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间逼仄而又高远的房间。
四周的墙上贴满了古旧的符纸，粗大的注连绳从望不到尽头的天花板垂落下来，浅黄光芒幽幽地照亮地面，八角灯笼零落的摆在地上。
七月净火猛地睁开眼，记忆还停留在被五条悟打晕的那个瞬间。
“这是哪？”
她看着这光怪陆离的一幕，情不自禁地发问。
“关押死刑犯的监牢吧，我听说的”，房间内的另一人回答，声音沙哑而微弱。
七月净火朝他投去目光。
那是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抱着膝盖蹲在木椅上。他眼下青黑，头发凌乱，说话时眼睛始终注视着地面。
是个存在感很低的人，或者说是个有意降低了自己存在感的人。无怪乎七月净火一开始没注意到他。
七月净火撑着地面坐直了身体，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个房间里确实只有两个人。
她重新看向少年。
“话说，为什么你有椅子坐，我只能躺在地上？”
少年身体一抖，“抱歉，房间里只有一把椅子……”。
七月净火制止了少年让出椅子的举动，“停，不用，我只是问问”。
她站起身，打量起墙上的符咒来。她伸手去摘，却被突然烧起的符咒灼伤了指尖。烈焰、雷电、冰冻，各式各样的攻击被铭刻于符文之上。
打破墙面不行吗？
她看着从黑暗中的坠下的注连绳，活动起臂膀。
“那个，请问，这是在？”
“看不出来吗？我要越狱。”
少年本就低落的脸上又多了几片愁云。
“请不要做这种会给人造成困扰的事。”
“你要是过来搭把手，我也不是不能带你一起。”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少年慢慢站起身。
“抱歉啊，我不打算逃跑，而且会阻止你。”
“你，杀了人吧，我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放任恶人继续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会产生更多的惨案。所以我不会让你逃掉的。”
七月净火挑了挑眉，顺手扯了扯注连绳，“这么有正义感？那为什么和我关在一间牢房里。”
少年握紧了拳，没有说话。
七月净火叹气，“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有罪有罪的，明明做错的又不是我。”
“诶”，少年松了手，“难道说，你是被冤枉的吗？”
“忧太——太好骗了吧”，突然现身的五条悟冲着少年抱怨。
“小净火的术式效果和尸体上的伤痕完全吻合，咒力与现场的残秽也基本一致哦。”
七月净火看向这个神出鬼没的男人，扯了扯嘴角，“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秘、密”，五条悟笑吟吟地糊弄她。
“撒，乙骨忧太同学，今天要去新学校了咯”，他转头看着少年，用轻快的语调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少年垂下了头，“我不去。”
“我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所以我不会离开这里。”
“但是一个人会很寂寞呢”，五条悟用柔和的语气说道，“你身上的诅咒，根据使用的方式，也能够帮助别人，学习如何运用你的力量吧，尝试了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七月净火旁观着这一切，十分安静。
五条悟看着她表情，笑了，“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为什么忧太为什么能出去、自己的判决结果之类的。”
七月净火耸耸肩，“这小子看上去就是不会杀人的那种类型，最多就是揍了别人一顿吧，被释放也不意外。”
“至于我，如果我提出正当防卫的上诉能减刑吗？”
“很遗憾，普通的法律在咒术界不适用呢。”
咒术界，七月净火咀嚼着这个新的单词，是这样啊，这种异常的力量叫做咒力，能使用这种力量的人聚集成的社会就是咒术界。
笼罩了她15年的迷雾第一次有了散去的痕迹。
偏偏是在被判决了死刑后才得知了世界的真相啊，七月净火长吐一口气。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
“不错嘛，精神状态绝佳，做好准备了吗？做好了的话我就要宣读审判结果了哦。”
“七月净火——”
“死刑缓期一年执行。等待期间由咒术高专负责看管。你们两个从今天开始就是同学了，开心吗，鼓掌！呱唧呱唧。”
七月净火平静的表情头一次有所动摇，露出了丝丝疑惑。乙骨忧太死气沉沉的脸上也浮现了好奇。
“为什么？”
“嘛，总监部翻看了报告发现你的杀人理由完全是情有可原所以宽大处理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原因之一是你的术式。”
“我的术式？”
术式是什么意思来着，七月净火努力回忆。
“没错”，五条悟晃着手指，“能够隔空操纵敌人体内的血液，甚至连无下限的防护都能忽视。”
“连加茂家的【赤血操术】都做不到这一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进化的可能”，五条悟绷带下的眼神逐渐加深，“有人不希望你死啊。”
七月净火歪了歪头，没听懂。
“嘛，这个你之后自然会知道的”，五条悟笑了笑，“第二个原因是我提出来的。”
“我在现场找到了一个很可疑的东西，需要你指认一下。”
五条悟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白色羽毛，“七月同学认识这个吗？”
七月净火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不认识，鸽子的羽毛吗？”。
“不是哦，虽然看起来很像鸟类的羽毛，但这是实心的，检测出来的材质是金和银。很不可思议吧，简直是神迹呢。”
五条悟捏着羽柄转动，柔软的羽片在空气中微微颤抖。
“是吗”，七月净火干巴巴地附和，“真神奇。”
在五条悟别有深意的注视下，七月净火全身寒毛直竖。
“真是的”，他苦恼地锤着手心，“现在的学生总是有很多小秘密呢。”
“不过老师我啊，可是很有耐心的哦。”
七月净火愣了一下。
她看着五条悟对她露出笑容，“现在不想说的话之后再说吧。”
“现在，乙骨忧太、七月净火，欢迎你们加入咒术高专。”
人们常说，人生是无法后退的道路，在你做出选择前，你永远也无法知道门后的道路会通向何方。
这一刻，七月净火仿佛听见了。
自己的命运之门开启的声音。
*
夏油杰抬头望月的时候发现了它。
高悬于青空之上，完美地融入银白月光的背景之中，一呼一吸间涌动着磅礴的咒力，恍若被月亮锁定的潮汐精灵。
他乘上鬼蝠鲼，径直飞向月亮。
离得越近，他看得越发清楚，心中那份震撼也越发沉重。
六翼浮于天空，覆盖其上的白色羽毛由金丝银线制成，闪烁着水波般的光华。当六翼一层层地展开，藏在之后的一只巨大眼睛方才缓缓现身。
那眼睛呈现出古老冰川一般的蓝色，神圣而寒冷。当它朝夏油杰看来时，六翼也随之转动，羽毛空隙间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珠，冰冷无情，诡异可怖。
抑制不住的狂喜涌上夏油杰心头。
这就是他要找的终极武器，特级中的特级咒灵。如此强大，如此美丽，只要收服了它，自己的计划将再无阻碍可言。
他伸出了手。
咒灵操术！
巨大眼睛静静看着他。
咒灵操术失败了。
夏油杰并不意外，特级咒灵不好收服。
通常的特级咒灵在人类接近到一定范围内就会暴动，不打一顿是收服不了的。虽然这个咒灵看起来平和无比，看来也逃不过这个规律。
姑且先削弱它的实力试试，夏油杰摆好手势，打算轰它一炮。
【你要杀我吗？】
夏油杰有些迟疑地收回手势，这个咒灵刚才说话了？
还是一句逻辑完整、有头有尾的对话。
他清晰地感知到身体源源不断地分泌着肾上腺素。
不妙啊，越来越兴奋了。
“当然不，像你这种强大的咒灵杀了也太可惜了，我要收服你。”
【你收服不了我，我已经有主人了。】
“怪不得了，那么你主人现在哪里呢？”
翅膀缓缓交叉，覆盖住那只巨大的冰蓝眼珠。
【祂不再需要我了。】
夏油杰仿佛是在听天书，哪个蠢货成了它的式神使，这种级别的式神也当垃圾一样说丢就丢的吗？
“真可惜，那你要报复祂吗？”
【报复？为什么？】
【舍弃我才是正确的选择。割舍我，剪去愁苦与劫难，这只是第一步。】
夏油杰歪了歪头，“虽然我听不太懂，但是你现在没有去处对吧，要不要跟我走？”
“继续这样散发咒力的话，麻烦的虫子会越聚越多的。”
他顺手振袖，弹出的咒力打晕了地面上惊恐望天的西装男子。
巨大眼睛没说话，羽毛间的无数眼珠却同时向遥远的地方投去注视。
夏油杰看了眼她注视的方向，那是新宿的方向。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吗？】
“当然”，夏油杰答得笃定。
洁白的羽翼无声伸来，停在了夏油杰的身前。
他想了想，伸手握住了羽尖。
“合作愉快。”
圣洁的火从交握处燃起，烧遍了整个六翼，巨大的身躯悄然崩塌，纷纷灰烬落下，白发蓝瞳的女孩默然伫立空中。银白的裙角翻飞，有如舞动的蝶。那是比肩月神的美丽造物，完美得不带丝毫人气。
夏油杰瞳孔扩大，短暂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
他很快回过神来，松开了少女的手。
“自我介绍一下，夏油杰，在盘星教工作，目前正在为了杀死所有非术师而奋斗中。”
少女有些新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试探着握了握拳，方才抬头看向夏油杰。
“我没有名字，我的神称呼我【罚】，但这不是你们能用的称呼。”
夏油杰很有耐心，“那么如何称呼你？”
我是高举火剑的米迦勒，是拉开银弓的爱普鲁，是杀死耶稣的朗基努斯，是剪断命线的诗寇蒂。
“Seraph”
以炽天使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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