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窗外的光影晃动,像是终于挣脱了某种无声的禁锢,忽然低声问道:
“瑛子。”
“嗯?”王瑛子正低头剥着虾,头也不抬。
“如果一个男人答应了你一件事……但他迟迟没有兑现,你觉得……那会是什么原因?”
王瑛子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王瑛子一下就听懂了。
她微微一怔,筷子顿在碗边,眉头几乎不可察地皱了皱。
不是因为那句话里透露出的情绪太明显,而是因为——她太了解刘奕羲了。
这几年,她几乎是看着刘奕羲一路走来的人,从最初那个会为一段关系倾注全部、毫无保留的女孩,到后来逐渐收敛、逐渐学会“退一步自保”的创作者。
刘奕羲的感情经历并不多,却每一次都全情投入。只是……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一场冷却过后的独自收场。
她从没说过“自己被伤过”,但王瑛子知道,她从那之后,就不再轻易提起“喜欢”。
也正因为如此,刘奕羲的文字从来沉静、克制,哪怕写人写事写城市,字字句句都有力量,可她始终不写情感——
不是不会写,而是没底气去相信:爱与被爱,真的能善终。
所以她才一直绕开那个题材,像是小心绕过一处旧伤,既不揭开,也不碰触。
“不是不相信世界上有爱。”王瑛子想起刘奕羲曾经说过的话“只是没发生在我身上而已。”
王瑛子望着刘奕羲的侧脸,眼底有一点说不出的心疼。
她知道刘奕羲不是脆弱的人,但有些人,越是看起来什么都懂,心底才越安静——不是因为不想被爱,而是怕再一次用尽力气之后,仍然什么都留不住。
王瑛子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语气比刚才低了些许: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轻易否定别人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认真地看向刘奕羲:
“但奕羲,你是不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你刚才说的那个‘男人’,就因为一个没兑现的承诺,你就已经在等、在想、在牵挂……”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多了几分清醒的分析:
“我不是要泼你冷水。只是你要知道,旅行这件事,本身就会放大情绪。”
“那种短暂的相处、突如其来的情境变化,会让人觉得好像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特别的人。”
“但回到现实之后,你就会发现,那些被放大的情绪,很多时候都是一时的。”
“更何况……都什么年代了?”
“科技这么发达,真要找人,哪会真的找不到?”
“失联只是表象,不主动,才是真实。”
“我不认识他,但单凭这件事,我很有理由担心他不是个有责任心的人。”
“一个答应你的事都做不到的男人,凭什么配得上你?”
她的语气不是苛刻,只是清醒得像一个替朋友把伤口提前包扎的人——怕她又一次受伤,所以宁愿先说破,也不愿她再陷太深。
“你可以写书。”她最后说,“但你要知道,你写这本书,是为了告别,不是为了开始。”
王瑛子的话落下时,餐桌边忽然安静了。
热茶的蒸汽缓缓升起,又无声散去。刘奕羲看着杯中的涟漪,心底像被什么重重拂过,说不出是心虚,还是疼。
她确实被泼了一盆不小的凉水。
她想起了祁祺。
那天在修道院外排队时,他主动问了她要邮箱。当时她觉得这个方式挺有礼貌,也很符合他的性格,可现在想来——
他为什么没要微信?为什么没有互加联系方式?甚至连最基本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交换?
只是邮箱。
一个可以随时失联、毫无即时回应的联系方式。就像是一扇她以为可以通往某段真实关系的门,其实从一开始就只是半掩着,等风一吹就会关上的那种。
难道真的如王瑛子说的那样?是旅行中被无限放大的情绪?是一场短暂的相遇,被她当成了某种特别?
她忽然不知道了。
原本那些被小心安放在心底的回忆,此刻却像一堆散落在桌边的纸片——还没来得及归类,就被现实的风轻轻一吹,再也抓不住方向了。
菜凉了,茶也淡了。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像默契地将那一段未完的对话,藏进了各自心里。
饭局散去时,风起了。
刘奕羲拉了拉外套,朝王瑛子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一个人走进了街道深处。
街灯将她的背影拉得细长又轻柔,一如那场不动声色的心事——被风吹过,却没有消失。
周末,她将那件西装轻轻折好,准备送去干洗。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只是默默打包好,打算洗干净之后,再想办法还给他——也许寄回公司,也许交给某个剧组相关的人。
干洗店的灯光暖黄,空气里是淡淡的蒸汽味道。店员接过衣物,例行检查着口袋,忽然抬起头来问:“这个还要吗?”
她一怔,低头看去。
是一枚书签。
那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金属书签——细细的羽毛坠子在光下微微晃着,“ROMA”两个字,在银色的底纹里清晰可见。
刘奕羲怔在原地,好几秒没动。
她本以为那只是自己一个人的心思,本以为那枚书签只是她一个人的选择。可现在,它竟然从祁祺的衣兜里被翻了出来——她送他的那一枚,明明还夹在那本书里。
那么这一枚,是他自己买的。
他们竟然,在同一个城市、同一家店,选中了同一张书签。
老天怎么会这么爱开玩笑?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清醒,饭局之后,她告诉自己,是时候放下了。
可那一瞬间,所有“放下”的理由,忽然都动摇了。
仿佛命运不甘心让她就此抽身,非要在某个她转身准备离开的角落,偷偷递给她一个回头的信号。
她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把那枚书签接了过来,轻轻握在掌心。
指尖有点热,像握着一个还没冷却的念头。
在不同的城市,两个怀着各自心事的人,终究又被生活卷进了各自的轨道。
一个在横店清晨的剧组车上,一个在北京暮色未散的会议室里,隔着数百公里的距离,却踩在同一个时区的时针上。
他们没有再提起那段短暂的相遇,却都在某个时刻,悄悄想起过那张照片、那张书签,还有那个始终没有被拨出的号码。
可无论心里藏着什么,现实的节奏并不会为谁暂停片刻。
于是他们各自收起了情绪,像往常一样,继续做着那些该做的事。
剧组进驻的第二天一早,祁祺正式进组。
围读会安排在制片方预定的一处安静工作室,墙上贴满了角色表、分场流程图,以及项目的整体风格视觉板。
导演、编剧、主演全员到场。几位副导分坐两侧,随时记录与调度。资深制片坐镇后排,负责全程资料备份与流程掌控。
祁祺作为男主角,坐在最中间的位置。
他的剧本早已提前拆分装订并做了标记,封面处写着“第三版修订”,侧边用色签标出了人物情绪高变段。
围读开始时,现场安静得像考试。所有人都在听他开场的第一句——这将决定整个项目的基调。
祁祺没有多余的试探,语调沉稳,节奏精准,情绪起伏也处理得克制又到位。
导演时不时抬头看他,点头,眉间松了不少。
围读持续近三个小时,中间只短暂休息一刻钟。每位主演都被要求逐字逐句熟悉台词节奏,并现场做初步的人物理解表达。
祁祺没有一句跳过,也没有一句草率。
他太清楚这种项目的节奏——一旦进入周期,所有人都会像上紧了发条的钟,每一场戏的准备期都极短,容不得任何犹豫和松懈。
下午开始体能训练。这次的角色设定是一位藏着旧伤的退役选手,既要体能基础好,也要有细节肢体差异。
武术指导亲自上场给几位演员做动作分解,祁祺全程没说话,只一遍遍练,从关节角度到步伐稳定,像是一台缓慢启动的机器。
晚上是剧组的首次深度排练,他和女主对了两场关键对手戏,内容不多,但情绪很重。
导演对他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情绪干净。”
那是最高的夸奖——不是用力去演,而是让人信你就是那个人。
刘奕羲的生活也重新归于节奏。
她一边修改自己新小说的构思,一边陆续接触新的合作团队,白天忙碌,夜里安静,日子就这样一点点填满。
只是她多了一个小小的习惯。
每当闲下来、工作告一段落,她会打开网页,悄悄搜一下“祁祺”这个名字。有时候是看新闻稿件,有时候是某个角色官宣,有时候只是看看网友的讨论。
她没有评论、也没有点赞,只是默默地刷,刷到最新一条微博停下——然后点进去他的主页,看看他最近有没有发什么照片,有没有出现在剧组的幕后花絮里。
那天,她犹豫了很久,还是点了“关注”。
她不是粉丝,也没想过去成为粉丝,只是……她想就这样远远地看着。
就这样看着他也好。
她忽然明白,有些喜欢并不需要被定义,不需要被叫做“关系”,也不需要被贴上“确认过的彼此”。
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还在生活里发光、发热,她在另一座城市静静看着,也已经觉得很好。
祁祺在剧组,依旧是那个最敬业的人。
他几乎每天都是片场最早到、最晚离开的人。即使当天没有他的戏份,他也会悄悄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别的演员演,看导演怎么调度,看现场如何调光、如何走机位。
他很少主动说话,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观察、在学习。他是那种,台词里每一个停顿、每一个眼神转换,都要来回琢磨的人。表演对他而言,不是“演得像”,而是“让人相信”。
他依旧保持着规律的生活,按部就班地训练、对戏、休息,可身边人若是细心,或许能发现他唯一的变化——
他偶尔,会拿出那本《看不见的城市》。
不是高频地翻读,而是像某种静默的仪式——某场夜戏拍完后,他坐在临时演员车的角落,翻开来;或者在排练间隙,别人刷手机,他就低头看看书页中夹着的那一枚羽毛书签。
那枚书签轻盈地嵌在纸页之间,上面刻着的“ROMA”几个字,像是在提醒他:那里,发生过一件他再也放不下的事。
有时他会想象——她发现他的外套里那枚书签,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怔住?
有时他会怔怔看着书签,思绪飘得很远。他不轻易许诺自己什么,但心里知道,他在等。
他希望舒凯帮他找回那部丢失的手机,就算渺茫,只要还有一点希望,就值得去试。
他总觉得,只要不放弃——
就一定能,找到那个意外住进他心里的她。
他们身处不同的城市,过着各自的生活,表面看去,仿佛回到了起点。
可他们自己知道,有些情绪已经悄悄嵌进了习惯——
她在网页上轻轻一点“关注”,他在训练间隙轻轻翻开那本书。
没有身份,没有头衔,没有联系,可那份牵挂,安静得像某种无声的约定——等一等,不放下。
故事还没有说完,但他们早已在心里,为彼此悄悄留出了一个安静的位置——哪怕没有回应,也依然不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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