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景城不过是一座边陲小城,却设有诏狱,这显然是赏节的设计,因为西夏人重刑。
若是早知道这个精心打造的刑具会用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他们后不后悔。
诏狱一般不怎么通风,但可能是因为湿气过重,场地也过大,明明点了两盏烛火,却还是看着阴沉沉的,不像人间的气息。
不过也可能是工匠的巧思,毕竟审问的是犯人,有着这样的环境衬托,胆小的恐怕什么话都招了,胆大也会少动些歪心思。
半掩的烛火旁安置一张太师椅,一般是主审官坐的。
因为两军交战,已经好多天没坐过人了,都有些沾灰了。
但今天却被人胡乱打扫了一番,一个清瘦的身影坐在其中,烛火照不到他身上,堪堪照见那身沾血的青色衣裳。
那道身影陷在太师椅中,看不清楚神情,又一动不动,像是已经进入了熟睡。
嗒——
一个西夏打扮的老人被两个大圌的士兵押了出来,推到地上跪着,在这个安静的房间中发出突兀的声音。
老人头发已然花白,但精气神却很足,一点都没有上了年纪该有的麻木迟钝。
仔细看来,他身上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伤,恐怕是大圌士兵生擒他所致。
按照易殊的指令,进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捉拿赏节一家,所以现在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两个士兵将人带到以后,就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太师椅中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又或许是从没闭过。
此时正用一张不知道哪里来的帕子擦着手上的血污,动作淡定又优雅,看起来丝毫没有开口的打算。
安静得太诡异了,赏节布满皱纹的脸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像是心有所感一般,阴影中的人将手中带血的帕子不轻不重地甩在地上,他不紧不慢地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清秀的脸才从黑暗中浮现。
不过是乳臭未干的毛小子,自己戎马一生竟然在晚年着了道,赏节脸上神色变化不明。
与他相比,对方倒是没什么情绪,尤其是那双如古潭一般寂静的双眼。
站着的身影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影,轻描淡写地道:“你会说大圌话吧。”
哪怕是跪在地上,赏节脸上的神色依旧很倨傲,他冷笑一声,没有答话的意思。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一个大圌的后辈也没资格向他问话。
易殊又走近了两步,他俯下身望着赏节,脸上依旧没什么过多的情绪,声音却早已染上了寒霜:“那张字条是你写的吧。”
赏节望着眼前人的神情,突然意识到对方或许不是面无表情,而是有一些‘麻木’?
想到这里,他眼中滑过一丝兴奋:“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肉太老了,我看你吃起来应该味道不错……”言语上取胜,也算扳回来一程。
他眼中闪烁着名为贪婪的绿光,直勾勾地盯着面前清瘦的人影。
虽然手脚都被绑着,但膝盖用力使着劲,隐隐有要直起身来的意思。
易殊自然知道对方是在故意激怒他,所以怎么可能让对方如愿,他抬脚往前一踹。
他人瘦削,长得又没有什么攻击力。
可是那看似轻飘飘的一踹却让差点直起身来的人往后滑了好一段距离,才堪堪停了下来。甚至由于冲击力,头向前狠狠地,砸到了地上。
“咳咳……”那一脚隔着肋骨踹到了他的肺,但比起疼,他更乐于欣赏易殊的失态。
是得有多愤怒,才能踹出这么一脚。看来他真是说到了点子上。
他仰起头怪笑两声:“不杀使臣?你们烧了我们的粮草,我们吃你一个士兵怎么了?”
挑衅的笑容出现在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真是恶心得紧。
易殊从怀中摸出来一把小刀,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漠,他走近了赏节,冰冷的刀锋拍到了赏节脸上。
赏节眼睛都不眨一下:“你若想杀我,犯得着费尽心思地抓我吗?”
易殊低声笑了一声,刀锋划过赏节的耳侧,殷红的血霎时沁了出来。
他点了点头:“我不着急杀你,在你死之前,我会陪你好好玩一会。”威胁的语句却是用最平常的语气说出来。
赏节望着易殊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双眼,突然染上了一丝寒意:“你是谁?”
两军对峙,连对方主帅都不记得,实在是很冒犯。
不过易殊依旧没被激怒:“我姓易,单字一个殊。”
这个姓氏,赏节倒是隐隐想起来了,他眯了眯眼睛:“你是宁北侯家的?”
难为他一个西夏人,还能记得大圌氏族的姓氏。
易殊不置可否。
赏节脸上挂着笑:“那我们是同盟啊,你应该来我们西夏。你父亲也投靠了我们,要不是你父亲告诉我们大圌的边境布防图,我们怎么可能打的下来这六座城池呢?”
易殊神色自若地扫了两眼面前狰狞的人:“你撒谎。”
“我骗你有什么用,你不是独子吗?我们原本答应了你父亲等你们顺利逃到西夏,给你们两万只羊,够你家享福一辈子了……”
易殊手指微动,刀尖没入赏节耳边,他的手腕向下一压,霎时划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血立即涌了出来。
赏节疼得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却也强撑着一声不吭。
那血顺着刀刃流向刀柄,最后滴到了易殊手上。
恶心。
易殊神色恹恹地甩了甩手,收回了正在淌血的刀。
若是原本他还对当年真相抱有一丝担心,那现在就是完全放下心来了。
他母亲根本不喜欢养活的东西,所以什么以羊当礼物,根本就是一派胡言。
更何况区区两万只羊,怎么可能能诱惑一个世孙叛变,真是荒谬。
易殊俯下身,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影:“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心中有了底气,易殊语气更是不加掩饰的冷漠。
但赏节毕竟是久经沙场上的老人了,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小的后生吓到,他把头拧向一边,一副死不开口的样子。
真是有骨气。
易殊嘴角扯起一丝冷笑,他直起身来,不轻不重地开口:“你的骨头硬没关系,有的是人骨头软。”
“你什么意思?”赏节转过头来,眼睛微微眯起。
易殊不急不缓地道:“你也该知道雍景城已经破了,你的亲眷也在城内吧。”
“你们大圌不是说了不会虐待俘虏吗?”赏节皱着眉道。
易殊没有直面回答,只是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然后抬眼望向他:“你也好好见见他们。”
声音刚落,一个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人被大圌士兵一脚踹了进来,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叫唤了好几声才挪动着抬起了脸。
那张脸沾着灰,但是抬眼一看便知是十几岁细皮嫩肉的少年,估计也是千拥万护中长大的孩子。
在少年叫第一声的时候,赏节脸上的神色就变得焦急起来,然后等视线真的聚焦在少年身上时,才是真正慌了阵脚。脸上的淡定也装不下去,叽里呱啦地大叫起来。
怎奈说的是西夏语,易殊虽然听不懂,但是表情却不会撒谎。
怎么会不关心,这可是赏节最小的孙子。
易殊善良地忍了两秒,然后开头打断二人道:“现在可以开口了吗?”
赏节破口大骂:“卑鄙,无耻,用亲人威胁战俘,这就是你们坦荡的大圌人吗?”
看来不下点功夫,还真是不愿意开口。
易殊点了点头,不愿在过多纠缠,他上前两步,走到徒劳挣扎的少年面前,弯下了腰望着细皮嫩肉的小孩。
庆州整个军营都找不到生得这样金贵的小孩,同样是战线,军营中十几岁的少年虽然不至于说骨瘦嶙峋,但也不见得身上有几两肉。而赏节这个孙子却这般安逸长大,不知道从小过的什么好日子。
雍景城明明已经没有粮食了,这小孩还是脸色红润,没有任何忍饥挨饿的样子,看来没少吃他们口中的‘两脚羊’。
手中的匕首上还残留着赏节身上的血。
刀刃还没靠近,少年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眼神闪烁着哀求,嘴中说着易殊听不懂的话。
在刀锋贴到少年脖颈上易殊才堪堪停了手,他回头望向赏节,偏了偏头,温和地笑道:“在下也不太懂西夏语,令孙这是在说什么?”
赏节瞪着易殊,眼睛都要迸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道:“有什么冲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
不是令人满意的答案,易殊摇了摇头,指尖轻轻往刀身一按,殷红的鲜血立即又覆盖了原本已经微微凝固的刀身。
幸好伤口不深,只沿着刀身蜿蜒地流了几股,轻轻砸在地上。
仅仅是这种程度,刀下的少年都已经颤抖着闭上眼睛,垂了好几滴泪水,甚至话都不敢说。
感受到易殊手下动作停了才从半哑的状态恢复过来,红着眼睛,冲着赏节喊着几句西夏话。
“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停止刀锋向前,但刀还是切切实实贴在少年脖子上。
赏节挣扎着要爬过来,易殊嫌恶地扯着少年往后退了好几步。
他脚尖捻着少年的拳头,强迫其五指张开,将刀按在少年手指上。
这才抬眼盯着赏节,漫不经心地道:“上前几步,就宰他几根手指。”
赏节目眦具裂,怒吼一声,挣扎着扑过来。
易殊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拖着少年往后走了两步,不再多言,手起刀落地往少年手上一按。
骤时鲜血直流,瞬间染红了众人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少年面目狰狞,发出剧烈的痛叫声。
变故太突然了,赏节甚至没有没有来得及反应。因为前面种种,易殊都表现得太正常了,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突然动真格让人猝不及防。
直到少年的嚎叫声才将他拖回现实:“你好大的胆子!”
像是没听到一般,易殊敲了敲门,眼神示意了一下进来的士兵,对方连忙把嚎叫不止的人带了下去。
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长大的孙子血流不止,赏节怒吼一声看向易殊:“小子竟敢?”
易殊看着地上五花大绑的人,笑道:“你落到如此境地,竟然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盯着地上的两根染血的手指,赏节早已气红了眼,他满脸怒容,大喝道:“你怎么下得了手,他才十几岁!”
不知哪一个字刺激到了易殊,他转身揪起赏节的领子,咬着牙道:“昨日入雍景城的小孩,他不是也才十几岁吗!你就算把他绑了威胁我,我尚且可以饶你一马……”
“你这时候怎么不想他也才十几岁……”易殊恶狠狠地将手中的人往后一推。
赏节身体失控地往后倒去,这样的绑法,没有外力帮助他无法自己起身,只能费力地抬起脸来看易殊。
居高临下的人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恢复了理智,他像俯视蝼蚁一般看着赏节,恶魔的低语传来:“你的亲眷我手中还有二十几个人,我们慢慢来。”
魔鬼。
这是来自地狱的魔鬼。
赏节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晚了一个小时斯米马赛
我还是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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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离京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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