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训宇十二岁那年,父亲陈卓和母亲苏美云死于一场意外车祸,事发地点是在荒郊野外,整个车祸乃至爆炸的过程都没人目睹,更无法及时进行救援。当时二人正在保释期,有人说,他们夫妻是知道难逃法律制裁,干脆畏罪自杀,制造车祸来骗保。
现场是什么样陈训宇并没有亲眼见过,但从法医和爷爷奶奶沟通的言语中,从殡仪馆停尸间门缝外里窥见的一幕幕里,他勾画出了事故的情况。
那一堆勉强能看出人形的焦炭是他的父亲,双腿被挤压又灼烧成一滩干枯血泥的,是他的母亲。
事故发生后的前几年,大脑的保护机制让陈训宇记不太清具体的画面,失去至亲的痛苦也像钝刀子割肉般,不似太鲜活。但越是压抑,那份恐惧和愤怒就越是沉淀在心底,若最终发酵成了封喉的苦酒,他也只能强自饮下。
陈训宇自己非常清楚,他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学习成长到今天,不是因为他有多么强大,更不是因为他学会了释怀。他一直都在逃避,在伪装,就像人工智能一样,照着身边的普通人学,他学地很好,甚至远超平均水平。他的性格被人称赞,能力被人认可,合群的同时还不忘点缀些名为单纯的装饰,真真假假,有时候他自己也分不清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压抑的代价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命运会如反噬般向他讨债。
“当初你是为什么注意到血痕案的?”闫禾旭搓了搓脑袋,他现在很混乱。
他父母自小没尽什么责任,陈训宇的父母倒是把他当自己孩子照顾,父母都不着家的时候,陈家夫妻常常会把他带回家过夜,现在他不说能和陈训宇感同身受,但也算最能理解他的人了。
陈训宇道:“一开始是因为那些受害人,已公开的受害人都和当年的烂尾房坍塌事件有关,所以我觉得凶手有可能知道当年我父母车祸的内情。”
“禾旭,”陈训宇双手交叉着,他决定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倾诉出去,他知道一旦他说了,闫禾旭多半会觉得他疯了。但闫禾旭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如果再憋在心里,他自己真的就快疯了。
“我怀疑我父亲没有死,或者换句话说,死在车祸里的那个人不是我父亲。”
要不是陈训宇的语气过于严肃认真,闫禾旭真的快脱口一句“你发疯了?”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更离谱的一件事,“我操,你觉得血痕案的凶手是你爸?”
就如陈训宇所说,血痕案现在一共有三名受害者,都和陈训宇的父母有关,前两位算得上间接导致陈卓和苏美云蒙冤的人,第三名受害者又是当年辩护律师刘思锐的女儿,如果陈卓真的还活着,确实有很大的作案动机。
陈训宇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陈训宇,你真的疯了。”闫禾旭根本顾不上礼貌,他甚至觉得后背有点发凉,因为和陈训宇共处一室。
闫禾旭下意识地和陈训宇拉开了距离,“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真的,你不能再查了,你得从当年的事情从抽出来。我能理解,你太想陈叔和苏姨了,太希望他们还活着了,但,但陈叔和苏姨已经遇难了,而且退一万步,就算陈叔还活着,他能不来找你吗?”
陈训宇没有回答,他的心里压着一块巨石,他也想有人能帮他卸下来,但对于信不过的人,他害怕他们会半途松手,对于信任的人,他又怕这千斤的重担会伤到对方。
他不能说,不能再说了。
于是他不露痕迹地切换了状态,淡淡地看向闫禾旭,“你说的对,我根本没有证据,我只是太想他们还活着了,糊涂了。”
“我今天就是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不用再查了,警|察都没查出来,我不可能比他们强。你至少把高中坚持读完,争取考个本科,不行去学个技术也行,不能一天天这么混下去。钱还够不够用?”
闫禾旭回道:“够,我爸有给我钱,那我现在不帮你做事了,钱你自己留着用,你现在也没上班吧,打工挣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训宇点了点头,看了眼时间,现在还能赶上最晚的一趟地铁,再磨蹭会儿就悬了。
俩人道了别,陈训宇坐地铁回了学校。
周末在学校的两天,陈训宇休息地不错。从初中开始他就在住校,每次返校,同学和室友们总是怨声载道,控诉宿舍的床没有家里大,宿舍的柜子太小了,东西放不下,又或者是食堂的伙食是喂猪的。
但陈训宇却很习惯,甚至感到很自在。
并不是他有多么开朗外向,多么喜欢集体生活,他也不那么喜欢拥挤的环境,但他需要热闹,需要人气儿,需要这些外物来提醒自己正常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孙维签上了工作,等两周后正式毕业拿了毕业证就可以入职了,这算是让他逮到了,为了落实工作,他忙忙碌碌累了小一年时间,现在每天在寝室瘫地欢死了。
周天晚上,孙维拉着陈训宇在打游戏。
“报个点报个点,”孙维叫道,“哎!我靠,GG了,你这时候看什么手机啊!”
他看陈训宇一副无所谓划拉着手机的样子,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凑过去道:“如果不是回女朋友消息,我真的会锤死你。”
“酒品很好哥?谁啊?小师弟,你背着我有其他哥了?”
陈训宇忘了自己给关寒的这个备注,听孙维念出来,莫名觉得很羞耻,“你瞎说什么。”
“明天上午不用来所里,下午和我去…”孙维瞄着陈训宇的屏幕,“哦!这是你的代教律师啊,他人怎么样啊,凶不凶?对你好吗?”
陈训宇觉得没必要瞒着谁,“你认识他,关寒。”
孙维一听,马上一副我懂了的样子,嘿嘿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陈训宇:“……?”
“你的脑回路为什么总是异于常人?我们都是男的,直的。”陈训宇冷漠道。
孙维理所当然道:“你老也不恋爱,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平时对女生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然后这个关寒又长得那么牛逼,你还给人备注成这样,我不乱想都难好吧。”
“难道我长地差了?说地好像我给他当舔狗一样。”
陈训宇摸着良心说,他对关寒绝对没想法,不是,首先他就不可能对男人有想法。但孙维说关寒长得好看时,他还是在心里暗自回忆起了关寒的样子。
站在同性欣赏的角度,陈训宇也不得不承认,关寒是很好看的,他不是没有见过好看的人,事实上,因为他自己这幅优秀的皮相,来找他搭讪的男男女女大多也都不赖。
但关寒是不一样的,虽然褪去了青涩,但相比同龄人又多一份独特的少年感,大概是因为他圆滑成熟的表象下意外地藏着一种爱憎分明的生命力。
陈训宇想着想着,一直想到关寒认真时神态是多么孤高,生气时蹙起的眉有多么生动,骂人时眼中的傲劲有多么气人。
孙维搜出了关寒的照片,还真要仔细判断一下这俩人谁更帅,“他和你不是一个类型啊,哎我去,这哥真的长得很帅啊,再加上他还有钱有地位,说实话你想配他还差点意思呢。”
陈训宇觉得自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他熄灭了手机屏幕,刷地站了起来,“他想地美,我还不一定看得上他呢!”
孙维看着陈训宇的背影,搞不懂他干嘛还较真了,“哎,你去哪儿?生气了?他没想,是我乱想的,电脑忘关了你!”
陈训宇径直来到了篮球场,夏夜的八点多,球场上人正多,他随意加入了一伙人,好几次别人给他传球他都差点没接住。
心思没在这儿。
他觉得有点恶心,谁要喜欢男的了,脱光了都没什么新鲜的。而且以关寒的骨架,很难比他练得更好,陈训宇隔着衣服摸了摸自己的腹肌,关寒有吗?
“可是你揽过我的腰啊,你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吗?”
我操,陈训宇腹诽,脑子出现了一个萌版小人儿关寒,穿着那套纯黑色的睡衣,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望着他。
“反正你是直的,我们俩根本就不存在配不配得上的问题呀,你想这么多干什么呢?”
“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萌版关寒开始解自己的睡衣衣扣……
“哥们,你干什么呢?”一个黑皮大汉朝陈训宇喊道,刚刚他反应又慢了点,错过了传球。
陈训宇低骂了一声,“操。”
后半场陈训宇终于撇开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痛快地打了场球,出了一身汗。
十点多他才拿起手机离开球场,正走在路上,电话响了,是关寒。
“消息不回,电话不接,消极怠工我可以马上辞退你知道吗?”关寒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更冷漠了。
对了,这才对劲,这才是关寒。
“啊那个啥,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去看消息。”陈训宇道。
“明天下午两点,到事务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出口等我。”关寒撂下话就挂断了电话。
陈训宇点开了和关寒的对话框,他们的聊天内容全是文件和案子,加起来短短两页不到。
酒品很好哥:明天上午不用来所里,下午和我去出趟外勤,两点在事务所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出口等我。
酒品很好哥:具体情况明天在车上我和你沟通,把你的电脑带上。
陈训宇回了一句好的。
他突然觉得当初给关寒的这个备注太,太冒昧了,当时是调侃关寒,但现在他们的关系已经有些变了。他可以对一个发酒疯又不讲道理的男人随意些,但现在这个男人是他的上级,关寒工作起来很认真,很拼,聊起案子思路熟练又专业,陈训宇觉得自己没资格随意调侃这样的关寒。
于是他把关寒的备注改了,关律师。
从一开始就该是关律师,以后也一直会是关律师。
第二天陈训宇怕路上耽搁,于是提前了半小时出发,但这次迟到的反而是关寒。
事务所大厦的楼下是一片小广场,绿化搞得不错,陈训宇就坐在这里的长椅上,等着关寒联系他。终于在快三点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
“我车就在路口,打着双闪,你过来吧。”
“好。”
陈训宇一眼就看到了那辆干净地反光的A6,他拉开了后排座位的车门,长腿一跨,坐了进去。
关寒从后视镜里盯着后面上来的人,眉头轻轻皱了皱,“为什么又背书包?”
陈训宇今天穿了一件校园风Polo衫,下面穿了一条蓝色破洞牛仔裤,肩膀上还挂着他那该死的书包。
“你不是让我带电脑吗?这样好拿。”
关寒还是穿着白衬衫,熨烫平整,领口立挺,袖子折着,小臂线条流畅。他抹着方向盘,无语道:“你觉得在职场这样穿合适吗?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要穿正式点。”
陈训宇语气真诚道:“关律,非得要和你一样,天天衬衫西裤的吗?其他律所的律师也没这样啊,这是正海的规矩?”
在关寒听来,这人有阴阳他的嫌疑,“就算你不穿正装,也不能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打扮给谁看?”他一边提速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实习生。
陈训宇摸不着头脑,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这不就是随便套的衣服裤子吗,他甚至觉得上下都有点不搭,这算…打扮了?
那他还觉得关寒每天穿得那么一丝不苟,头发丝都很精致的样子才是打扮了呢。
关寒说起了正题:“这两天我查了,吴庆海远不是无懈可击,他经常出入高级会所,消费记录查不到,完全保密,但就是保密才说明有问题。而且他还规律性地出入一栋花园别墅,曹怀艺对这处房产不知情,我觉得很有可能是他情妇住的地方。”
“等会儿我去接一个朋友,他会帮我们拍吴庆海出轨的证据。”
上一章传掉了...跪倒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端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