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京落了今年第一场雪，细碎的雪沫子裹着寒风，打在“林府”朱红大门的铜环上，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府门前的两尊石狮子被积雪覆盖，像披了一件洁白的披风，显得格外威严。苏清颜坐在二楼书房的窗边，指尖捏着一枚刚收来的青花缠枝莲纹鼻烟壶，借着暖黄的灯光仔细端详。书房布置得古雅，书架上摆满了线装古籍和各类古董摆件，墙上挂着一幅董其昌的山水画，笔墨苍劲有力。鼻烟壶小巧玲珑，壶身釉色莹润，缠枝纹勾勒得流畅舒展，青色的花纹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乍一看确实是件珍品。可苏清颜的指尖在壶底轻轻摩挲，却察觉到落款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那是仿品特有的痕迹，仿的是康熙年间的官窑制式，骗骗普通藏家绰绰有余，却瞒不过她的眼睛。
“小姐，先生回来了。”门外传来管家老陈的声音，他是林府的老人，跟着林正雄近十年了，语气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打扰到书房里的人。
苏清颜指尖一顿，将鼻烟壶轻轻放回锦盒，起身时顺手理了理米白色羊绒大衣的领口。她走到梳妆镜前，镜子里的少女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几分江南女子的柔婉，皮肤白皙细腻，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平光镜，更添了几分书卷气。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用一根玉簪固定，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林家被娇养长大的千金，十指不沾阳春水，只懂赏玩字画珍宝，不谙世事。
可没人知道，这副“苏清颜”的面容，是她贴了三年的□□。面具薄如蝉翼，贴合得毫无破绽，就连皮肤上的细小纹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更没人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林家小姐，能在三招之内放倒府里最精干的保镖——那些保镖都是林正雄特意从江湖上请来的好手，内功大多在三层左右，而苏清颜的内功早已稳稳压过江湖上多数门派的弟子，达到了五层巅峰。
下楼时，林正雄刚脱下沾雪的大衣，玄色羊绒衫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虽然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身姿矫健。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眼角的细纹里满是慈爱，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像是经历了什么心力交瘁的事情。他是京城有名的收藏家，手里握着不少稀世珍品，性子儒雅，待苏清颜更是疼到了骨子里，从小到大，从未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颜颜，怎么还没睡？”林正雄接过佣人递来的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疲惫，他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瞬间软了下来，“这么冷的天，书房窗户开着缝，仔细着凉。”
“等您回来呢。”苏清颜走过去，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鼻尖蹭到他大衣上残留的寒气，那寒气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硝烟味——那是江湖上常用的烟火信号弹的味道。她心里微微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问道：“爸今天去潘家园，收着好东西了吗？”
“哪有那么多好东西可收。”林正雄笑了笑，接过佣人手里温好的牛奶，递到苏清颜手里，“倒是见着个有意思的玉扳指，和田羊脂玉的，可惜被一个老藏家捷足先登了。对了，下周天津有个鉴宝会，规模不小，你要不要跟我去？正好带你散散心。”
苏清颜捧着热牛奶，指尖传来暖意，心里却莫名的沉了沉。最近半个月，林正雄总是很晚回来，有时甚至彻夜不归，身上的硝烟味也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而且他提起“出门”，不再像以前那样提前跟她商量行程，反而多了几分试探的意味，这让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好啊。”她压下心底的疑虑，脸上依旧是乖巧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正好我想看看天津的雪景，听说瓷房子那边下雪的时候，红墙白雪，特别好看。”
林正雄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确认什么，随后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宠溺：“好，那我让老陈提前订酒店，订个能看到雪景的房间。”
那晚的谈话没再深入，林正雄借口累了，早早回了房间。苏清颜站在自己的卧室里，卧室布置得温馨雅致，米白色的纱帐，柔软的地毯，书桌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和小摆件，完全是一个少女房间的模样。可她却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楼下书房的灯亮了整整一夜。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缝着一枚细如发丝的银针，针身淬了麻醉药，是她防身用的暗器，也是林正雄教她的第一门“功夫”。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放学回家，是看动画片、玩玩具，在父母怀里撒娇；她却要在凌晨五点起床练内功，对着木桩打拳，练到手指磨出血泡也不能停，林正雄会在一旁看着，眼神严厉，只有在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会递上一瓶药膏。别的孩子周末去游乐园，吃着棉花糖，玩着旋转木马；她却要跟着父亲学易容，对着一张假脸反复练习表情，从眼神到神态，直到能完美模仿出另一个人的模样，有时练得久了，连自己原本的样子都快忘了。别的孩子分不清翡翠和玻璃，对古董一窍不通；她却要对着一堆玉石标本，记住每一种矿石的纹理、密度，甚至是重量差异，还要学习书画鉴定、瓷器辨别，稍有差错，就会被林正雄要求重新学习。
父亲说，她体质特殊，经脉比常人通畅，适合练内功，多学些本事，以后才能保护自己。她一直信着，也乖乖照做。她喜欢看他欣慰的眼神，喜欢听他说“颜颜做得好”，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没有辜负他的养育之恩，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哥哥为救自己而死的愧疚。
只是最近，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变了。那种感觉像一团迷雾，笼罩在她心头，让她看不清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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