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舞!舞!》,有个直译的名字——《城堡里跳舞的皮娅》,出自乔西亚·瑞希·列昂纳多之手,旧时德国为数不多的女画家,在那个时代大多数的评论家眼里,这位女画家笔下的画都太过矫揉造作了。
直到19世纪,乔西亚·瑞希的画才出名了起来,讽刺的是,评论家们皆赞扬她画下的细节,饱含丰富细腻的情感。
时来运转,永远转不到活人头上。
沈潋滟身为古汉语老师,对这幅画的了解,只到这里,出于对历史上某个时代的好奇与尊重。
“有点印象,”她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说话,“你想表达什么?”
颜芝不若方才那般踌躇,大着胆子抬头,迎向她的注视,“我想说的是——死的总不会是皮娅。”
沈潋滟一怔,最后还是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沈女士和丈夫没见过沈潋滟跟学生待在一起的模样,甚是新奇,还邀请颜芝今晚住下来。他们不开口留人,沈潋滟也会让颜芝住一晚,她被室友抛下,一起订的酒店不可能还有她的位置。
青春期的孩子们撞到一起,血气方刚,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安全起见,叫颜芝留下来最好,然后明天送她去机场。
了解了情况,她就得负责,这就是老师的麻烦之处。
沈潋滟把盛好饭的碗递给颜芝,“你不用太拘束,这里没有你需要讨好的人。”
颜芝被沈老师的话点醒,心情放松了不少。也确实,沈老师不接受别人若有似无的讨喜,沈老师的父母也只是把她当做自己孩子的一个学生,过了今晚,能不能再见都得另说,她不该给自己找压力。
“沈老师……”她低头往自己嘴里送饭,含糊不清,“谢谢。”
她的耳尖泛红,沈潋滟瞧见了,轻飘飘地移开视线,露出点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用过晚餐之后,为了不让颜芝尴尬,沈女士拉着丈夫出去散步了,沈潋滟找了套自己较保守的一套睡衣出来,递给颜芝,“客房我收拾过了,里面的热水也调好了,你在房间玩困了,就早些洗了澡睡觉吧,明天我会送你去机场。”
“我不用陪老师聊聊天吗?”颜芝眼神诧异,给老师添了麻烦,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况且她没受过在主人家吃了饭,就撇开主人,躲进房间里玩手机的这种教育。
沈潋滟见她不似在开玩笑,反倒忍不住扬起抹笑来,“你能陪我聊什么?”
颜芝被问得脸一红,是啊,她能陪沈老师聊什么?
之前在沈老师房间里换衣服的时候,她就发现了,沈老师不是那种因为职业古板的老师。相反,她喜欢的东西很多很杂,繁复到她现在的知识含量,根本无法跟上沈老师的节奏。
“那,那我进房间了。”她面红耳赤,来不及多说,抱起睡衣就往客房里跑。
沈潋滟轻呵,环胸斜倚在墙上,望着轻合上的门,决意这种找麻烦的事,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收回眼,走回客厅看了会儿她和仲景之前都很期待的那个节目的回放,只是几分钟,她便看不进去了。不得不承认,她今天一天都很在意,林素汐到底在忙什么,才会在那个时候回复她的消息。
只要不是紧急出勤,林素汐一向都是秒回她的消息。
沈潋滟拿出手机,点进她和林素汐的聊天界面,看了眼林素汐敲定的时间,指腹摩挲着屏幕,没一会儿,顶部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林素汐正巧发来了消息:「忙完了吗?」
沈潋滟倒在沙发上敲字回复:「嗯,帮了个女学生。」
林素汐:「真稀奇。」
沈潋滟自找麻烦的次数,在林素汐那儿是零记录。
她们同往常一样闲聊,默契地不提昨晚发生的事,那个计划内的意外让她们都不太舒服。
林素汐回复消息的同时,慢慢压下嘴角。
沈潋滟真的不在乎吗?
她想起了高中的一次,她第一次翻墙逃晚自习,为了去找沈潋滟的那晚。
沈潋滟从来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好学生,哪怕她成了教书育人的老师,没有像学生传递她当学生时的观念,就已经是造福社会了。
这个人的内核与长相上带来的亲切感,不存在一丝一毫的从属关系。
林素汐自认识沈潋滟的第一天起,就明白这一点。
但意识到,和亲眼见到,是截然不同的冲击。
京北刚刚敲定要建新街的时候,观山湖那边先建起了一条公路,走那条路线的车不多,到了晚上,就是飞车党的地盘。
一群不怕死的年轻人,在这条公路上,追求接近死亡的速度。
选择走读的沈潋滟也参与其中,并热衷于疾驰的快感。
林素汐察觉起,就警告过沈潋滟,不要做对不起生命的事,沈潋滟答应得很好,可做到没几天,她就违规了。
林素汐要一个原因。
她打车到那条当时还算偏僻的公路上,没有明确的告示牌,找不到飞车党的起点,她只能沿路走下去。
期间还有不少机车几乎贴着她的耳边呼啸而过,令人心惊的速度,好在天色很暗,路灯不多,没有人发现她。
约莫走了快半小时,林素汐才在一个建筑工地门口找到沈潋滟,她似是刚刚跑完一圈,摘下了沉重的黑色头盔。
林素汐抬起手的瞬间,猛然发觉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而沈潋滟,在这一群不务正业的年轻人之中,混得如鱼得水。
深蓝色的校服被她绑在腰上,落至胯间,白皙的小腹在宽松的短上衣下若隐若现,肩袖下坠,显露出里面的黑色吊带。
高压钠灯将她不着粉黛的脸颊衬得发亮。
周围的人有男有女,女的无人同她搭话,同她讲话的男人,不怀好意。
在一个男人要把手搭在她肩上的时候,林素汐下意识地想冲上前把她拉开,但沈潋滟只是轻轻撇开头,周围就有几个男人,把那个人推开了,像是说好的那般,对他拳脚相向。
沈潋滟漠视片刻,兀自点了一支烟,从火焰中抬眼那瞬,她不偏不倚地同不远处的林素汐对视上。
沈潋滟丝毫没有干坏事被抓包的羞耻感,反而招摇地抬高手晃悠,大声地叫她的名字:“素汐!”
林素汐自暗中走到灯下,看清她长相的一帮男人,起了哄,叫嚣着让沈潋滟把她介绍给他们。
沈潋滟自然不会那么做,她变脸的速度连林素汐都没能预料到。
那巴掌,响得震飞了路灯下的飞蛾。
在最先起哄的男人反应之前,沈潋滟取下起初咬着的烟,将烟头烫在他嘴角,疼得男人大叫。
“嘴这么脏,不如高温消消毒。”
“喂,阿艳……”
林素汐觉得过了头,可在场没人有反应。此刻的沈潋滟,像他们避之不及的洪水猛兽,在她这里,陌生至极。
“你是来叫我回家的吗?”转身向她,沈潋滟又是她熟悉的温和样,“我们走吧。”
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沈潋滟拉着她走到了机车边,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朝她凑了过来。
唇与唇的距离,不过一指之间。
“噗。”她笑了声,把头盔扣在了她的头上,沈潋滟望向她的眼里,尽是狡黠,“拿到头盔了,上车吧。”
沈潋滟嗓音偏甜,不说话是朵高不可攀的白莲,但开口,只要不是故意压低了去,她笑着对人的时候,就像颗会说话的软糖。
她坐在前面,用不快不慢的速度载她回家,一路上用那副嗓音向她解释、道歉,保证没有下次。
风太大,头盔很厚,林素汐没听清原因,即使是保证,她也肯定沈潋滟下次还会再犯,只是不会叫她再发现。
没吃到亏,沈潋滟就会一直瞎搞。
但,没听清借口的林素汐很没出息地原谅她了。
包括“拿头盔”的事,一并没出息地原谅了她。
到现在,林素汐还是看不懂沈潋滟这个人,沈潋滟像个需要点燃的烟火,点火的人不同,她炸开的花样、颜色便不同。
林素汐认识沈潋滟大半辈子,都没有企图点燃过她,她自觉不该去做那个点火人。
至于昨晚的事,她想,算她私心的报复吧。
拿着手机的两人,各怀心思,着急的是沈潋滟,她黑着脸,恨不得穿越屏幕,给被京北改变了性子的林素汐一巴掌。
两人就这么别扭地保持联系到了周六。
林素汐提着礼品上门,在公园的秋千那儿,偶遇到了发呆的沈潋滟。
网上聊天和见到真人的感觉,从来没有一样过。
面对沈潋滟有几分冷漠的眼神,林素汐咽了口唾沫,转身、迈腿,马上就要撒丫子跑。
沈潋滟一点儿不着急,坐在秋千上,甜甜开口:“你跑一下试试。”她刻意扮了甜妹,却不带一点点笑。
背着身的林素汐冷汗直冒,想了又想,迈出去的腿,犹豫着收了回来。
她转回身,对沈老师温柔地启唇:“你学生走了?”
“走了几天了。”沈潋滟跳下秋千,走向她,“林警官还真是能耐。”
“你还在生气?”
“没有。”
林素汐紧张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逐渐确定,她刚才的严肃,都是装出来吓唬她的。
见面才能确定,沈潋滟真的原谅了喝酒那晚的事,林素汐高兴之余,心脏泛痒。
“走吧,我爸妈等你很久了。”沈潋滟走在前面,林素汐小跑跟上,像是为了弥补自己之前的行为,一路上主动讲着自己工作时发生的趣事。
很难得的,她们待在一起,一直讲话的是林素汐。
沈女士用异于平常的热情接待了林素汐,沈先生看看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沉默半晌,只对林素汐说了句:“多来看看我们。”
饭桌上,他一个劲儿地喝酒,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位家长的反常,林素汐隐隐感知到了不对,她瞥向沈潋滟,后者给她盛了碗清单的汤,不给解释。
晚上,林素汐在这儿留了宿。
她坐在床上,胸前抱着枕头,望着只穿内/衣内/裤从浴室里走出的沈潋滟,接着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你跟阿姨他们说了什么吗?”
“我能说什么?”沈潋滟往身上套衣服,反问道。
殷红从耳尖蔓延到脖颈,林素汐憋着不抬头,不再多提。
家庭聚会后,两人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聚在一起。
林素汐在忙反诈宣传的事,忙得没找到时间和沈潋滟旧地重游,暑假就过去了。
林素汐给车上的沈潋滟打着电话,“我国庆有几天假,到时候回京南看你。”
沈潋滟靠在车窗上,轻笑,“好。”
她们之间的约定少有正儿八经实现的时候。这个规矩像是老天亲自定下,无人能打破……
果然,沈潋滟回京南上课没几天,林素汐便来了京南大学,她站在校门口,拉开车门,同隔了段距离的沈潋滟严肃道:“有几个你的学生……”
“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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