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距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
在安婉踏出警局大门的那刻,姜阳蓦地抬眼望去。今晚的夜色格外汹涌,只不过转瞬之间,安婉纤弱的身影已被夜雾掩盖。
但不知为何,姜阳心中竟浮现出了更多的谜团——
那么多的受害者中,为何只有安婉被另外关押?凶手又何以将她留了半个月之久?那些失踪的人皮都去了哪里?凶手极度自负,明明前几个小时还在挑衅警方,为什么会突然想到出逃……
办案多年的直觉告诉姜阳,这些有可能都与安婉有关。
这个柔弱的女子如同海中漂浮的冰山,只在蔚蓝海面上露出一小捧皎白的霜雪,唯美而无害。然而,藏在那水面以下的到底是什么,人们却不得而知。
但是,姜阳必须得知。
“钱卓,多带几个人去查验一下安婉所说的属不属实。”姜阳双手抱胸:“查仔细一点。尤其是她和贾昊朋的关系,更是需要验证。”
钱卓不解地挠了挠头皮:“但她刚刚不是说,她不认识贾昊朋吗?”
“她只说一句不认识,你就什么都信了?”姜阳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嘴角:“贾昊朋抓的那些女孩,失踪和死亡时间都相差不久。要真是不认识,他会平白无故地留那么久安婉的命?”
被她一语点醒,钱卓顿时悚然。
尽管,他仍然不相信安婉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老大英明!小的马上去查!”
话音未落,钱卓就已经飞也似的投入工作中了。
此时,居民楼里的最后一盏灯也灭了,宜宁市繁华落尽,寂静得恍如陷入沉睡。姜阳的目光落在幽暗里,心神却全在案件中。
“凶手已经锁定,凶器也已经发现……”
姜阳皱眉思索着,从牛仔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在手指间缓缓转动:“究竟还有什么没被发现?我们遗漏了什么?”
她应该再去一趟杀人现场。
“姜队也要去现场吗?”身后,蔺时苍的话语几乎与她的心音同时响起。
姜阳回过头,看见晚风撩过蔺时苍的发丝。
他的语气仍然是趋近冷淡的,但当柔和的灯辉从头顶倾泻下来时,那种不仅人情的冷峻却消弭了。眸中的流光一瞬掠过,柔和得罕见。
姜阳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不是刚刚才到,而是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见姜阳没有回应,蔺时苍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得已主动邀请:“如果姜队不介意,我们不妨同行?”
.
重回烈明小区的301室,姜阳的心态已然平静许多。
他们径直走进卧室。这里斑驳凌乱的血迹已经被人初步标记过了,属于何人一目了然。
自从进了卧室,蔺时苍的目光就一直没从那些血痕上挪开。
而且,他的神情沉静得出奇,仿佛他正在注视的并非血腥惨烈的杀人现场,而是某些极富研究价值的对象。
姜阳只瞟了一眼,就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蔺法医是想通过血迹重建现场?”姜阳随手摁开了灯。肆意泼洒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也明白地映出她嘴角那颇为不羁的笑意。
与传统印象里温柔如水的南方女子,截然相反。
蔺时苍微掀眼皮,朝她所站的位置淡淡瞥去,只觉得她不是白水,而是能够燃起赤焰的烈酒,一不小心就会让人烧穿喉咙。
“这些血液痕迹,能告诉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视线从墙上已不再扩散的血迹上逡巡而过,蔺时苍伸手在血迹边缘轻触。然而,他的指尖却碰到了表面上一层新凝结的薄膜。透过这层血膜,还能感受底下的涌动感。
“这块血迹是三四小时前形成的,应该是庄采隐的血。”蔺时苍判断道。
“我们先从庄采隐的血开始分析吧。”姜阳看向那大面积的块状血迹:“根据凶手贾昊朋以前的杀人规律,这里其他的血液大多都超过三十六小时了,影响因素多,只怕没那么好判断。”
蔺时苍略微颔首,表示同意。
他们最开始研究的这块血迹,呈现出喷溅式的形态。蔺时苍跟随着血液飞溅的轨迹缓缓举步,最终在墙角站定:
“加害的起始位置,就是这里。”
蔺时苍单手将眼镜扶上鼻梁,银色的金属镜框反射出尖锐冷光:“由于附近没有发现成趟的间断喷溅状血迹,却发现了凶手挥刀时形成的大量抛甩状血迹,庄采隐被凶手连刺数刀的时候应当是被堵在墙角,无法出于本能逃脱。”
姜阳转过头,目光追随着弧形线分布的抛甩状血迹一路看去。
只见,本不会溅到太多血迹的窗帘布,突然在右下方的一块位置上浸染上了明显更多的血。
这很不合理。
会出现这种情况,说明当时窗帘后面藏了一个人!
但这震惊只持续了极短暂的一瞬。姜阳转念想想谢桦被找到时的位置,就很快明白过来——
这窗帘布后藏着的正是谢桦!
眼见好友惨遭重伤,谢桦没有胆量也没有能力出手救人,却又不忍目睹庄采隐被害。所以,她只能瑟瑟发抖地躲进窗帘布的后面,用对视觉的蒙蔽来欺骗自己的良心。
这,也正是谢桦没能告知他们更多信息的一大原因。
“这里的血泊有些凌乱。“另一边,蔺时苍也有了发现:“根据血迹,像是凶手在这里把庄采隐翻了个身,然后……剥下了她背部的皮。”
残忍的做法,让姜阳呼吸一窒。
她平复下心情,说道:“现在,庄采隐被害时在场所有人的行动轨迹,差不多还原了吧?”
“不,还没有。”
蔺时苍摇摇头,狭长的眼眸深不见底,好似藏着一个无法探测的海渊:“案发时,另外一个人也在这间卧室里。”
姜阳的心猛然坠下:“谁?”
但蔺时苍并不直接说出答案,只引着她往门旁的那堵墙上看去——墙面上,或稀疏或密集的血点聚集成一道道弧形。
其中,有一块本该蒙上血色的地方,却干净得诡异。
这块空出来的地方,大致能看出是个人形。而且从偏小的身量上看,还是一个女人。正是这个女人的身形,挡住了本该洒在墙面的血。
“当贾昊朋剥下庄采隐的皮肤时,那女人就一直在这里看着。”
蔺时苍说着,沿着地面上滴落的点点血红迈出脚步。最终,他停在了女人当时所站的位置前,抬起双手小臂,比出了一个献宝的姿势。
仿佛他对面的,不是泼满血的冰冷墙壁,而是个笑靥如花的女人。
姜阳禁不住皱紧眉头。
分明是已经转暖的四月天,侵骨的寒气一瞬间化为实质,从姜阳的脊梁骨攀附而上。在蔺时苍转头向她看来的那刻,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拔枪的冲动。
蔺时苍却蓦地笑了。
“我不过是在还原贾昊朋的动作而已,姜队可别多虑了。”他唇角勾起的弧度里,残留着还没来得及散尽的阴郁邪气:
“他就是像这样,把剥下的人皮交给那女人的。”
.
从警局出来以后,安婉没有立刻归家。
她中途改变了轨迹,接连穿过许多鲜有人知的陋巷,几番辗转,到达了一条刚坏了监控的街上。
街旁,停着一辆车。
这条街边的住户多是老人,早早地都歇息了,周围漆黑清冷的,不需要担心被人发现。
安婉小步急趋,主动上前敲了敲车窗。
过了片刻,贴了膜的车窗逐渐下移,一声戏谑的冷哼随之窜出:“你总算知道来了。”
车里的不是别人,正是本该赶往机场的贾昊朋。
那张机票只是个幌子,图的就是虚晃一枪,让警方以为他真的打算出国。
听了贾昊朋的冷言冷语,安婉顿时红了眼圈。
“我对你的感情,你又不是不知道!”安婉的话语里带了哭腔,眸中也蒙上了一层潮湿的水光:“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怎么会帮你牵制住鲁国志,又怎么会天天劳心劳力替你地盯着他?”
她极懂得利用自己外貌上的优势。
这梨花带雨的一落泪,她就把贾昊朋的满腹牢骚给融化得彻彻底底。
转眼间,贾昊朋便败下阵来。
他软下语气,几乎是哄着安婉坐进副驾驶座:“婉婉,我不也是担心你出事嘛!还记得吗?说好等风声过去了,我们就一起到国外生活的。”
安婉吸了吸鼻子:“记得。”
贾昊朋又指了指后座的车载冰箱:“你看,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想要那些皮,但我都按照你说的做了。那个女孩的皮,现在就放在冰箱里……”
话音未落,贾昊朋就如愿被拥进了一个馨香柔软的怀抱。
然而,他还没能来得及好好享受这软玉温香,便只觉得左胸骤然剧痛。
贾昊朋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此刻,他的心口上正插着一把尖刀。那是他放在车上防身用的,位置只有他和安婉知道。
“你……你竟然……”
贾昊朋颤抖着推开她,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往后倒去。他恍然惊觉,自己竟从来没有看懂过眼前的女人。
安婉莞尔一笑,扶住了他。
月华笼罩下,她的容颜如教堂里的天使圣像般纯洁,然而那上扬的嘴角,却噙着一抹恶魔才有的阴狠。
“谢谢你。”
她微微前倾,垂首俯在贾昊朋的耳畔,仿佛仍是那个柔弱痴情的小女人。但唇瓣翕动时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梦魇的呓语:
“放心好了。你的死,我是不会浪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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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血色佳肴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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