊人扭头，正好看见一脸蒙圈的刘明晰。
周围都是穿着萝莉服来打卡的年轻女孩。
只有他，一米九几的男人，坐在双人小桌旁，大长腿蜷缩着，像极了在儿童乐园偷摸过瘾的大人。
有点好笑。
姜伊人走过去，大方说了声，Hi。
刘明晰老脸一红，把碗往回拽了拽。
两人相对无言，聊天是不可能了。
姜伊人专心吃粉，心里同时感叹，这人真不愧是周肃师弟，一根藤上长出两朵大奇葩。
与此同时，泳队的澡堂里，也在讨论姜伊人的出现。
“她是体育频道今年新来的记者吗？以前没见过啊！”
“没错没错！就是新人，这么漂亮都可以做主播了，没想到竟然跑一线，哈哈哈，咱们有福了。”
“你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
众人笑骂，好似秋日稻田，响起蛙声一片。
“林永林，你跟那个小姐姐是不是很熟，她下午怎么没来健身房？”
隔着水雾，所有人都看向林永林，只见他头顶一片泡沫，摇头晃脑俨然一副代言人的姿态。
“上午是第一次拍，小姐姐下午要看效果，确定没问题，后面就会整天跟咱们呆一起啦！”
有人又问，“那人家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问题简直问到众人心坎里。
水声哗啦作响的浴室里，顿时，响起一片狼哭鬼号。
林永林刚要回答没有，马上有人跳出来嚷道：“你们别做梦啦！此时此刻，小姐姐正跟刘明晰在外面约会吃糖水呢！”
“哈哈哈，你们晚一步了！”
“我草，真的假的，刘明晰那货不声不响，动作这么快吗！”
林永林不信，“他们之前又不认识，不可能吧。”
对方坚定捍卫自己的八卦地位，不容挑衅。
“我在跳水队有朋友，他们在基地外面亲眼看到的，千真万确，人家认识姜记者，还拍了照片，问我男的是不是咱们队的。”
“我一看，我草，这不是刘明晰嘛！”
“真有照片啊！”
“废话，有图有真相。洗完我拿给你看。”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在隔断的最里面，周肃仰头，任由水从脸上冲刷下来，高原上的冷水浴，哪怕在夏天，都是绝对考验。
冲了两分钟，周肃皮肤都凉透了，可头脑里的燥热一点没有降温，反而绵延纵横，让一颗心跟着忐忑。
这就是吃醋的滋味吗。
周肃不太确定。
他猛地关掉花洒，围上浴巾，缓了又缓，走出淋浴间。
铁皮衣柜里，除了毛巾衣物，放在最上面的手机，屏幕漆黑，一片寂静。
他知道，自己和姜伊人的问题，就出在半个月前的那通电话上。
匿名送花的人只是导火索，并不是问题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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