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过去-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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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有蝉,嘀嘀的拖着长音鸣叫。
眼前的人好近,似乎可以闻见发丝的味道。
梅拾的呼吸倾吐在姜宜的脖颈处,她敛息,干燥的夏季,树下也没有风,但被梅拾盯住的咽喉处,总是扫过绒毛拂过的感觉。
——是呼吸吗?带着汽水的味道。
“你是alpha?”姜宜问。
梅拾凑近着,微偏着脑袋,目光锁在姜宜的脖颈处,姜宜的脖颈很细很长,像天鹅的颈段,她打两遍,觉得蝴蝶结都不够好看,又拆开重系,“……不是。”
姜宜看着梅拾的发顶,梅拾的发质很好,发丝柔软,不像自己的硬质地发丝,“哦,那你是omega。”
梅拾:“……也不是。”
“btea?”姜宜眨眼。
蝴蝶结拴好了。
梅拾退开,摆正身体朝前,她飞快一瞥姜宜的脖颈,两手撑在椅子上,将双腿左摇右摆。
“也不是。”梅拾说,有点窘迫看着脚尖,因为她又撒谎了。
姜宜沉默了会,她用手指勾着脖子处的蝴蝶结丝绸,漫不经心的缠绕在指尖。
“所以……”
“没有弟弟。”
姜宜说。
梅拾含糊嗯了声,她拈起可乐罐,一喝才发现空了,挫败的将瓶口倒了两下。
姜宜下结论:“你也是因为分化过晚才来医院的。”
“是,”梅拾看向姜宜,“但我不想,就是说出来,让那些人看着我很可怜一样。”
姜宜放下缠着蝴蝶结的手指,点点头:“嗯。”
“你……”梅拾犹豫着问,“你怎么就在哪里说了?”
“嗯?”姜宜反应了两秒,回过神,“因为,出现在哪里,大概率就是分化问题,这个谎言撒起来,很拙劣。”
梅撒谎拙劣拾:“……”
“对不起,”姜宜弯着眼睛,“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吧。”
梅拾心道,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完了,她还能怎么生气?于是为了显得自己大方,无所谓道:“没事,我不介意。”
姜宜喝了口可乐,将其放在椅子上,平移的,推到梅拾手边,还微凉的瓶身触到梅拾的随意撑起弯曲的小指边。
梅拾一愣。
姜宜说:“你的喝完了,喝我的吗?”
梅拾:“……”
“没关系的,”姜宜说,“我既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连beta都不是,可以的。”
梅拾:“……”
梅拾拎起罐子犹豫。
姜宜轻盈的凑近,梅拾觉得,她的百褶裙摆扫到了自己的膝盖,她用一根手指虚点着瓶口,“你看,这是我喝过的唇印。”
“你可以把唇印在这上面。”她很认真指着那里说道。
梅拾:“……”
“我、我不渴。”梅拾说着,把瓶子塞回给了姜宜,“你不要说这种……奇奇怪怪的话。”
姜宜疑惑:“啊?”
梅拾:“……你有强迫症吗?”
姜宜思考一秒:“应该没有。”
梅拾:“……”
“时间差不多了,”梅拾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咱们回去拿报告吧。”
“好。”姜宜回答。
不知为何,梅拾总感觉她的语气有点惋惜似乎。
惋惜自己没有喝她的饮料吗?
两人往回走,沿着门诊楼后门的休息区走上楼梯,梅拾说:“就两层楼,咱们可以以从这里直接上……”
梅拾的话音突然止住,姜宜紧跟在其后,刚想问怎么了,梅拾便转身,后背贴着走廊拐角的墙,双目瞪大着眨眼。
姜宜:“嗯?”
梅拾脸上发热滚烫,她伸手,想遮住姜宜的眼睛。
姜宜矮身,偏身一躲,目光越过梅拾,好奇的朝前面望去。
梅拾:“……”
那是一对情侣,正在激情相拥。
「他们,在接吻。」姜宜用口型朝梅拾表述。
梅拾:“……”
姜宜没多看,她走到梅拾身边,后背贴墙,和梅拾用一个姿势靠在墙壁上。
梅拾偏头,无声道:「我们这样算偷听吗?」
姜宜:“?”
身后窸窣,是衣料摩挲的声音,女孩和女孩的喘息声传来,梅拾一愣,脸逐渐憋红,她攥紧衣服下摆,看向姜宜。
姜宜在看她。
——以一种好整以暇的目光。
她们的肩膀仅隔着一缝的距离,能够彼此看见对方脸上的绒毛。
梅拾意识到凑的有些近了,微往后仰了仰。
姜宜凑近,晶莹雪亮的眼珠定定看着梅拾,那水润一般的眸子,透着浓烈的好奇,“你刚才说什么?”
……
梅拾的目光下移,落到姜宜的唇上,她张了张唇瓣。
姜宜眼睫如扇,顺着她的眼神,半盖在眸上,眸光垂落在梅拾张开的唇瓣上,她挑眉,凑得愈发近的去看。
红舌像躺在蚌壳里的蚌肉。
一声嘤咛传来,梅拾回神,惊恐的看向墙后。
姜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楼上,有人选择了走这条荫蔽的路,脚步声如激烈的鼓点踩在姜宜和梅拾心上。
——会被发现的。
两人对视,心里都闪过这个念头,瞬间慌乱起来,她们的脸庞都升起热度。
梅拾抬手一指外面,姜宜点头,而后,便看梅拾闭了闭眼睛,呼吸沉住,用力一咳!
姜宜:“!”
墙后传来情侣慌乱的推搡声。
“跑啊!”跑出两米的梅拾回头一喊僵住的姜宜。
两人跑出楼道,嘴边是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梅拾领头绕经门诊大厅,改走另一条路,跑到一半,她忽地停下来,姜宜撞上她,鼻尖撞在后脑。
两人闷哼。
“……”
姜宜捂着鼻子,闭上双眼,眼泪滴滴砸落在手背。
“对对对……对不起……”梅拾吓了一大跳,解释,“我就是,突然想起你穿的裙子。”
姜宜摆手,她鼻子疼的说不出话,背过身去擦眼泪。
梅拾内疚的不行,“那什么,我看看?要不要拍片看看骨折没有?那个,应该没事的吧,我我发亮还算丰富,哈哈……哈……”
梅拾手足无措,干笑两声沉默下来,窘迫站在原地,双手像企鹅一样在腿边翘起又贴回裤缝,反反复复,不知道改怎么办。
姜宜侧着身体,余光中,将梅拾的无措尽收眼底,她移开手背,鼻子红红的,眼睛更红,勉强挤出一个笑。
“嘿嘿。”梅拾一赔笑脸,露出上下两排整齐雪白的白牙。
姜宜一愣,继而破涕为笑:“……扑哧。”
-
“喏,这是你的,姜宜。”报告窗口处,梅拾取回两人的报告,看了眼姜宜报告的排头便将报告单递给了她。
取报告前,梅拾问了姜宜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姜宜的名字从她舌尖滚出来。
有点奇怪。
姜宜收好资料,并没有多看,“那你呢?”
两人朝门诊室走去,准备拿着报告去复诊,梅拾说:“朋友喜欢叫我溜溜梅。”
姜宜偏头,一脸好奇。
梅拾摸了摸鼻子:“我叫梅拾,没事。”
姜宜:“……”
门诊楼内人多起来,梅拾退出两步,一行人从她和姜宜中间穿过:“你想笑就笑。”
姜宜笑了起来,桃花眼弯起。
梅拾:“你可以叫我小拾。”
姜宜:“你可以叫我小宜。”
“那可不行,我小姨都三十多了。”梅拾一本正经的拒绝。
姜宜都记不起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梅拾逗笑了,她扬唇,发笑时嘴角两边有好看的弧线。
“我在这里。”梅拾指着面前的门诊室。
姜宜:“我在走廊那边。”
“那,我进去了。”梅拾说。
姜宜点头,朝前走去。
两人分开,周围是好奇看着两个人的小孩大人,小孩看病,大人陪诊,只有她们两,是晚分化的异类。
梅拾拧开门,突然叫住几步外的姜宜:“姜宜。”
“嗯?”姜宜转身看着她。
梅拾举起手中的报告单:“会有好结果的。”
“会有好结果的。”姜宜笑着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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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知何时阴了起来,一阵风后,很快下起了小雨,姜宜穿过回廊。
窗外淅淅沥沥,豆大的雨珠砸在树木的枝叶上。
“回来了啊?”李阿姨看到姜宜,忙从她手中拿过报告单,“我去帮你问,一一就等在门外吧。”
姜宜轻轻摇头:“我自己去。”
李阿姨:“……”
“家长没跟来?”医生问。
梅拾从窗户处收回目光,“没呢,我一年来两次,熟门熟路的,不需要家长陪。”
医生目光凝重的看向梅拾:“哎……”
“没几天可活了吗?”梅拾笑着问。
医生无语:“那还不至于,像你这种大龄未分化的几率本来就少见,属于罕见病,你知道,这个治病的技术还不成熟,而且很少有案例活过了三十的……”
梅拾乐观的说:“三十,是一个很棒的年龄,女人过了三十就会老去,我不想老,我愿意早死。”
医生:“……这是有特效药的情况下。”
梅拾:“啊?”
医生说:“二十岁之前还不分化,你这辈子大概就不会有第二性别了,即时需要靠药物维持激素稳定,这个药,吃了后,会有不小的后遗症。”
“会怎么样?”
“会加速老去。”
沉默蔓延而开。
办公室里,医生叹气,在梅拾肩上拍了拍,以示安慰。
“以后三个月来检查一次,明年再不行,可以考虑……唔,“医生隐晦提到,“国外有一种针,可以促分化,失败率很高。”
梅拾走出医院,她站在门诊大楼外,雨好大,不一会已经在檐下形成了雨幕。
跟瀑布似的。
她蹲下身,手臂环过膝盖揽抱住自己。
“喂,妈妈。”手机震动,梅拾接起,“嗯,出结果了,郭叔叔说结果还行,信息素浓度有增加的,以后三个月查一次……嗯,分化的概率很大……”
“别来接我,我打个车回去吧,我想去买点画纸,晚点回去……好,这就回这就回,能下多大?知道了!拜拜。”
梅拾切断电话,长长出一口气,双手膝盖站起来,她用力嗅闻,嗅闻夏天的雨水和泥土花草的芬芳,“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完,她将手里的报告单团成一个球,塞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到路边拦下出租车,拉开车门上门。
“师傅,去……”梅拾哎医生,“我忘了姜宜……”
梅拾想推开车门,司机不满道:“走不走啊。”
姜宜从医院里走出来,她身后,一个中年妇女正难过的抹泪,梅拾一愣,拽紧车门,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
结果不好么?
她们刚刚还才互相祝福了。
姜宜站在大门处的屋檐下,伸手接了一点檐下滴落的水,似乎是无聊,她又朝身后看,在找人吗?
梅拾想下车。
这时,一个男人快步而来,将一把黑伞撑在姜宜头顶,接她走向不远处的停车处。
司机发动出租车,视线拉远变长,梅拾回过神,“哎!我还没说走不走呢!”
“不坐就下车!”司机怒道。
梅拾嘟哝:“什么态度……去市立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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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要联系方式了。
车里,李阿姨坐在副驾驶,忍不住抽泣出生。
姜宜则坐在后座,撑着脸,百无聊赖的想,忘记要联系方式了,突然下大雨,她是急着避雨回去吗?
还是把自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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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叫你早点回来,早点回来,淋成这样子!你看看你啊,本来身体就差……”
梅家,梅拾打着喷嚏从浴室出来,穿过狭窄的客厅,走进厨房,去开冰箱,她脑袋凑近冰箱,目光捕捉到冰在。
梅妈妈在阳台搓洗梅拾的衣服,念叨着:“这么大的雨,稍不注意就打不到车,你看,我说的是不是?说了我去接你……”
“结果你还淋着雨跑回来……等你那死爹知道了,又要埋怨我没把你照顾好!”
梅拾洗干净葡萄,端进自己的房间。
梅妈妈觑见她的小动作:“又吃凉的!”
梅拾吓了一大跳,一脚勾着房门飞速关上,下雨天,天阴沉得快,才下午六七点,已然是暮色。
梅拾推开玻璃窗,让微凉的雨风灌进来,她爬上床,把玻璃碗放在一边,屈起一腿,靠在床头,按亮身旁的台灯。
于微黄的灯光下,将速写本铺在膝头,开始画画。
衬衫、蝴蝶结、百褶裙、及膝白袜和小皮鞋……坐在长椅上的、喝着可乐的、努力憋笑的、忍不住掉眼泪的……凝视她双眼的……
梅拾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拈起碗里最后一粒葡萄,她舍不得吃,便在口中□□玩着。
而那些画,全都指向了一个主题——姜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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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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