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的第三场骤雨停歇时,我在木匣底层翻出半块染血的玉佩。
那是魔界旧部托人送来的信物,边角还刻着幼年魔主常玩的虎头纹样。
“是他...那个孩子...”
问青研磨的动作顿了顿,墨汁在砚台里荡开涟漪:“想去看看?”他总是这样,不用我开口,便能看穿眼底藏着的牵挂。
我们选在月隐星稀的子时出发。
问青将白莲发簪换成普通木钗,银发随意束在身后,倒像是谁家出门游历的书生。
师姐倚在竹篱边抛着铜镜,叮当作响的银铃声惊飞了夜枭:“早去早回,别被天界那群老东西逮着。”
话虽凶,却往我袖中塞了把淬着毒的银针。
魔界的永夜弥漫着紫黑色瘴气,却在边界处奇迹般开出大片曼陀罗。
曾经破败的魔宫焕然一新,琉璃瓦上流转着暗金纹路,檐角悬着的铜铃竟与我袖中玉佩上的虎头如出一辙。
当守卫拦下我们时,幼年魔主清亮的嗓音突然穿透夜色:“是我的人!”
如今的魔主褪去稚气,黑袍上绣着暗纹,却仍像幼时那般,攥着我的衣袖不放。
他领着我们走遍魔宫,指着新修的学堂与医馆笑得开怀:“都是按恩人说的,教魔崽子们识字,也救那些受了伤的魔。”
……
问青安静地站在我身后,指尖却悄悄勾住我的小指,在掌心画着安抚的符咒。
返程时,魔主塞来一袋魔界特有的熔岩果,表皮还带着温热的气息。
问青替我接过,转身时从袖中摸出块桂花糕,那是今早我偷偷藏在他怀里的,此刻转手成了谢礼。
回竹屋的云路上,我咬着熔岩果,看他银发被风吹起又落下,突然觉得,这偷来的半日奔波,竟比任何安稳都鲜活。
竹屋的晨雾还未散尽时,我们悄然归来。
问青刚把木门推开条缝,就见师姐翘着腿坐在门槛上,铜镜在她指间转得飞快,映出满院东倒西歪的玉簪花:“可算舍得回了?昨夜雷劫过境,偏生你们种的花精最会凑热闹。”
折也醒了,但忘了自己是谁。
她嘴上抱怨,却在瞥见我们袖中鼓鼓囊囊的熔岩果时,眼睛亮得像偷腥的猫。
次日午后阳光正盛,问青在灶台边捣鼓新得的食材。
熔岩果遇热迸出金红色的浆汁,混着桂花糕的甜香在屋里弥漫。
我倚着门框看他挽起袖口,银发垂落挡住专注的眉眼,偶尔转头朝我笑,沾着面粉的鼻尖像是雪地里落了片枫叶。
师姐不知从哪摸出个酒葫芦,盘腿坐在房梁上晃悠,铜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小没良心的,去魔界也不捎点魔酿回来。”
暮色爬上窗棂时,我们在院中的老树下支起竹榻。
问青将煮好的熔岩果甜羹盛进荷叶盏,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温度比羹汤更灼人。
师姐突然用铜镜反射夕阳,晃得人睁不开眼:“别看了,再看莲花都要羞得不开了。”
话音未落,满院花朵像是应和般簌簌抖动,惊起几只栖息的流萤。
夜渐深,竹榻吱呀轻响。我枕着问青的手臂,看他用银针刺破熔岩果,在夜空画出流转的光纹。那些光痕交织成网,竟与魔界宫殿檐角的符咒如出一辙。
师姐的鼾声混着远处莲花海的低语传来,恍惚间,我忽然觉得所谓偷来的安稳,大抵就是这般模样,在惊心动魄的奔波后,仍能枕着熟悉的心跳,听花开的声音。
竹榻摇晃,问青的指尖仍在勾勒未完成的光纹。
那些金红色的轨迹落在他银发间,像极了魔界永夜中不肯熄灭的星火。
我忽然想起他在魔宫檐下安静站立的模样,那时他垂眸听魔主讲述新政,睫毛投下的阴影里,藏着比玉簪花海更温柔的心事。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裹着雪松香漫过来,指尖却突然凝出朵光制的莲花,轻轻别在我发间。
这朵不会凋谢的花坠下微光,正巧落在师姐歪斜的酒葫芦上,将她嘴角未擦净的酒渍映成琥珀色。
屋外,熟睡的人翻了个身,铜铃在寂静里晃出半声清响,惊得满院玉簪花泛起细密的银边。
夜风掠过花海时,带来远处山林的私语。问青将薄毯往我肩头又掖了掖,动作轻得仿佛在触碰一尾沉睡的鱼。
他腕间的旧伤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那是诛神阵留下的印记,此刻却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在讲述另一个故事,关于劫后余生,关于固执的重逢。
我数着他领口若隐若现的莲花纹样,突然想起魔界宫殿里那面刻满符咒的墙。
原来有些羁绊,就像他指尖的光纹与魔界檐角的图腾,看似毫无关联,却在某个深夜的竹榻上,悄然连成同一种形状。
师姐的鼾声突然拔高,惊飞了停在问青发间的流萤,那些细碎的光点跌进玉簪花海,转眼就成了银河落在人间的碎屑。
"睡吧。"他低头时,银发扫过我发烫的脸颊,"明日晨起,带你去看用熔岩果种出的花。"
远处传来更漏声,混着玉簪花瓣簌簌的响动。
我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听着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忽然觉得所有惊心动魄的过往,都成了此刻安然入梦的序章。
而所谓偷来的安稳,大概就是在这样的夜里,枕着月光与牵挂,等一朵永远不会凋谢的花,在记忆深处悄然绽放。
晨光刺破云层时,问青发间的白莲不知何时染成了赤色。
那抹红像凝固的晚霞,又似未干的血痕,在他银白的发丝间灼灼燃烧,与昨夜熔岩果划出的光纹遥相呼应。
我伸手触碰花瓣,指尖传来温热的灵力震颤,恍惚间看见诛神阵崩塌时,他最后注入我掌心的那缕白光。
竹屋后院的熔岩果苗不知何时抽了穗,结出的花苞裹着金红的焰纹。
问青蹲下身,银发垂落扫过叶片,他指尖凝出一滴雪松香的露水,落在花苞尖端的刹那,整株植物突然剧烈震颤。
赤色莲花破土而出,花瓣舒展间绽出九道星芒,与魔界宫殿穹顶的图腾如出一辙。
"原来如此。"师姐不知何时倚在门框上,铜镜映出她微蹙的眉,"熔岩果吞尽魔气,白莲净化神煞,你们俩的血..."
她话音未落,铜镜突然泛起刺目的光,映出天界方向翻涌的黑云。
赤色莲花感应到危机,瞬间化作光刃盘旋在空中,花瓣上流转的纹路,赫然是当年险些将我们碾碎的诛神阵。
问青将我护在身后,银发无风自动。他腕间的旧伤渗出微光,与莲花的赤色交融成雾。
"别怕。"他的声音裹着灵力传入耳中,掌心传来的温度烫得惊人,"这次换我们来设局。"
赤色莲花突然冲天而起,在云端绽开成结界,将竹屋与玉簪花海笼罩其中,那些花瓣飘落的轨迹,竟拼凑出我们在魔界见过的古老符咒。
而在结界中央,师姐的铜镜倒映出三个人重叠的影子。
她晃了晃酒葫芦,铜铃发出清脆的响声:"早说要搞事情,你该再顺几坛魔酿回来。"
话音里带着笑意,却将铜镜擦得锃亮,镜中流转的幽蓝光芒,与赤色莲花的炽热交相辉映。
原来有些重生,从来不是命运的慈悲,而是伤痕累累的灵魂,终于学会用自己的方式,在深渊里种出向阳而生的花。
黑云压境的刹那,赤色莲花结界泛起琉璃般的光泽。
问青掌心的灵力纹路与花瓣上的诛神阵图腾共鸣,将整片玉簪花海染成流动的血色。
师姐的铜镜突然发出蜂鸣,镜中浮现出天界白发长老们扭曲的面容,他们手中的玉簪花图腾正在疯狂汲取黑云里的魔气。
"来得正好。"我握紧问青的手,感受着他脉搏里奔涌的力量。
曾经被诛神阵灼伤的经脉此刻竟灼热地发烫,像是要将那些屈辱的过往尽数焚烧。
赤色莲花突然分裂成万千光羽,穿透云层直冲天界方向,所过之处,黑云中传来阵阵哀嚎。
问青手腕翻转,一道血痕自掌心浮现,与莲花结界相融。
结界表面顿时浮现出我们在魔界看到的古老防御阵纹,那些金红与银白交织的光带,宛如一条苏醒的巨龙。
师姐将铜镜抛向空中,镜中射出的幽蓝光束与莲花光羽缠绕在一起,在空中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
"该让他们尝尝被算计的滋味了。"师姐笑着扯下腕间最后的银铃,铃声清脆如裂帛,震得远处的黑云都为之颤抖。
我望着问青发间随风飘动的赤莲,忽然想起初见时他满身伤痕却依然倔强的模样。原来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在为这一刻做准备。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赤色莲花结界渐渐隐去。
问青的银发间,那朵赤莲依然灼灼绽放,却不再有半点杀气,反而流转着温润的光芒。
师姐收起铜镜,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葫芦:"看来,是时候去魔界讨几坛庆功酒了。"
赤莲花海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是每一朵花都染上了淡淡的赤色,像是被晚霞吻过的痕迹。
问青揽住我的肩,雪松香混着莲花的清香扑面而来:"往后的日子,换我们来守护这片天地。"
远处,魔界方向升起一缕青烟,那是幼年魔主用龙火为我们点燃的平安。
晚风重新漫过玉簪花海时,赤色花瓣突然集体震颤,在月光下投出诡谲的阴影。
问青发间的赤莲无风自动,我望着花瓣上若隐若现的诛神阵纹路,忽然想起师姐昏迷时呓语里反复念叨的"以血为引,以怨化莲"
原来那些在藏书阁受的伤,在逃亡路上洒的血,早就在命运深处埋下了逆转的火种。
"记得莲花枯萎那天吗?"问青突然开口,指尖抚过我腕间淡粉色的旧。
"当时崩解的不只是阵法,更是他们精心设计的囚笼。"
他掌心腾起幽蓝火焰,将一片赤色花瓣点燃,火光中浮现出我们初入天界时的画面。
01
新任花神发间的玉簪花。
02
藏书阁暗室里的图腾、还有诛神阵启动前瞬间,那朵突然凋零的白莲。
03
师姐擦拭着铜镜的动作顿住,镜中闪过她深入天界藏书阁的片段。
原来她故意让铜镜布满裂痕,那些蛛网状的纹路并非破损,而是提前绘制的破阵符咒。
她腕间银铃的每一次摇晃,都在记录着天界灵力的异常波动。
"那群老东西以为用玉簪花算计了我们,"她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铜铃碰撞声里藏着狡黠,"却不知从他们偷走第一株玉簪花时,就踏进了我们的局。"
我忽然想起魔界宫殿穹顶的图腾,那些与赤莲如出一辙的星芒。
04
幼年魔主曾偷偷塞给我的虎头玉佩,边角的纹路竟与问青掌心的灵力印记完美契合。
原来在我们以为被命运推着走的每一步里,都藏着彼此交付后背的默契。
他用银针刺破掌心时的毫不犹豫,我渡给他精血时的决绝,还有师姐看似随意的每一次出手,都在将曾经的陷阱,筑成如今的壁垒。
赤色莲花突然绽放出耀眼光芒,照亮问青银发间尚未愈合的伤痕。
那些被诛神阵灼伤的痕迹,此刻正与赤莲的光芒共鸣,化作流转的金色纹路。
原来所有的苦难都不是白白承受,那些以为的绝境,都成了重生的养料。
当魔界的青烟与玉簪花海的赤色遥相呼应,我终于懂得,所谓破局,不过是让伤痕开出最锋利的花。
…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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