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知我摇头，她其实不爱去动物园观赏动物，她不喜欢这些骄傲的生灵一步步被驯化成胆怯绝望的囚徒。
它们应该有火焰一样的眼睛，带着愤怒，永远不屈的脊梁，即便死亡，也该是死在苍茫葱郁的群山，广阔无垠的大海，一望无际的草原。
所以她选择不去观看，好的、坏的她都不去看。
“今天已经是破戒了。”王知我悠悠叹息，“我们走吧。”
她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愧，但不多。
白泽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用惊讶到极致的眼神盯着她看，生怕王知我发现不了自己的讶然，脑袋凑近些许：“看到我的惊讶了吗？你看你快看啊。”
王知我一把将人推开，嫌弃撇嘴，他们没这么熟。
白泽不以为意，继续自己先前的话题：“你居然还有一点良心。”他顿了一会儿，补充一句，“虽然不多。”
真是难以置信，自商周之后，人族已经视自己为神国之民，无人可与他们并肩。
两千年后的人居然会比现在的人族有良心。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王知我证实了这点。
婴怒视白泽，这神兽怎么说话呢，他们君侯怎么没有良心了。
她冷笑一声，也不给自己脸上贴金，直言不讳：“伪善而已，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也不是我，我只是站在这里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白泽被噎住，一时无言，不知该怎么回话。
这人是不是太坦诚了点，有种无赖的坦荡气质。
最终白泽敌不过摆烂的王知我，反而替她找起面子，期期艾艾地回：“这么说自己不好吧？”
“人固有自知之明嘛，我就是这样的人，不用掩饰。”
场面又冷了下去，三人沉默着离开鲛人卖场，观赏鲛人的人越来越多，飞灯上下穿梭不停，雨铃声不绝于耳，四周店铺都挂上了颜色昏黄的各色夜明珠，光晕柔柔散开，四周雕梁画栋，照出一片诡艳颓靡之景。
躲在阴影中休憩的蜥蜴人早就练成在嘈杂中也能休息的技能，依旧保持浅眠。
飞灯有人守着，帮上下的客人拉门，见了现在就有人走，侍从没多嘴询问，只恭敬地拉开飞灯。
周围时不时有飞灯落下，有些近，有些远，井然有序，看着很规整，商人甲字区今天会有鲛人的消息估计传的很广，王知我看见很多家长带着小孩来看稀奇。
飞灯缓慢上升，鲛人离他们越来越远，底下已经有人开始叫价，有些鲛人反抗激烈，品相不好，花的钱财没有一只完美无缺的鲛人那么多，只对鲛珠和鲛人油感兴趣的不想花大价，买个残破品回家也不是不可以。
随着场子渐热，一只只鲛人被粗暴拖出，放到单独的观展台上。
“有点恶心。”王知我评价，之前奴隶买卖也恶心，来这里的她也恶心。
不该来的，她道德底线没有滑坡到这种地步。
“哪里恶心？”白泽像个好奇宝宝，他瞧着底下就是正常的买卖场景啊。
人族买鸡买鸭不也要挑选一番，鲛人只是身价更贵，原则上，他觉得鲛人和待宰的牲畜没区别。
他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希望得到解惑。婴默默竖起耳朵，他的看法和白泽一样，都是畜生，谁比谁高贵啊。
王知我无语，但还是解释道：“儒家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我家那边有一种食物，取鹅的肝脏而食，商家为了得到更大、更肥美的肝脏，会强｜制给鹅灌食，鹅蛋食管和内脏在此过程会受到无法逆转的损伤，最后痛苦的死去，这样的行为被曝光出来，很多人抵制、不满。
“我可以吃鹅，这出于生存需求，并不难堪，但为了追求美味，做出这样的行为，就是虐待。不可以这样轻贱生命。
“他们现在就在侮辱鲛人，践踏他们的尊严。”
白泽敏锐的抓住了一点，王知我看鲛人是平等的，后世很多人看这些不如他们的种族也抱有一种怜悯心理和他不太理解的尊重，她不认为自己比一只鲛人高贵，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理所当然的决定鲛人的生死。
后世甚至对鹅都有怜悯之心，不过这一点他不奇怪，儒家是当世显学，有思想流传后世很正常，后世将其扩展到妖兽身上，也能理解。
虽然这不影响他们吃鹅肉就是了，但他们反对虐杀。
他终于对王知我所在的后世升起一丝好奇，眼底符文闪烁，想要看破她的过去。
之前他从未探究，神兽除非遭遇大劫，不然就是与天同寿，与日月同耀，他不想提前看破未来，眼睛查探火烈的存在之后就收回法术，破境乃是大机缘，白泽不会干涉。
来找王知我也只是为了确定后世的定位，顺带确定火烈的安全，并未过分探究现世，此刻却生出一点点好奇。
千年时间真的有如此大的变化，唐尧虞舜夏商周到如今，世事也没多大变化，怎就后世不同。
他闭上眼，符文内蕴，通体银辉，望之如月，银白色的光雨在周身飞舞，身后一只硕大的巨兽虚影投射而出，巨兽眼眸缓缓睁开，投向地上渺小人影，银白色光雨宛如银河，璀璨夺目。
但除了白泽之外，无人可见这番异动。
银辉分出一片流转在王知我身上，即将拨动时间，一股可怕的波动爆发，围绕在王知我周身的银辉被炸开，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沸腾，巨兽双眼流出鲜血，白泽气血翻腾，受了重伤，咬牙收回本源。
浩荡宁静、永不奔流的时间长河瞬间奔腾而动，被蒙恬烦的不行的韩非猝然抬头，有人在观测过去，牵连到了他。
是谁这么大胆敢扰动时间长河？！
王知我也陡然皱眉，抬头看向虚空，不对劲，刚才好像有人在看她。
“白君！你的眼睛怎么突然流血了？”婴大惊，连忙护着王知我，手里捏着传讯竹简，情况稍有不对，他立马告知蒙将军！
总之，决不会让君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白泽从灵囊里拿出一块手帕，捂着双眼，声音听起来依旧和煦：“无事，旧伤复发，过几日就好。”
真是大意了，破境之人身上必然背负大气运，他不想、也不能观测王知我的未来，不然必被因果反噬。
他万万没想到，仅仅观测过去也不行，白泽不以身份为傲，可他是神兽，也是祥瑞之兽，竟然连观测一个人无法改变的过去都不可以，这种情况只有出现在身负大因果之人或者“一线生机”身上，他们的过去不可观测、不可更改，未来无法定义。
即是大因果者，也是“一线生机”，世间万物全部网罗在天道内，只是大因果者深入其中，不知前，不晓后，略微动作便可影响百万人族；“一线生机”不沾因果，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最大的因果。
此世果然是大争之世。
上一次大争之世，商周麾下猛将频出，妖族选了统治他们将近六百年的商，那一战之后妖族天骄尽没，一蹶不振，凤鸣岐山之后，更是被周赶尽杀绝，尽数驱逐出周。
这一次，不知道又会族灭多少。
白泽擦干净脸上流下的血，眼眸蒙上一层白翳，作为窥探天机的代价，他暂时失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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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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