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去了这么久?”
子息停下抄经书的笔头,看向畏畏缩缩、踌躇着往屋里走的喜燕。
喜燕低着头,固执的将手背在后面。
子息叹口气,走到她跟前,“拿出来。”
喜燕紧抿着唇抬起头,拿出一筐碎棉花,里面夹杂着许多被撕扯烂的布条和些许的泥土。
“这可是夫人熬了好几个日夜才做出来的棉袍,结果王爷一眼没看就让人撕个粉碎扔到了院子里。”喜燕委屈得说着就要流泪。
子息动作轻柔的用手帕擦掉喜燕脸上的泪水,“哭什么。”
喜燕心里替她生气,又见她温柔的神情,心里更加难过。
五年前,子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被送来郑国,本意欲求和,可亲事未成便被灭了国。
她一个亡国公主在郑国受尽冷眼和苦楚。
郑国为笼络民心,统一和谐,将她嫁与王爷为妻。她既无家世亲人可以依靠,亦无夫君相合同心。
王爷乃楚妃独子,自小聪慧,受尽宠爱,明明是那样遥不可及的高贵,却依然待人亲和有贤德。
为何唯独厌恶夫人呢?甚至在外人面前也丝毫不加掩饰。
因此,王府的下人们自然就认为子息是那百般为恶之人,多的是对她的嘲讽和欺凌。
但她依旧不厌其烦的忧他所忧,烦他所烦,事无巨细的关心照顾王爷。
一开始,喜燕以为她是为自保才卑微讨好。
时间长了,喜燕才明白了她的痴情与真心。
子息坐在矮凳上,守着厨房的灶火,锅上炖着给王爷的参鸡汤。
子息声音柔柔的,讲述起她的回忆,“我初来郑国的时候,还不满十二岁。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我非常害怕,想要一个善良且强大的人来依靠。”
“可我身边的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不是警惕冷漠的,就是贪婪恶毒的。瞬间我就明白了,要我来和亲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他们哄笑着、推攘着掀翻我的吃食踩在脚下,看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逼我吃下他们踩过的食物。我的尖叫声与泪水好似氛围的烘托剂,令他们更加兴奋。好像只有欺辱我,才会显得他们更加高大和正确。”
“这样的日子格外漫长,漫长到足以将我的□□和灵魂撕得粉碎。”
“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如同天神。”子息笑着,声音带着无限的温柔与缱绻。
“自那以后,我再没吃过馊饭,也有了棉衣和床。他还会专门带伤药给我,那么轻的动作,他居然还怕会弄疼我,你说他傻不傻?”
喜燕看到了她眼角盈盈的泪水。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他去找我的次数并不多,隔好久才去一次,加起来可能还没有三天。但就是这样,足以让我有了对生命的期待,甚至于那些痛苦的经历因为他的存在变得不那么痛了。”
她的声音很轻,字字句句却如刻在心肺上一般。
曾经浪漫的救赎,为何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呢?
“他只是在生我的气,并不是真的讨厌我。放心吧,阿隐不会不原谅我的。”
喜燕想问阿隐是谁,是王爷小名吗?却没来得及问出口。
子息带着参鸡汤去找陈牧,下人进去通报了之后,只说让她等着,就没了信儿。
冷风呼啸,裹着雨雪袭向人的五脏六腑。
喜燕冻得止不住地发颤,何况因前些年的困窘而落下病根的子息。
喜燕忍不住劝道:“要不回去吧,夫人。”
子息轻摇了摇头。
陈牧自下朝后就一直待在书房,到现在滴水未进,身体怎么能扛得住啊!
“就算送进去,王爷也会未必喝呀。”
子息何尝不知道呢。
喜燕知她倔强,只能催促下人再去通报。
直到子息全身上下已冻得毫无知觉,陈牧才允许她进去。
书房里炭火烧得暖烘烘的,陈牧慵懒的半躺在软榻上,冷冷道:“站远些,冷气都带到我这里来了。”
子息乖巧听从。
陈牧懒洋洋的拿眼睨她,看到她肩头未化净的寒霜,顿了一下,开口道:“不是说带了参鸡汤吗?鸡汤呢?”
“鸡,汤冷了,让喜燕,拿去热了。”骤冷又骤热,子息嘴唇还在发麻,说话不那么利索。
陈牧皱眉,腾的一下坐起身,怒道:“你装什么可怜啊,讨人厌!”
“我…不是故意的。”
陈牧一声嗤笑,“狡猾如你。”说着走下台阶,绕到子息面前,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沉声道:“但本王也不是吃素的,夫人还是省省吧。”
无论陈牧说什么,子息都乖顺的听着,从不反驳,即便陈牧想拿她撒气,用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气到。
她本来就是担心他的身体才来送鸡汤,看着他喝完,她就可以走了。
陈牧看着冒着热气的鸡汤,冷漠道:“凉了又热,就算剩饭。”
“你好大的胆子,敢让本王吃剩饭!”陈牧一字一顿,压迫感十足。
喜燕忙跪下来,“王爷,冤枉啊,这是新盛出来,方才那一碗已经倒掉了。”
陈牧冷笑,看向始终低着头的子息。
他该拿他心机深沉的夫人怎么办啊?
陈牧已经没有理由不喝了,但他就是不喝,她能拿他怎么办呢?
陈牧强忍着胃痉挛带来的痛感,极故意的“无意”掀翻了那碗参鸡汤。
鸡汤顺着地板的台阶往下流,慢慢的,画出了一条蜿蜒的河道,陈牧在南,子息在北。
他就是不希望她开心,就是不希望她如愿,就算是以伤害自己的身体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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