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宗山脚下守门的道童正在打盹，冷不防听到头顶有鸡叫声，不由抬头望去，就看到一辆竹车被几只姿势舒展的神鸟拉着飞了出去。
看起来煞是威风。
但神鸟怎么会发出鸡的声音呢？
道童挠头。
这还不是他这个修为能想明白的问题。
两人六鸟离开咸鱼宗后，便朝着北边的虚天宗飞去。
虚天宗本宗坐落西北凤凰山巅，睥睨中原，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仙门。
庄清时不认识路，便只安坐车中，不管其他。
乖巧得就像个快递。
快递员吴用驾车就比较费力了，御鸟飞行消耗灵力，咸鱼宗不富裕，他也不舍得用灵石给自己补充灵力，因此没有直飞凤凰山，而是选择中途落在锦城旁的一座小村庄旁歇息。
两人没有进村子，只在村外河边一棵大树下打坐入定休息。
庄清时从书中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碧水青山发了会呆。
一路上他已经入定够久，现在可以摸摸鱼。
身后突然传来咯咯哒的声音。
庄清时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只黄鼠狼精的眼睛。
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庄清时，警惕又嚣张。
看见黄鼠狼精嘴里咬着这一路上劳苦功高的母鸡，庄清时立时出声：“住嘴！放下那只鸡！”
黄鼠狼精当然不会听他的，见被发现，立刻叼着鸡转身就跑。
与此同时，听到动静的吴用睁开眼来，骂了一声小畜生，便将手边缰绳往前一甩。附着灵力的缰绳飞出，自动把试图逃跑的偷鸡贼绑了个严严实实，黄鼠狼精站不稳，直愣愣摔倒在地。
母鸡掉出鼬嘴，趁乱飞回竹车旁，藏进自己的同伴中间。
黄鼠狼反应过来低头想咬开绳索，口水糊了半天绳索后发现咬不开，便连蹦带踹想要重新站起身来逃跑，却连起身都困难。
眼见两人走近，黄鼠狼连忙出声求饶。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我只是饿了，我没伤过人的！”
看清半人高的黄鼠狼模样，庄清时停住脚步，对吴用说道：“长老处理就好。”
便转身避开。
啊啊啊大耗子。
起鸡皮疙瘩了。
吴用知道自家宗主的性子，在宗门内的百年来都没杀过生，自是看不得血腥场面。
于是点头应道：“宗主放心。”
吴用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只黄鼠狼是刚刚成精，身上确实还没背上人命。
他回头看向庄清时：“宗主，它确实未杀过人。”
庄清时：“若是未伤过人，便放了它吧。给它一些辟谷丹，应该可以撑一段时间。”
他站的远远的，对黄鼠狼精说：“既然已经成精，便努力修炼，早日辟谷，便不用再受口腹之欲折磨。”
黄鼠狼精十分识时务：“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吴用收回绳子，给了对方一瓶辟谷丹。
黄鼠狼躬身拜谢后转身一溜烟逃进了深山。
两人回到车旁，见庄清时沉默地看着河水，吴用开口说道：“看来外头这世道确实是跟从前不同了，大白天的这些精怪就敢在外头溜达。”
庄清时听了，问他：“长老多少年没出来了？”
吴用想了想：“有一百多年了。”
庄清时今年一百二十岁，穿过来一百年，便在咸鱼宗待了一百年。
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只停留在藏书阁几本书中描绘的凡间王朝盛世景象。
却没想到他们这趟下山，盛世还没看到，倒是提前感受到了人间界的几分颠倒混乱。
两人又原地打坐片刻，直到夕阳余晖即将收尽的时候，才准备离开。
但这一次，由远及近的嚎哭声吸引了庄清时的注意。
一个半身衣裳被鲜血染红的小女孩跑进了两人的视野。
“爹爹，呜呜呜，爹爹，娘，呜呜呜呜，娘……”
小女孩踉踉跄跄地往庄清时他们这边跑来，六神无主的慌张模样，让庄清时不由揪起心来。
他上前两步，蹲下身来，按住小女孩的肩膀：“小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小女孩哭得整张脸都涨红了，见他们仙风道骨的模样，立刻指着背后哭道：“呜呜呜救……道长，你们快救救我爹娘！呜呜呜……”
庄清时抬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好，先不哭，你爹娘在哪里？”
小女孩指着自己来的方向，强忍着恐惧：“家里，村子，村子里有妖，嗯，妖怪，死了好多人……呜……”
小女孩说没两句就又要开始哭。
庄清时看向吴用。
吴用点头：“宗主稍等，我去看看。”
吴用刚走，庄清时便看到不远处的村庄好几处冒起黑烟，似是房屋着火。
庄清时把小女孩抱起，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声哄她：“道长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小女孩眼眶里盛满了泪水，她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声音颤抖：“好，好……”
庄清时抱着小女孩往村庄的方向走去。
随着两人靠近村庄，空气逐渐变得浑浊。
血腥味、奇怪的臭味、烧焦味……杂糅在一起，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庄清时让小女孩把头埋在自己肩上，空出一只手捂住自己口鼻，皱起眉来。
太臭了。
他还没决定要不要继续往里走，吴用便出现在了村口。
“宗主，是妖邪屠村，村子里没有活口了。”
即使是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吴用，此时脸上神情也不轻松。
庄清时愣住，怀中的小女孩听见，立时哭了起来，挣扎着要从庄清时怀里下来。
“爹，娘……”
庄清时不好强硬控制她，只能把她放下来。
“先不哭，你家在哪个方向？”
小女孩抹着眼泪往前指：“这边，往前第一个路口左拐就是。”
庄清时看了吴用一眼：“我们陪你去看看，也许你爹娘躲起来了。”
小女孩点头嗯了一声，急急忙忙往前跑了两步。
经过吴用身边时，却突然往地上栽去。
吴用一手把人拎起，背到背上。
“宗主，我们现在怎么办？”
刚刚庄清时看他那一眼显然是让他想办法安抚小女孩，但无论是谁遇到这种事都冷静不下来，他只能暂时让人睡着，可能睡一觉醒来会好一点。
庄清时也没想到他手法会如此简单粗暴，但再一想，似乎除了这样也没其他办法，便没说什么。
听吴用问自己现在怎么办，庄清时也很想找个人问，接下来怎么办？
但不行。
“先把这里的情况告知附近的仙门，既然近来妖邪肆虐，他们处理这种事应该有个章程。”庄清时边思索着，边问他，“你可知是什么妖邪屠的村？”
吴用感受了一下四周残留的妖气，却难以辨认，只能从空气中的散不去的味道入手分析：“闻着这臭味，应该是黄鼠狼。”
庄清时愣住。
他们白天放过的那只不就是黄鼠狼精？
吴用知道自家宗主在想什么，但他现在也说不好屠村的和他们抓住又放走的是不是同一只。
看着安静混乱的村庄废墟，庄清时脑子一片空白。
他本想把后续事宜交给附近仙门处理，自己和吴用便继续上路。
但如果是他们放过的那只黄鼠狼精犯下这桩血案，那自己不就是此处惨案的间接凶手吗？
想到这里，庄清时心颤起来。
他们当然可以只转告附近仙门有村庄遭难，而不提起两人曾经放过一只黄鼠狼精的事情。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那只黄鼠狼精犯下的凶案，庄清时放过他时又不知道会发生这种惨案，不知者无罪，庄清时完全不需要为这事负责。
但庄清时没办法忽略心中那份突然沉重起来的责任感，他说道：“我们先进村看看再说。”
吴用点头，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进了村。
村道上零散地扔着一些农家用具，大概是村民边逃跑边反抗留下的。
没走两步，庄清时就看到了第一具尸体。
吴用在一旁解释：“我查看了几具尸身，都被吸干了血。这妖邪是以人血为食。”
庄清时沉默着点了点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在第一个路口左拐。
路旁的房舍院门大开，一片死寂。
庄清时看了眼吴用背上还在昏迷中的小姑娘，轻轻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家吧？”
吴用往里看去，院子里倒着一男一女，从年纪看来，应该是小姑娘的爹娘。
“应该是。”他答道。
庄清时再次沉默下来，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尸体，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人与妖之间的血海深仇。
显然这个村庄不会是唯一遭妖邪毒手的村庄。
这个小姑娘，也不是第一个因为妖邪失去家人的孩子。
庄清时心中五味陈杂。
白天轻描淡写放过黄鼠狼精的自己，太天真了吗？
吴用见他走神，知道他肯定在自责，开口劝慰道：“宗主，你毕竟是第一次出门，从没接触过这些事，白天是我考虑不周，怪我。”
庄清时摇头：“不，是我太天真。”
如果他没有一时心软，或许这个村庄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案。
一村老少，这是多少条性命？
庄清时虽然已经一百二十岁，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比二十岁时坚强多少。
“也不一定是我们遇到的那只黄鼠狼精干的。”吴用还在试图宽慰他，“这片山林肯定不会只有一只黄鼠狼精。”
庄清时知道有这种可能，却不敢心存侥幸。
“必须要找到那只黄鼠狼精。”
找到它，就能找到屠村的真凶。
吴用：“白天我在它身上下了符咒，现在还能感应到，它应该是没发现。”
庄清时立时偏头看向他，怎么不早说？
吴用示意他看自己背上的人。
“这小姑娘……”
也是，他们不能带着这小姑娘去找黄鼠狼精。
庄清时：“离这里最近的是哪个仙门？”
“我没记错的话，离这里最近的锦城归虚天宗管，这个村子应该也是。”吴用说。
庄清时皱眉，虚天宗不是第一仙门吗？
管辖范围内的凡人村庄发生灭村惨案，却到现在还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来救援，这第一仙门的称号未免有些名不副实。
庄清时刚这么想着，一声大喝突然在两人身后炸响。
“什么人在这里！”
呵斥声落地。
不过转眼，庄清时和吴用便被人团团围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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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灭村惨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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