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玺梅看着罗域渐渐消失的身影 ,心里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空寂。
直站到天光大亮,疾风忍不住提醒,“回去吧,你还有身孕呢。”
邬玺梅没说话,只黯然点了点头,转身要跨门槛时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疾风上前将她扶住,摇晃着她胳膊,半晌不知该如何喊她。
邬玺梅一直忍着悲伤,不敢在罗域面前过于痛哭,因此而憋到昏厥。
疾风看着床上昏迷的她无法完全理解她心里的痛,只是看到她难受,他也会莫名感觉心痛。
* * *
罗域带着人很快出了城,他们避开官道抄小路返回北江镇,天光大亮时,一骑快马从后而来。
影子闻声回头,乍见之下,露出意外的神色。
“大人,快看。”
罗域顺着他的目光回头张望,“梅儿?!”
只唤了声,但转瞬,他就认出,那不是他的梅儿,是她姐姐。
他勒马停步,待邬玺玥赶到近前,他问,“是梅儿有什么事吗?”
邬玺玥道:“梅儿不知我来见大人。”
罗域不解。
邬玺玥从马背上解下一个包袱递给罗域。
“此乃何物?”罗域接到手中,疑惑道。
“这是左家各地商号农庄的印信以及账簿。”邬玺玥道。
罗域震惊,“这……”
“我知你打仗急缺钱粮,这些或可解大人燃眉之急。左家如今被朝廷盯上,即便躲过了今日,也难逃被抄家的结局。与其上供朝廷,倒不如交给正义之师。只盼大人早日成就大业,还天下太平。”
罗域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拱手道:“多谢。罗某若成事,必当报答。”
“报答就不必了,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有私心。董承泽被杀,知府衙门被烧,事后必定有人追查,到时难免不查到左家。我不想左家再受牵连,故而想借此请大人帮个忙。”
罗域稍事沉思,恍然道:“你是想将火烧知府衙门也一并算在我头上?”
邬玺玥点头,“还有劫抄左家资产的事。”
罗域闻言朗笑,“我平生杀了太多贪官,也不差这一个。既然到梅陵走这一遭,抄个巨商,劫富济贫,是我罗家军能干出的事。这责,我担了。”
说罢,他想了想,将那面具从怀中取出,顺手抛给邬玺玥,“这便是罗某纵火行凶的证物。”
邬玺玥接过面具,拱手道:“多谢,那民妇就不耽误大人赶路了,后会有期。”
说罢,她将转身,罗域招手叫住她,眼中带出几分柔情,“替我照顾好她。”
邬玺玥笑了笑,策马返回,风中回荡着她的声音,“放心吧,那是我妹妹。”
罗域一笑,调转马头,“咱们走。”
旋即主仆二人策马扬鞭,踏着晨光奔向远方。
* * * * *
阳光撒入房间,邬玺梅从昏迷中醒来,她坐起身,环顾四周,空无一人。
他走了,但他的气息犹在。
她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都像被抽空了似的。
她摸了摸自己拢起的肚子,长舒一口气。
不管怎样,为了孩子,我也要保重身体。
她掀开被子下地,发现窗下的桌子上,阳光照射的地方,多了个扁圆的青花瓷盆。
那是什么?
她过去一瞧,盆里有水,水底铺满了鹅卵石,石间还有水草,草丛间游来游去的小鱼,正是那日她在湖里见过的那群红黑相间的小鱼。
诶?
她惊喜之余伸手到水里,那群小鱼就在她手掌间穿梭,就如那天的光景一样。
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这时,屋顶上传来细碎的声音。
她抬头望了眼,随后擦净手走出房门,对着空荡荡的屋顶试探的唤了声,“疾风?”
很快,院子里就多了个人,疾风像鬼魅般站在她面前。
邬玺梅看见他,弯起眼睛,“谢谢你,带了那些小鱼给我解闷。”
她回头朝桌上的小鱼看去,眼中略有惋惜,“不过,它们离开原本生活的环境是活不久的,你还是把它送回去吧。”
疾风不解,她喜欢为什么不留着?
见他眼神里有失落,她又补充道:“如果我想看它们,你可以带我再去那里看吗?”
疾风眼睛亮了,点了点头,“可以。”
邬玺梅莞尔一笑,“那你就先送它们回去吧。”
疾风点点头,走进房里,端起瓷盆出来。邬玺梅看着水里的小鱼,又不禁伸出手指在那些小鱼之间摸了摸,偶尔碰到小鱼,那光溜溜的触感总能带给她愉悦。
疾风看出她眼里的不舍,“你随我一起去吧。”
邬玺梅一想,“也好,反正我也想去散散心。”
她愿意跟他一起,疾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他笑的浅淡几乎难以察觉,但还是被细心的邬玺梅发现了。她意外道:“诶?你竟然会笑?”
疾风怔了瞬,脸上泛起红晕。
他避开与她对视的眼神,“你等着,我去准备。”
“嗯。”
邬玺梅以为疾风就是去备马车,但等上了车她才发现,车里除了那盆鱼,还准备了些吃的东西,放在个背篓里。
她坐上马车,将瓷盆抱在怀里。疾风跳上车头,挥动马鞭,“驾。”
马车开动使出城门直到城郊山上,又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停下。
疾风扶着邬玺梅下车,然后将装着食物的背篓背上身,又将瓷盆塞进她怀里。
“抱稳了。”
叮嘱一句,他屈膝抱起她冲上山顶,纵身跳了下去。邬玺梅在他跳下去时紧闭双眼,待她再睁眼时,已经平安落地了。
邬玺梅抱着瓷盆来到湖边,蹲下身,将那小鱼放入湖中,那些鱼儿眨眼溜入水草石缝,不见了踪影。直到她再伸手下水,那些小鱼才又出现,在她手掌间穿梭嬉戏。
疾风走到她身后低下头,看她又看鱼,心里是从前不曾有过的宁静。
和小鱼玩儿了一会儿,邬玺梅站起来,看着清澈的湖水道:“你看,它们只有在这里才是真正的欢喜。”
疾风不解,在他眼里,这些鱼在哪里不都是游来游去的。
他不禁问,“你怎么看出来它们欢喜?”
邬玺梅失笑,“你们男人都粗枝大叶的,自然看不出其中微妙的不同。其实动物和人一样,就像人也有真笑和假笑,只有和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才会发自内心的笑。但与旁人一起时,也会笑,可笑的却并非出自真心。”
疾风眉头颤了颤,他这个一向冷漠的人,竟然对她的话有所体会。因为,他曾发现,有罗域在的时候,她的笑容,是他之前和之后都没再见过的。
他恍惚间明白了,她就像这些小鱼,只有在喜欢的人身边才能真正的欢喜。
那就叫两情相悦吧。
疾风眼神变得有些许黯淡。
* * *
“宗宝,宗宝……”
左宗宝躺了两天,终于从昏迷中苏醒。耳畔传来他熟悉且最喜欢的声音,虽还没彻底醒,脸上就露出憨笑。
“娘子……”
这呆子。
邬玺玥觉得他傻,但又有些心疼,不禁轻轻抚摸他尚有淤青的脸颊。
“宗宝,我在呢,你快睁开眼啊。”
左宗宝眼皮猛的颤了一会儿,终于挣扎的张开了眼睛。当视线在邬玺玥脸上聚焦时,他激动的要坐起,却又牵扯了浑身的伤痛,疼得额头渗出一层虚汗。
“你别乱动,你身上好些伤口还没好呢。”
邬玺玥按着他的肩让他躺回床上,他顺势握了她的手,按在胸口上,“娘子,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没有死啊?”
邬玺玥目光温柔,“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呢?”
“那祖母呢?她可安好?”左宗宝追问。
“放心吧,你祖母只是受了些惊吓,休养些时日就好了。”
得知一切都好,左宗宝这才松了口气,身体也随之松弛下来,“娘子真是神通广大。快给我讲讲,你是如何救我们出来的?”
“我把左宗宣杀了。”邬玺玥说得像她做派一样,简单粗暴。
“啊?!!!”左宗宝震惊,“杀了?”
“还把衙门给烧了。”邬玺玥补充。
左宗宝嘴角抽了抽,“娘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雷厉风行啊。”
“可是,这么做那个董承泽,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也死了。”
邬玺玥轻飘飘的一句,左宗宝心脏差点儿没跳出来,“那可是当朝首辅的儿子,他死了?那董阁老不会放过我们的。娘子,要不咱们还是跑吧。”
邬玺玥安抚道:“放心,这一切已经有人替我们担了。”
左宗宝更加不解,这世上还有人敢担这责的?“谁呀?”
“罗域。”
“罗域?就那个,反,反,反贼呀?”左宗宝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嗯。”邬玺玥表情淡然。
左宗宝战战兢兢,半晌才又问,“他来梅陵啦?”
“是啊,如果没有他,还未必能杀得了董承泽呢。”
左宗宝满脸狐疑,试探道:“娘子,你不会是跟反,反贼联手了吧?”
“正是。”
邬玺玥说的云淡风轻,可把左宗宝吓坏了,眼珠翻了又翻,还好没晕过去。
“啊?”他缓了半天才出了声儿。
顿了顿,邬玺玥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很郑重的道:“所以,为表感激,我自作主张将左家资产全部交给他了。”
“啊?!!全,全部啊?”左宗宝惊了。
“差不多吧,就剩了这座宅子,还有梅陵城里几家店面。”
左宗宝刚苏醒,就被这接连的打击重创,差点儿又晕过去。但看着眼前的娘子,他只无奈的吐出一句,“娘子,你真有魄力。”
邬玺玥解释道:“若不把左家资产交出去,迟早朝廷还要寻借口抄家,到时候连命都没了,还不如早些割舍这些身外物,或许还能保一世平安。”
她这么说,左宗宝才明白她的用意,点点头,“娘子说的也对。”
“不过,你可千万别跟祖母说这件事啊。她要是知道了,非疯了不可。”
邬玺玥抿了抿唇,“可她早晚也会知道。”
“那要说也由我来说,就说是我让这么做的。不然祖母又要怪你了。”
这时,顺子端了药送进来,见左宗宝醒了,激动的瞪大眼睛,“爷,您醒啦?”
他将碗递给了邬玺玥,“爷,您饿吗,小的去给您做点吃的。”
左宗宝摸了摸肚子,“是有些饿了。”
“你去做点清淡,补气血的药膳来。”邬玺玥吩咐。
“诶。小的这就去”
邬玺玥舀了勺药,就到他口边,“先把药喝了。”
左宗宝无力的垂着半张眼皮,把脸别向一侧,“我不想喝,苦。”
“你还没喝就知道是苦的?”
“闻着就苦。”左宗宝委屈巴拉的撒娇。
因为他有伤在身,邬玺玥对他多了些耐性,安抚道:“良药苦口嘛,你不喝身上的伤怎么好,回头再留下疤。”
左宗宝扭回头,唿扇着卷长的睫毛,带着病弱的神态,撒娇道:“那我要娘子用嘴喂我。”
邬玺玥失笑,“你这呆子,才醒来就想这种事儿。”
“我不趁现在,哪有机会呀?”
他的脸虽苍白,却依旧好看,像风霜下的娇花,让人怜爱。
想他被那样鞭打,都不肯承认她是杀手,邬玺玥不禁心软,看着他的目光逐渐温柔。
面对这点儿小小的请求,她不忍拒绝,便将药灌入自己口中,俯身下去缓缓贴上他的唇。温热的药顺着二人唇齿间流淌,温暖着彼此身心。在药即将喂完,他忽然勾了她的脖子,不让她离开,继而肆无忌惮的吮吸,轻咬,就算牵扯了身上的伤,他也忍着疼没放手。
* * * * *
荒凉的土山上,一座寨子内篝火照得四下一片通亮,火光冲天。一群土匪围着篝火喝酒吃肉,谈笑声不断。
“大哥,这次的买卖要是成了,咱们能分不少银子呢。”
“是啊,躺个一两年都够了。”
“是啊,要不说跟着咱老大混,就是有好日子过呢。”
“对,老大英明!老大英明!”
……
几个喽啰举着酒碗,大声吹嘘着。
“要我说,咱老大去当皇帝都够份儿!”
“就是,那紫禁城里那个,他算个屁,成天就知道求神拜佛,差咱们老大差远了。”
“老大,要我说,您就带着咱们兄弟反了吧,杀进紫禁城,也坐坐龙椅,看是不是比咱山寨的椅子舒服。”
“还有呢,还有后宫佳丽,听说也是个个皮光肉滑,嫩得很呢。”
……
山贼们越说越起劲儿,纷纷将目光投向靠近寨子正门方向。
这地方坐着个脸上带刀疤的中年男人,他是这寨子的主人,两侧众手下递酒送肉,各自大献殷勤。说的话越来越 不堪入耳。
刀疤听着两旁手下们的溜须拍马很是受用,撇着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这时,从寨子后头出来二十几个妙龄女子,她们被铁链锁着,一个挨着一个,由两个土匪牵引着出来。女子们个个衣发凌乱,有些脸上还带着伤,有些默默掉泪。
那领人出来的两个土匪不时口出污言秽语的怒骂催促,“快着点儿,别磨磨蹭蹭的!”
“哭什么哭,跟死了爹似的。”
骂声吸引了,篝火旁的一众土匪,他们回过头去,当看见女子们,不由得露出了猥琐的目光。
那刀疤扔下手里的鸡腿和酒坛,起身晃悠着来到众女子面前,用一双油腻肮脏的手挨个捏起她们的下巴,一个个端详过后,他扯出其中一女子,硬搂在怀里,勾起贱笑,“明日,你们就要被卖到窑子里去啦,今儿晚上,先陪爷们儿乐呵乐呵。”
姑娘纷纷开始啜泣,却不敢放声。
刀疤不理她们,扬手对众土匪道:“今儿晚上高兴,兄弟们都尽兴,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众土匪闻言狂欢雀跃,有的甚至当众就开始宽衣。他们像一群鬣狗张牙舞爪的扑向姑娘们,争先恐后,生怕落了后没抢到。
就在他们疯狂撕扯姑娘们衣物时,不知何处忽然一声哨响,一群黑衣人从四周草丛里忽然闪出,他们冲进寨子里见男人就杀,眨眼的功夫,土匪们死伤一片,连同那刀疤也被一个长着铜铃眼卷毛胡子的大高个儿给一刀砍落了脑袋。
老大死了,那些土匪喽啰登时傻眼,有些吓得都尿了裤子,跪在地上连喊“饶命”。姑娘们更是吓得不断惊呼,相互抱作一团。
大高个儿俯身提起刀疤的人头,淌着血走到这些人跟前,随手将人头往地上一掷,那人头骨碌碌滚到众土匪脚下。
“都给我听着,这山寨以后是我的了,你们是想跟着我,还是跟它。”
大高个儿一指那人头,吓得众土匪又是一片哀嚎,“我们跟您。”
“我们当然跟您 。”
“是啊,我们早就不想跟着他了。”
有那机灵的已经开始对着那人头破口大骂以表衷心了。
大高个儿见状,与刚走到身边的一个斯文的中年人对视,相互使一眼色,嘴角带了笑。
中年人道:“寨主,这些人的话可不能信,咱们杀了他们老大,得提防他们有异心,更要提妨他们会替他们大哥报仇。”
大高个儿当时拧了眉毛,摸着卷毛胡子不断点头。
众土匪见状急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当初都是被他逼着才跟他的。我们早就不想跟他混了。”
中年人道:“好听话谁都会说,谁知道心里怎么想的?”
“我们都是真心投靠您的。”
“是啊是啊,真心的。”
“真心的。”众土匪纷纷道。
大高个儿想了想,“那这样吧,我给你们安排个任务,若能顺利完成,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我管保你们喝酒吃肉,钱财女人一样不少,但若是完不成……”
这些人,皆是好逸恶劳,穷凶极恶的人渣,不做土匪他们又能做什么,无非是换个带头的罢了。只听前半句,他们已经内心狂喜,这回是遇上了个更厉害的老大,以后的日子肯定比现在好。
他们当即匍匐在地,其中算是能说的上话的一个道:“大哥放心,小弟们全凭大哥差遣。”
“对,全听大哥的。”
“全听大哥的。”
大高个儿道:“好!你们这就洗漱更衣,随我下山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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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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