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大人,染大人!”
袅袅扑棱着翅膀,落在乌发男子的肩上,鸟喙上叼着锦缎制成的储物袋,圆圆的小脑袋亲昵地蹭了蹭男子的下颌。
那袋子里面是一张卷好的宣纸,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画中,溪水飞溅,蝴蝶起舞,两名少年上身未着寸缕,泼水嬉戏,正是谢楷的画作。
染沉吟片刻,指尖凝聚法力,在宣纸上轻轻一划,给画里的人添上了衣服。两名少年着衣戏水,瞬间没了那股肆意和野趣,反而有些过于正经,略显古怪。男子眼睫低垂,细细地看了又看,顺手将鸟喙撕破的地方修补了,这才将画作卷好,藏进了宽大的袖间,将储物袋还给袅袅。
“染大人真厉害!”袅袅见没有被责备,欢乐地摇起了尾巴。
“今夜你去屋顶守夜,免得水鬼夜半生事,害他们性命。”
袅袅瞬间尾巴下垂,恹恹道:“那水鬼被大人伤了修为,必不敢再来生事的。只要那两个人类好好待着不出门就是。作甚管他们?人类都是坏的,大人万不可被他们骗了。”想想更加生气,“特别是那个书童,坏上加坏。”
“你帮了他们,他们欠你因果,对你修行或许有益。我今夜要去个地方,晚点回来。切记。”男子的衣袍无风自动,缓缓浮空,语毕,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闪光,消失于晚霞中。
袅袅:“……唉!”不情不愿地扑棱翅膀,朝屋子的方向飞去。
哼,要不是为了修行,要不是为了染大人,我才懒得管你们呢。
东厨。
四喜麻利地将碗筷洗净摆好,盖上竹篮。为以防万一,还用大石头将篮子压实,随后去院子关好栅门,赶鸡回笼。他必须在天黑前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不然天一黑,就两眼一摸瞎,什么都看不见了。
太阳缓缓沉入山里,又到了平阳山阴阳交接的那一刻。黄昏褪去,夜晚来临,山内气温陡然降低,虫吟四起,星月交映,黑暗中,仿佛有无声的怪物在窥视呢喃。
屋内,莹莹烛光闪烁,谢楷坐在桌前发呆。
“公子,更衣就寝吧?画没了,再画过一幅就是了。对了,今天夜凉,多穿两件睡,棉被还是太薄了,改天回府里带多一床来……”
谢楷不理他,还在纠结那不翼而飞的画。
四喜眼珠一转,“公子,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嗯?”谢楷似乎来了点兴趣。
“我赌这偷肉贼和偷画贼是同一人呢。”
房顶上打瞌睡的袅袅脚一滑。
“哦?你认为画也是被那小鸟儿偷走的?为何?”
四喜说:“那小鸟儿必定不是普通的鸟,我瞧着像是有主的,说不定是它主人训练有素,专教它偷东西呢。公子您是不知道,以前我在西市看人杂耍,便有那耍猴的,耍鸟的,还有学舌的八哥,比起这些,会取物的鸟偷算得了什么呢。”
袅袅气得跺脚,大胆书童!竟敢说我是鸟偷!
谢楷似乎信了,可很快又纳闷起来,“那为何它不偷别的,却要偷这不值钱的画呢?那画又是如何被偷走的呢?”
“那就是不外传的秘技罢……”
哼,要不是你画画的时候大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我才不偷……呸呸,我才不拿呢!虽然不知道这画有什么好,但是大人喜欢的东西,我一定帮大人拿到手!
不过……那个坏书童说的西市真有意思,会学舌的八哥是什么样子?也是修炼成精的妖怪么?若是,那也混的忒惨,竟受人类驱使。真奇怪,我怎么从未见过这种鸟儿?……那山里的猴霸王在人类手里竟如此听话么,人类果然可怕……
慢慢地,她听入迷了,那书童说得绘声绘色,仿佛那情景就在自己眼前,山外的世界果真如此精彩么?
若不是怕被发现,她真想飞进屋里,叫那书童说得更多更详细些才好。
入夜,屋里的烛光熄灭了,说话声也渐渐小了下去,不一会儿,两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他们睡着了。
而此时,山里的世界才刚刚苏醒。
今天主仆二人戏水的小溪,此时早已没了白天的活泼和明媚。只见一名肤色惨白的长发女子半倚在溪边,她的长发湿哒哒地粘着发白肿胀的躯体,皎洁的月光铺在她身上,发出惨白的光。与她阴森可怖的躯体行成对比的是她的脸,这是张美艳的脸蛋,下巴尖细,丹凤眼细长上挑,嘴唇朱红如涂脂,若是男人见了,恐怕也会迷得三魂丢了七魄。然而,这张灿若桃花的脸蛋却神情阴冷,眼神怨毒,再加上此时诡异的场景,鬼见了都怕三分,便也注意不到她的美貌了。
她从水里爬出来,两条腿仿若无骨,无力地拖在地上,她靠着手肘发力,拖着自己的身体,往谢楷主仆房屋方向爬去,黑藻一般的长发在地上拖曳,宛若毒蛇,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水痕。
“沙沙……”衣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近了,近了。
水鬼的眼里迸出了光,只要将那两人拖进水里淹死,她就能获得解放,重新投胎转世……
“我劝你现在回头,还有一条活路。”一道清亮的声音划破夜空,袅袅化为人形,挡在水鬼前方,稚嫩的脸庞带着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漠。“看来今天大人手下留情了,你竟敢忤逆大人的命令!”
“嗬嗬……不过是只三百年道行的啄木鸟……也敢拦我?”水鬼的声音又滑又腻,带着令人发麻的柔和。
这只水鬼道行确实比袅袅深,袅袅一时有些发怵,她掩饰地搓了搓手臂,背脊莫名发凉,有一瞬间她想化为原形飞走。何必为了两个人类得罪这恶行累累的夺命鬼呢?但是一想到这是大人吩咐的,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这两个人是大人的,你若想投胎,再等下一个便是。”
“等……等……我等了三十五年!”水鬼突然发难,一头黑发狂舞,化作尖刺朝袅袅袭来,被袅袅机灵闪过。水鬼发出阵阵冷笑,“狐假虎威的东西,滚开!不然我就用你血祭开路,今夜你的大人可没空管你。”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一个要进,一个要拦,这场仗势必要打。
只见袅袅化为原形,尖利的鸟喙反射月华的银光,看起来格外锋利。她毫不惧怕朝她袭来的发尾,寻着空隙啄扯水鬼的头皮。水鬼左躲右闪,然而毕竟在岸上她的力量有所削弱,因此那黑藻一般的长发便被薅掉了不少,稀稀拉拉掉在地上。水鬼忍着伤,边躲边有技巧地摸到了院门口。
“你敢!”袅袅大怒,张嘴,竟吐出一团火来。
水鬼怕火,见状急忙躲避,那火却仿佛有灵,水鬼去哪,火便跟到哪,一时撵得她四下逃窜。
“哈哈!真厉害,袅袅真厉害!”袅袅落在树枝上蹦蹦跳跳,尾巴摇摆,童音充满了欢乐。
“不过仗着法宝——”那水鬼也怒了,狼狈之余,慢慢也发现了这火团顶多灼痛她的皮肤,对她造不成太大伤害,于是不再惧怕,张嘴吐出一团浑浊恶臭的脏水,水火相撞,只听“噗”地一声,火灭了。
袅袅大惊,万万没想到这火如此不经用,吐口水就能浇灭。她又气又急,心想怪不得染大人叫她不要滥用,用完即跑,原来是个花架子!
“呔!看招!”袅袅俯冲而下,故技重施,叼住水鬼的头发往后扯,不让她靠近院门一步。然而这次袅袅失算了,在她靠近的一瞬间,水鬼再次张嘴喷出一股黑色恶臭的液体,袅袅离得近,右侧翅膀不慎中招,瞬间被腐蚀见肉,鲜血淋漓。
袅袅虚弱地痛叫一声,跌落在地,奄奄一息。水鬼毫不恋战,不管受伤的小鸟,推开院门爬了进去。水鬼在陆上的时间有限,必须快点找到人拖进水里,不然时间越久她的身体一干,行动只会更加缓慢,若被人逃了,下次不知要等到何时。
水鬼已经摸到了门框,她猛力摇晃,门被四喜栓得极稳,一时竟打不开,只能发出一阵“哐啷哐啷”的声音。
“谁啊?”四喜被摇门声吵醒,迷迷糊糊以为还在府里,尔冬喊他起床了。
水鬼转念一想,不如引诱他自己走出来,倒还省点功夫。她用山里精怪常用来欺骗人类的一招,掩嘴发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怎么了?”谢楷也醒了。
四喜这两天干活太累,问完之后翻身沉沉睡去,视婴儿的哭声于无物。谢楷被啼哭声吵得心慌,披衣下床,摸黑点燃蜡烛,想要开门查看情况。
在他开门那一瞬间,婴儿啼哭声戛然而止,只闻一声犬吠,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定睛一看,门外月光柔和,四下静谧,没有婴儿,也没有狗,只有门前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莫非半夜下雨了?谢楷摸不着头脑,屋内四喜打起了鼾,他不再细想,关门插闸,伴着规律的鼾声,进入梦乡。
……
……
翌日凌晨。
从起床开始,四喜就一脸呆滞。
“公子,我昨晚做梦,梦见我生小孩了。”
谢楷也有点呆。
“你生?”
“我生。”四喜回忆道,“那婴儿一出生就哭个不停,吵得我耳朵疼,恨不得塞回去不生了。”
“塞回哪?”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
“我昨夜听到有人敲门,开门查看却空无一人。”谢楷说。
“荒山野岭,三更半夜,哪来的人敲门?”四喜说着手臂开始发寒,瑟瑟道:“……公子,要不咱们回家吧,这山里,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谢楷叹了口气,别说四喜,他心里也有些奇怪的感觉,昨夜的声音还在他脑海未消散,可今早起来一看,那湿漉漉的痕迹已不见了。更奇怪的是,表哥送他那块开光的碧绿色美玉,竟变成了黑色。
“四喜,你准备准备,我们今天下山去。”
四喜欢呼一声,“回家喽回家喽。”
“不是回家。”谢楷正色道,“我们去宝兰观。”
时隔四年的更新。。。
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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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水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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