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峙着,门被敲响。
如蒙大赦。
云浸放开手中的茶盏,很轻地舒了一口气。她得承认,对方太有压迫感了,目光沉沉,侵略感很强,简直令她无处可躲。
连策:“先不下了,准备吃饭。”
两人转换场地,到较为宽阔的桌子前。连策将食盒拿回来,是一个多层木盒子。
云浸的注意力被食盒吸引住,木盒外壁雕刻着繁复的细纹,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后知后觉感到饥饿。连策一碟碟拿出来,是很家常的菜色,散发着怎么也止不住的香味。
两人安静地吃着饭,实则两人的心思都不在饭菜中。
吃完并收拾好后,连策将牛皮纸档案袋交到了云浸手中。
“这是鉴定结果,你打开看看。”
说完,他抬手看了看腕表,有些拿不准云浸什么时候提出告别。
云浸注意到他的动作,先发制人:“你忙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不用管我安心工作。”
她放下覆在绕绳上的手。
连策神色不变,语气平常:“不碍事,我不忙。”
云浸重新将手覆上去。
她仔细将相关的鉴定结果拿出来,连策没有打扰她,而是绕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坐下来,查阅新邮件。
室内只剩下翻阅声与敲击键盘声,午后微光洒进来,阳光因子也不舍得大幅度晃动。
云浸翻阅半晌,确认自己没有接收错信息后才抬头向连策望去。
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连策冷峻挺立的半边侧脸。
敲键盘的手指一顿,连策感受到了云浸的视线。对方久久不言,他也没有催促,当自己未曾发现。
“连策,两份鉴定结果应该都能判断确系同一人。”
云浸冷不防地说道。
连策停下手中的动作,起身走过去。
“嗯?”
云浸将纸张交到他手中。
她将刚刚看到的结果说出来:“笔迹鉴定结果,相似度92%;指纹鉴定结果,相似度81%。”
连策快速浏览着手中的东西,没说话。
云浸斟酌了一会,闷闷地说:“连策,我今天遇到了两个人,她们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我暂时不知真假。”
手中的结果霎时有些扎人。
连策蹙眉看着眼前的云浸,她的脸上很少流露出这种痛苦神色,虽然轻微但确实存在,仿佛陷在某个梦靥中醒不来。
他的心被微微揪了起来,酸涩难耐。
他哑声开口,声音轻得不给空气中的微尘留活路。
他说:“别急,慢慢说,我在听。”
云浸反应很慢地盯着他。
他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她旁边,想了想,还是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云浸的背。
是一个常见的安抚动作。
隔着不算薄的层层衣服,她感受到手掌带来的力度,和他这个人一般,存在感不容忽略。
是安心的。
人一旦被纵容,总是忍不住想得寸进尺的,云浸承认她亦不能免俗。
而她也确实被安抚到了,她尽力缓下心底的纷繁杂乱,尽量逻辑清晰地将早上的事情还原。
最后,她总结:“我觉得,她们铺垫了这么久,搞了双重保障,初步目的在于确认我参加什么美术展。”
连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低声说:“我们一起,别怕。”
云浸不太赞同地皱了皱眉,视线从桌上的鉴定结果撇开,声音有点颤意,不认真听几乎听不出来,“这件事情跟你无关。”
她偏过脸,并不想将他牵扯进来。
手指蜷缩一下,连策压抑住心底很淡的烦躁感。
那是一种由不合适引起的裹足不前和犹豫不决。
他很轻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力度。
“云浸,转过来,看着我。”
眼神动了动,云浸依着他的指示转过头来。一双潋滟的桃花眸在灯光下闪着摄人心魄的微光,眼睫止不住地发颤,她在一本正经地强装镇定。
连策想捂住她的眼睛。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压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就暂时放过那只可怜的蝴蝶吧,但要用别的来抵。
他没什么善心地想。
于是他伸出右手,不容拒绝地掐住云浸暖白的下巴。
云浸被眼前超出她预测范围的走势惊呆住了,倒一时忘记了挣扎,像个被扼住命门的小动物般有些许呆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之人。
鼻骨高挺,棱角分明的轮廓,云浸眼睁睁看着这张优越的俊脸凑近自己。她如愿地瞪大了眼睛,眼睫不颤了,动力转移到了心上,倒是让心底颤了一下。
在针落可闻的寂静空间里没有被主人所忽视,云浸清晰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是什么?
是意想不到的惊吓吗?
胆小鬼惯会自欺欺人,这招是云浸的遁逃符。
她垂下视线,眼睑下投射着一小片规则的黑色阴影,在暖白的肤色上很明显。
下巴的力道微微增大,此刻,才是真正的掌控感。
连策嗓音低沉:“看着我。”
无处可逃,云浸又缓缓抬起眼,一寸一寸描摹眼前之人。
连策坐在背光处,眉眼寡淡,眼神无波无澜,她循着手中的力道再深入感受。
被他眼底的漆黑和胶着的侵略性所灼痛。
云浸戳了戳连策的右手腕,声音仍是带着未曾完全收敛住的颤意:“连策,你好霸道。说话就说话,干什么动手动脚。”
心底颤动所带来的内能转移到了被钳住的下巴上,手指接触之处一片滚烫。
云浸感到不太正常,她试着挣扎一下。挣扎偏头的幅度恰好带来了连策拇指的滑动。
云浸:“!!?”
他的拇指蹭过她饱满的下唇。
男人眼底的神色更晦暗深沉了。
连策放开右手,稍稍挪开与云浸过短的距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没动脚。”
下巴的钳力骤然消失,耳朵听到他的话,云浸一噎,一副无语的表情,“重点是这个吗?”
连策笑了一下,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说:“我以为你的每句话都是重点。”
云浸抿了抿唇,下巴似乎还残留着未消散的余温,她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不要偷换概念,我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连策:“很巧,我也是这么觉得。”
云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连策蹭了蹭指尖的温热,“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云浸:“……连先生高估我了,我不是蛔虫。”
故人重逢,久违的称呼是增加彼此熟悉的索引,是在赶走不相知的岁月里彼此粘合的疏离感。可,熟人相对,久违的称呼,是挑拨离间的刀剑。
连策怔了一瞬,突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游刃有余和杀伐果断。
他沉默下来,心底细细绞着一根名为“后怕无措”的绳线。
感受到男人身上的不对劲。
云浸咽下口中的涩意,淡声开口:“连策,我知道我们俩的事情有很大的关联性,但至少此刻,你不能大张旗鼓地出现在那一场鸿门宴中。”
既是步步紧逼的诱饵局,又怎知对方不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她一个人不要紧,若是牵扯到无辜好友,她不知道她会如何应对,又会变成怎样一个人。
连策的眼睛盯着她,如墨黑眸深不见底。
他改为钳制她的腰,并俯身在她耳朵旁,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你刚刚才说我霸道,我可不认。”
云浸忍不住瑟缩一下,连策加大力道控制住她,不让她动弹分毫。
被迫僵着身体,她的耳朵感受到分明的热意,那熟悉的气息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可恶地钻进她的感官里。
身下人不动了,连策稍微满意了。
连策语带自嘲,继续说:“霸道的明明是你,云浸。你在为我好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也想要为你好?你没有考虑过。你看,你多霸道。”
看着对方故作冷硬,刀枪不入的姿态,连策语气亦冷了三分,“我们不是朋友?”
云浸睫毛颤抖得厉害,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妥协了,连策收起身上一瞬的冷然,“但是,霸道的云小浸,我不是要怪你。我只是想跟你说,能不能尝试着去信任我?连策他很需要你的信任。”
“而且,其实我今天很高兴。”
云浸不明白:“嗯?”
连策喉咙干涩:“你能将遇到的困难跟我说,我很高兴。希望你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不管好的坏的,都跟我说可好?”
一池清水被搅乱,疼痛从心脏处蔓延。
云浸说不清此刻心底的感受,但凡事不是非要讲究他个因果,此时她循着身体的本能,慢慢地放松着身体。
连策感受到身下人轻微而缓慢的变化,发挥野心家的傲慢本能,得寸进尺地拥过云浸的身体,完完全全地把云浸拥入怀中。
连策的下颌枕在云浸的发顶上,霸道催促她:“说话,云浸。”
云浸瞬间忘记了呼吸,全身细胞被调动一起去感知这个怀抱,带着清冽好闻的木质香,连策的怀抱很宽阔很温暖,透着让人安心的意味。
云浸卸下心底的防备,眼神清明,声音清澈:“好。”
得到了极力争取的答案,贪心的野心家犹自不能满足,连声音都带了点委屈的意味。
他犹有些贪心不足道:“听不清。”
云浸仔细回味那三个字,眨了眨眼,一字一顿:“连小策,我会试着去信任你,有事情也会跟你说。”
连策抱得更紧了,好似在用力度彰显自己对她的回复的满意度。云浸动了一下,说道:“可以放开了吗?”
猎人得到回复,终于心满意足了,不自禁抱紧身下之人。
但听到云浸的询问,他又不满足了。
最终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缓缓松开云浸。
有得必有失,他兀自作出自我安慰。
云浸彻底放松身体,悄悄在心底松了口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连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取决于你想怎么做?”
云浸一怔,微侧首仰起头,连策那张俊美凌厉的面容有些模糊。她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眸子犹带着一层迷蒙的水雾,让人窥不见她眼底真实的情绪。
她本来不想把问题问出来,因为她觉得今天的连策身上的侵略性有点强,但这会儿她内心的问题又脱口而出了:“为什么?”
好奇怪,她的思绪不受控制了。
连策挑了挑眉,不紧不慢问道:“什么为什么?”
云浸抿了抿唇,索性一问到底:“为什么决定将主动权交到我手里?”
连策收敛了笑容,神情冷淡,连说出来的话都仿佛不带任何情绪。
“这本来就该你来决定,云小浸,你要清楚我们是互帮互助,我并不能代替你去做什么决定。但是,你并不能完全丢弃我。”
连策想成为她的刀,亦甘愿为刀。
气氛有一瞬间的微妙。
云浸盯着桌上的牛皮纸档案袋,点点头:“知道了。”
连策笑了笑,语意不明:“你不知道。”
连策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云浸。
“还是你觉得我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人?”
云浸捧着茶杯,觉得这茶杯愈加滚烫,有灼人之势。
连策居然还胡言乱语,她什么时候这么觉得了?她怎么不知道?
有一点点委屈,但不是很多。
云浸决定行使自己的抗辩权,声音还有点委屈蕴藏不全:“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能胡说八道。”
看来吓一吓她,她才会从壳里探出头来。
连策慢声说:“那你知道了吗?”
温茶入口微苦但不涩。
“真的知道了,连大军师。”
云浸重拾钥匙,打开了心底荒芜地的禁区,胆小鬼从牢笼中走出来,第一次正视这个充满天光的人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