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楚昭野回楚府后,裴府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那日与裴既白同游朱雀大街的暖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如今的裴明渊又披上了那层令人望而生寒的冰霜。连贴身侍从明昌都不禁暗自叹息:自家主子的心思,当真比三月的天还要难测。
庭院里,最后一朵海棠也零落成泥。裴明渊却仍独坐在光秃的树下,膝上蜷着酣睡的如意,手中握着那卷裴凝夜自北疆带回的野史书籍。斑驳树影落在他清瘦的轮廓上,将那张本就冷峻的面容衬得愈发疏离。
回廊转角处,明昌捧着药盏进退维谷。他肘击身旁抱臂而立的白慎,压低嗓音:“家主不在府里,这药可怎么送?”
“难不成学楚大人用强?”明昌盯着主子修长如玉的手指,缩了缩脖子,“怕是我刚近身,就要被二公子一掌劈了天灵盖。”
话音未落,后脑勺便挨了白慎一记掌风。正要发作,却见白慎掐着他后颈往前一推——海棠树下,裴明渊不知何时已抬眼望来,眸光如淬了寒冰的刀刃。
“二、二公子......”明昌喉结滚动,硬着头皮捧上药盏,“该用药了。”
书页轻响,裴明渊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搁着。”
“家主吩咐要亲眼看着您......”
“什么时候,”冷冽的声音骤然截断话语,惊得如意竖起耳朵,“轮到你等来管我的事?”
白慎立即压着明昌躬身:“属下逾矩。”
“滚。”
如意在主人掌心蹭出细微呼噜声。明昌还想开口,却被那道目光钉在原地——仿佛有冰锥顺着脊梁爬上来。白慎拽着他疾退时,听见书卷合拢的闷响,像给这场对峙盖上了棺材钉。
“这......这可怎么办?”明昌一路走一路嘀咕,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
白慎顺手接过他手里的药碗,搁在灶台上温着,语气平静:“慌什么?家主说了,只要二公子不出府门就无碍。若真发病了,再去禀报便是。”
“可我瞧着,二公子这模样......怕是随时都要发作。”明昌缩了缩脖子,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你是不知道,我伺候二公子这些年,能见他笑一回,简直比铁树开花还难!”
白慎没接话,只低头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星噼啪炸响。
“哪像你,跟着家主,还能说上几句话......”明昌垂着脑袋,活像只被雨淋蔫的鹌鹑,“我这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屋顶,轻风微凉。
白慎忽然低笑一声,屈指在明昌额头上轻敲一记:“傻子,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又打我!”明昌捂着额头,顿时炸毛。
“你知不知道,二公子待你有多好?”白慎侧眸看他,眼底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整个裴府,除了家主,就数你最得他信任——房梁上准你睡,桌上的酥饼随你拿,连喝茶的杯子都给你备了专用的。”
明昌一愣,呆呆地抬头。
白慎望着远处飞过的麻雀,声音里带着几分追忆:“偌大的裴府,能近二公子身的随从,从来就只有你一个。”他顿了顿,“那年你初到裴府,被那群势利眼赶到柴房睡,寒冬腊月里冻得直打哆嗦,是二公子亲自把你领回自己院里的偏厅。”
“你......你怎么会......”明昌猛地转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白慎轻笑,伸手捏了捏明昌的鼻尖:“那床锦缎棉被,还是我替你抱去的。”指尖的温度让回忆愈发清晰,“那时你才这么点儿高——”他在腰间比划着,“话都说不利索,像只受惊的兔子。二公子日日带着你,让你跟在他身后满府转悠。自那以后,再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
明昌喉头一哽。那年他六岁,被卖进裴府时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是那个站在海棠树下的人给了他新生。
“你叫什么?”记忆里的裴明渊俯身问他,月白色的衣摆扫过青石阶。
小团子揉着淤青的手臂,怯生生地摇头。
“那便叫‘明昌’吧。”修长的手指拂过他乱蓬蓬的发顶,“‘由来天意眷明昌,偏向神宫发喜祥’。”
明昌摸向腰间荷包——那里至今收着当年裴明渊题着他名字的洒金笺。六岁的孩童不懂诗句,却永远记得那只手落在他发间的温度,和人生第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
庭院里,裴明渊将手中的书搁在膝上,任由如意毛茸茸的脑袋蹭着自己的脖颈。他微微抬眸,声音清冷:“明昌。”
屋顶上的明昌慌忙抹了把脸,手忙脚乱地跳下来:“来了二公子!”
“去把药端来吧。”裴明渊指尖轻挠着如意的后颈,如意舒服地眯起眼睛。
明昌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二公子竟主动要喝药?他正要转身,却又被叫住。
“过来。”
明昌凑近,只见裴明渊抬手,指腹轻轻擦过他脸颊上的泪痕:“哭什么?”
“没......”明昌慌忙用袖子抹脸,却越抹越湿。
裴明渊神色依旧冷淡,却耐心地将他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拭净:“多大的人了,还整日在府里闹腾。”
如意歪头“喵”了一声,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戏谑,仿佛在笑话他。
明昌鼻尖一酸,突然伏在裴明渊膝上,眼泪再也止不住。裴明渊怔了怔,手掌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他背上:“受委屈了?”
明昌摇头,哽咽得说不出话。裴明渊沉默片刻,指尖拨弄着如意的耳朵,低声道:“谁欺负你了?”
“没......没人欺负我。”明昌抽噎着,“就是......就是想起刚来府里的时候......”
裴明渊眸光微动,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难得柔和:“都过去多少年了,还记着?”
明昌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二公子待我好,我都记得。”
裴明渊轻叹,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像多年前那样:“傻气。”
如意见没人理它,不满地“喵呜”一声,爪子扒拉裴明渊的衣袖。明昌破涕为笑,伸手戳了戳它毛茸茸的脑袋:“连你也笑话我。”
裴明渊看着这一人一猫闹腾,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药再不喝就凉了。”
明昌这才想起正事,连忙跳起来:“我这就去拿!”他跑了两步,又回头,小声道:“二公子......”
“嗯?”
“谢谢您。”
裴明渊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良久,低低“嗯”了一声。
裴明渊仰首饮尽汤药,将空碗递给明昌。待明昌退下后,他忽然放下膝头的如意,起身时如意不满地轻咬他指尖。裴明渊屈指弹了下它的鼻尖,转身步入内室。
靛青劲装裹住他清瘦身形,腰间革带收出凌厉线条。他站在廊下望了望天色,忽的纵身跃上海棠树。枝桠轻颤间,那道青影已如离弦之箭掠过墙头,衣袂翻飞处,唯余几片惊落的残叶打着旋儿飘落。
这次裴明渊没能如往常般稳稳落地,反而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楚昭野不知何时已立在墙下,双臂一展便将人接了个满怀。
裴明渊瞳孔骤缩,腰身一拧就要挣脱。楚昭野却坏笑着将人往上一抛,惊得他低呼一声,本能地环住对方脖颈再不敢乱动。
“裴大人这是要上哪儿私奔呢?”楚昭野故意凑近他耳畔,灼热呼吸烫得那片白玉般的肌肤泛起薄红。感受到怀中人轻颤,又恶作剧般颠了颠手臂:“嗯?”
裴明渊偏过头,长睫轻颤:“要你管......”尾音却泄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倒像是撒娇。
“我才离府几日,你就这般迫不及待要逃?看来是裴既白不在,没人管得住你了,嗯?裴雨澄?”楚昭野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说话间又坏心眼地颠了颠怀里的人。
裴明渊耳尖红得滴血,偏生又理亏,只得将脸更深地埋进楚昭野颈窝,温热的鼻息拂过对方突起的喉结。他这般乖顺模样反倒取悦了楚昭野,那人低笑着贴在他耳边,气息灼热:“楚二公子带你去玩可好?”
不待回答,一声清越口哨已划破长空。巷中忽闻马蹄声急,一匹通体玄色、额间缀着白星的骏马飒沓而来,正是楚昭野的爱驹“夜阑飞雪”。裴明渊一见那高头大马,顿时脸色发白,挣扎着要往下跳:“楚闻锋!放我......”
话音未落,楚昭野已搂着他的腰纵身上马,将他牢牢禁锢在双臂与马鞍之间。“怕什么?”楚昭野咬着他耳垂低语,“二公子在呢。”说罢一夹马腹,夜阑飞雪如离弦之箭冲出城门。
疾风扑面而来,裴明渊下意识攥紧了楚昭野的衣襟。郊外官道两侧的梧桐树连成流动的碧浪,马蹄溅起的碎石子打在道旁芦苇丛中,惊起几只白鹭。
“慢、慢些......”裴明渊声音发颤,后背紧紧贴着楚昭野的胸膛,能清晰感受到对方胸腔的震动——这混蛋分明在笑!
楚昭野非但没减速,反而突然松开缰绳,双手往上一举:“哎呀,手滑了——”
“楚闻锋!”裴明渊惊叫一声,整个人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千钧一发之际,楚昭野猛地收臂将他捞回,顺势在他腰侧敏感处掐了一把:“抓稳了,小祖宗。”
裴明渊又羞又恼,偏生被颠簸的马背折腾得四肢发软。楚昭野得寸进尺地俯身,唇瓣擦过他耳廓:“要不要试试独自骑马?”说着竟真要松手。
“你敢!”裴明渊慌忙转身,双手死死环住楚昭野的腰。这个动作让他整个人都嵌进了对方怀里,隔着轻薄的夏衫,甚至能数清彼此的心跳。
楚昭野眸色一暗,忽然勒马转向。夜阑飞雪长嘶一声冲下官道,朝着远处开阔的草坡疾驰。裴明渊被颠得七荤八素,发髻散乱,几缕青丝黏在沁汗的额角。恍惚间听见楚昭野在耳边哄:“抬头看。”
映入眼帘的是漫山遍野的蒲公英,正午阳光为它们镀上金边。楚昭野突然纵马跃过小溪,水花四溅中,裴明渊惊惶闭眼,却听见那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睁眼,我接着你呢。”
草坡最高处,楚昭野终于勒住缰绳。夜阑飞雪喷着响鼻在原地转圈,怀里的裴明渊早已衣衫凌乱,眼尾泛红,像只被欺负狠了的猫儿。楚昭野爱极他这副模样,指尖卷着他散落的发丝:“方才不是挺威风?翻墙的胆子哪去了?”
裴明渊抿着唇将脸转向一侧,发丝间露出的耳尖还泛着未褪的红晕。楚昭野瞧他这副赌气的模样,眼底笑意更深,忽然贴近他耳畔低语:“楚二公子亲自教你骑马,如何?”
话音未落,裴明渊只觉身后一空——楚昭野竟利落地翻身下马,留他一人僵坐在马背上。夜阑飞雪似有所觉,轻轻晃了晃脑袋,惊得裴明渊立即攥紧马鞍前的凸起,指节都泛了白。
“怕什么?”楚昭野站在马侧仰头望他,日光在那双含笑的眼里碎成金芒,“我扶着你。”他执起裴明渊的手搭在缰绳上,指尖若有似无地划过对方腕间跳动的脉搏,“对,就这样。”
随着楚昭野一声轻哨,夜阑飞雪缓缓迈步。才走出三步,裴明渊便整个人伏在了马背上,青丝散乱地铺在玄色马鞍间,像一匹倾泻的墨缎。他眼眶通红地望向楚昭野,眸中水光潋滟,唇瓣颤了颤,眼看就要喊出那个多年未唤的称呼——
“闻锋......”带着哭腔的尾音还未落下,楚昭野已一个箭步上前,将人从马背上捞进怀里。裴明渊顺势把脸埋在他肩头,隔着衣料传来闷闷的控诉:“你混账......”
楚昭野抚着他后背低笑,却将人搂得更紧:“是,我混账。”夜阑飞雪凑过来轻嗅主人怀里的“逃兵”,喷出的热气惹得裴明渊又往楚昭野颈窝里缩了缩,倒真像只被雨淋透的猫儿。
“好了,不闹你了。”楚昭野的声音忽然温柔下来,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闻锋哥哥带着你骑,好不好?”
裴明渊垂着眼睫不说话,只是极轻地点了点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楚昭野看得心头发软,双臂一用力就将人重新抱上马背。他稳稳地坐在裴明渊身后,胸膛紧贴着对方的后背,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来,”他覆上裴明渊的手,带着他握住缰绳,“就是这样。”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对方微凉的手指,一点点引导着动作。裴明渊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那热度似乎顺着脊背蔓延,将先前的恐惧一点点融化。
楚昭野察觉到怀中人渐渐放松的身体,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俯身在裴明渊耳边轻声道:“做得很好,我们现在慢慢走。”说罢轻轻拍了拍夜阑飞雪的颈部,骏马会意地迈开步子,步伐平稳得如同行在云端。
微风拂过,带着青草的气息。裴明渊不自觉地往后靠了靠,整个人几乎嵌进楚昭野的怀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身后的人眼底的笑意更深,双臂不动声色地收紧了力道。
“要不要让夜阑飞雪跑快些?”楚昭野贴着裴明渊的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
裴明渊犹豫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楚昭野低笑一声,带着他的手轻轻一抖缰绳。夜阑飞雪立即会意,步伐渐渐加快,却仍保持着令人安心的平稳节奏。
春风迎面而来,带着青草与野花的芬芳。裴明渊的发丝在风中飘扬,有几缕调皮地拂过楚昭野的脸颊。他感受着马背上有节奏的律动,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楚昭野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趁着裴明渊出神之际,他悄悄松开了握住缰绳的手。夜阑飞雪仿佛通晓人性,依旧保持着稳健的步伐,让裴明渊浑然不觉。
“你看,这不是做得很好吗?”楚昭野的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裴明渊这才惊觉自己正独自握着缰绳,身体猛地一僵。但夜阑飞雪温顺的步伐很快安抚了他,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姿势,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我......我会骑马了?”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雀跃。
楚昭野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道:“我的雨澄最聪明了。”这亲昵的称呼让裴明渊耳尖发烫,却奇异地没有反驳。
裴明渊不知不觉靠进了楚昭野的怀里,感受着背后传来的温暖。
“下次还敢翻墙逃跑吗?”楚昭野突然问道,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腰侧。
裴明渊轻哼一声,嘴角却悄悄上扬:“那要看楚二公子教不教骑马了。”
楚昭野朗声大笑,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在暮色中留下一串愉悦的马蹄声。
暮色四合,天际的晚霞将整片草地染成金红。夜阑飞雪踏着细碎的步伐,在草地上投下长长的剪影。裴明渊坐在马背上,衣袂随风轻扬,而楚昭野牵着缰绳走在一旁,两人的影子在夕阳下交叠,又被拉得很长很长。
风掠过原野,掀起层层草浪,发出沙沙的轻响。裴明渊垂眸望着身侧的楚昭野,忽然开口:“你怎知我会翻墙?”
楚昭野闻言轻笑,眼角眉梢都染上夕阳的暖色:“你猜。”
“不猜。”裴明渊晃了晃悬空的腿,靴尖划过草尖,带起几片草屑。
“原是要去给你们府后街的蜜饯铺子,”楚昭野仰头望他,眸中盛满笑意,“给阿姐带些杏脯。谁曾想——”他故意拖长了音调,“走着走着,天上就掉下个裴二公子,直直落进我怀里。”
裴明渊耳尖微红,别过脸去:“胡说什么。”
楚昭野忽然勒住缰绳,夜阑飞雪乖巧地停下脚步。他伸手握住裴明渊的脚踝,指尖在那凸起的骨节上轻轻摩挲:“那会儿你吓得像只炸毛的猫儿,死死搂着我的脖子不撒手。”
“楚闻锋!”裴明渊羞恼地要抽回脚,却被握得更紧。
“后来我想啊,”楚昭野仰头望他,目光灼灼,“这大概就是天意。偏生是我路过,偏生是你跳下来。”
微风拂过,带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裴明渊望进那双含笑的眼,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轻声道:“若......若不是你呢?”
楚昭野笑意更深,忽然翻身上马,将人牢牢圈在怀中:“那我也定会寻个由头,去裴府墙下守着。”他低头,鼻尖几乎贴上裴明渊的,“毕竟......”
夜阑飞雪似是感知到什么,轻轻打了个响鼻。楚昭野趁机在裴明渊耳边轻声道:“我的雨澄,总得我来接着。”
暮色渐沉,天边的云霞染上一层薄薄的胭脂色。裴明渊别过脸去,耳尖的红晕却一直蔓延到脖颈,在夕阳下显得格外分明。楚昭野瞧见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故意又凑近几分,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廓:“要是哪天我的雨澄被人拐跑了可怎么好?”
“你、你才会被拐跑!”裴明渊气恼地瞪他,却因为泛红的眼角显得毫无威慑力,倒像是只炸毛的猫儿。
楚昭野低笑出声,忽然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是是是,我早就被拐跑了。”他的声音忽然放得很轻,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温柔,“被裴雨澄这个小坏蛋,拐了一辈子。”
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缕霞光为两人镀上温柔的轮廓。楚昭野忽然轻笑出声:“可还记得你六岁那年,随你兄长来楚府做客?”他的指尖缠绕着裴明渊的一缕发丝,声音里浸满回忆的醇香,“那时你见了我便撒开你哥的手,像只小黄莺似的扑过来。”
裴明渊唇角微扬,面上红晕却更深了几分,在夕阳映照下宛如初绽的桃花。
“后来我们爬上假山,”楚昭野的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腕,“你一脚踏空摔下去,哭得整个楚府都震了三震。”他故作委屈地叹气,“为此我还挨了阿姐好一顿训。”
记忆中的画面渐渐清晰——六岁的裴明渊穿着杏黄色绣云纹的小褂,被兄长牵着手走进楚府朱红的大门。一见到廊下习剑的楚昭野,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甩开哥哥的手就跌跌撞撞地奔过去。
“闻锋哥哥!”奶声奶气的呼唤仿佛穿透时光,至今仍在两人耳畔回响。那时的楚昭野总会蹲下身,张开双臂接住这个黏人的小团子。
楚昭野将下巴抵在裴明渊肩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从前总是你这小粘人精追在我身后跑,没想到十年不见......”他的唇几乎贴上裴明渊泛红的耳廓,“我们雨澄已经长成能在朝堂上独当一面的裴少卿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裴明渊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却听到身后人继续道:“大殿之上,你一身绯袍玉带的模样,我都没认出来。”
“现在不是认出来了么?”裴明渊唇角微扬,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
楚昭野忽然收紧环在他腰间的手臂,像要把这十年的光阴都补回来:“是啊,终究是让我找回来了。”他亲昵地蹭了蹭裴明渊的颈窝,低笑道:“不过现在......该换我当你的小尾巴了。”
楚昭野忽然一扯缰绳,夜阑飞雪会意地屈膝卧下。他翻身下马,却顺势将裴明渊打横抱起。裴明渊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做什么?”
“这样说话方便。”楚昭野抱着他坐在草地上,让裴明渊面对面跨坐在自己腿上,又解下外袍将人裹了个严实。暮色中,裴明渊绯红的脸色被月色衬得格外明显。
“说说,”楚昭野捏了捏他的指尖,“这十年,我的雨澄都做什么了?”
裴明渊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描摹他衣襟上的云纹:“跟着兄长读书习字,偶尔......也随他出京去别的地方出差。”他顿了顿,“去过江南看烟雨,也到过塞外赏黄沙。”
楚昭野忽然凑近,鼻尖相抵:“想我没?”
“谁、谁会想......”话音未落,唇上忽然一热。楚昭野的吻来得突然,却温柔得令人心颤,像是要把十年的思念都倾注在这一刻。裴明渊攥紧了他的衣襟,睫毛轻颤着闭上了眼。
一吻终了,楚昭野抵着他的额头低笑:“该我了。”他的拇指抚过裴明渊湿润的唇瓣,“这十年,我每日在校场练武三个时辰,剩下的时间......”他故意停顿,“都在帮阿姐打理府务,顺便......”
“顺便什么?”
“顺便想着,当年那个小哭包,如今长成什么模样了。”夜风拂过,楚昭野将人搂得更紧,“没想到比想象的还要好。”
裴明渊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油嘴滑舌......”
“只对你。”楚昭野笑着抱起他翻身上马,“回家?”
夜阑飞雪踏着月色缓步前行,裴明渊靠在楚昭野怀里,忽然轻声道:“闻锋哥哥......”
楚昭野浑身一震,随即收紧了手臂:“嗯,我在。”
星光下,两人的剪影渐渐融入京城里的万家灯火。裴府门前,楚昭野刚要抱人下马,却见裴明渊主动凑上来,在他唇上轻轻一碰:“明日......还教我骑马吗?”
楚昭野眸色一暗,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府里走:“今晚先教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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