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傍晚,队伍在快马加鞭的赶着路,他们算错了时辰,以为可以在天黑关闭城门之前赶回幽州,因此并没有在上一座城池歇脚过夜。
可谁知情况却并不乐观,按照他们的速度,大概率不能在关城门前进城,这一路上也没有其他的乡镇城池可以留宿,所以他们今晚多半还是要在野外过夜。
就在众人风尘仆仆的快马赶路时,前方官道上突然传来阵阵马蹄声,随后肉眼可见的看到被马蹄践踏扬起的漫天黄土,尘土的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扬鞭而至的一列士兵。
柳家的队伍紧急的停在路边,众人纷纷下车看向由远及近的大队人马。柳兰湘拉着柳笙的袖子,紧张的问道:“是谁?不会是来追杀七皇子的人吧。”
萧景晨也被柳兰湘说的紧张了起来,一张小脸顿时绷紧,身体也处于紧张的状态中。
柳笙赶紧说道:“追杀七皇子的人都是一群昼伏夜出的黑衣人,他们都在暗处行动,怎么会大张旗鼓的派出一整支军队来。而且他们来的方向是幽州。”
萧景晨似是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惊喜又不敢相信般的看着柳笙,柳笙笑着点了点头,道:“你没猜错,来接你的人来了。”
*
很快,一对人马就来到了柳家面前,带头的是一位人高马大的中年汉子,他刚从马背上下来,就见萧景晨已经像一阵风似的窜了过去。
“舅舅。”萧景晨整个人扑到了男子怀中,将人紧紧的抱住。
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历经艰难险阻的孩子,在漫长的旅途过后,终于回家了。
“景晨,是你吗景晨,来,让舅舅看看。”男子先是拥抱了一下萧景晨,随即双手箍住萧景晨的肩膀,将人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是我,舅舅,是我。”萧景晨哭了出来,再度抱住舅舅的腰。
来者是幽州节度使殷奇峰的长子殷琅。
在收到柳笙派人送去的由萧景晨亲笔书写并附赠着信物的书信后,殷奇峰简直是如遭电击。为了防止信件落入他人之手,萧景晨在信上并未把整件事交代清楚,只说了母妃之死,说自己被宫里的人追杀,正在好心人的护送下前往幽州。
殷奇峰当即派长子带兵前来相迎,来之前他们甚至做好了落入敌人陷阱被围攻苦战的准备,谁想竟然真的看到了本应好好待在宫里的萧景晨。
见到萧景晨后,殷琅的心“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大脑——既然外甥从宫里逃到了幽州,那么他的妹妹……
“孩子,你母妃呢?她真的……”殷琅紧紧的抱着萧景晨,哽咽着问道,话说到最后,也没忍心将最后结果说出来。
“舅舅,母妃死了,被皇后和宁贵妃害死了。”萧景晨脑袋埋在舅舅的怀里,放声大哭。
殷琅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这个高大威武的汉子发出了一声怒吼,“珍儿。”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位铁骨铮铮、威严魁梧的大将军,居然当着手下和柳家人的面,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柳家的人看的目瞪口呆,但是殷琅带来的那些人都是跟了他许多年的亲兵,有些甚至家中三代都在殷家手下当兵的,所以对殷家的人非常了解,看到他们的将领哭的这般伤心欲绝,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这些人也面露悲痛,有些年纪大的老兵还跟着一起哭了,看来是都在缅怀逝去的娴妃。
柳家人不清楚,但是这些亲兵却知道,殷家的人感情有多么的好,有多么的重视亲情。
殷奇峰在整个幽州都是颇有盛名的好男儿,不仅仅表现在他骁勇善战、爱民如子、刚正不阿,他还是一位几乎被所有幽州的女人都夸赞的好夫君。
殷奇峰这辈子只有一位正室夫人,便是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妻子白蕊。白家和殷家算是世交,也是幽州赫赫有名的武将世家。
殷奇峰和白蕊自幼就在一处长大,稍大了一些后,两人甚至并肩上过战场。那白蕊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自小习武,会骑马会打仗,对兵书更是颇有研究,乃是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
两人十七岁那年成了亲,自此夫妇二人齐心协力共同料理着幽州这片土地,对外抵御外敌入侵,对内发展经济稳定治安,守护着幽州的百姓。
他们夫妻伉俪情深,又有共同的兴趣、理想和目标,感情自然好的不得了,婚后育有三子一女。殷奇峰身为幽州地界的“土皇帝”,位高权重,可他连一位侍妾都没有,对妻子更是百依百顺体贴入微,不知引来多少女子的羡慕。
因为父母的感情好,连带着子女都格外的重视亲情。殷家的四个孩子个个顶个的出色正派,在家孝敬父母友爱手足,在外爱民如子纯善仁义。可以说在整个幽州,谁提到殷家的人,都会忍不住的竖起大拇指。
殷家的四个孩子感情非常好,特别是三位兄长对最小的妹妹殷珍,更是当成眼珠子一样的疼。
他们本以为可以在幽州为妹妹寻一位最好的儿郎,让妹妹一生都顺遂喜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那一年殷家全家进京面圣,殷珍居然和太子一见钟情,这也直接导致了她一生的悲剧。
后来太子登基,殷珍入宫为妃,萧景晨也紧跟着出生。为了让他们母子在宫里能过的平安,殷家的几个男人更是卯足了劲儿为皇室效力,他们守卫着边境不让邻国入侵,大力发展幽州的经济,殚精竭虑,将整个幽州治理的井井有条。
他们想的是,只要殷家对皇帝忠心、对朝廷有贡献,皇上自然会爱屋及乌,善待殷珍母子。他们这是在用自己的军功和政绩来换取家人在宫里活的更好。
世代武将出身没什么城府又在幽州这种质朴之地生活久了的殷家人,哪里懂得京都的水有多深,哪里知道皇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又哪里能猜中莫测的君心。
他们以为的忠心尽职,到了皇帝眼中,渐渐的变成了野心谋逆;他们只是想保护殷珍和萧景晨一生平安,却被有心人曲解成想要利用萧景晨,挟天子以令诸侯。
如果殷家的男人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反而害了殷珍和萧景晨,也不知作何感想。而此时此刻的殷琅悲痛万分,搂着萧景晨哭的像一个孩子。
好在殷琅还算有些许的理智,知道此刻不是悲伤难过的时候,他需要马上将萧景晨带回家去,家中的父母和两个弟弟还在焦急的盼望着,他们也需要搞清楚妹妹的死因。
殷琅胡乱的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深深呼吸几口气,缓和了情绪,将萧景晨从怀中拉了出来。他微微的低下高大的身子,一边为萧景晨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好孩子不哭了,跟舅舅回家,你外祖父外祖母和另外两个舅舅还在家里等你。有什么委屈咱们回家去再说。”
“好,我跟舅舅回家。”萧景晨止住了眼泪,一张小脸上满是坚毅。
殷琅这时才注意到了柳家的队伍,已经站在前面的柳笙。他好奇的打量着柳笙,眼神有些犀利,可柳笙却像没事人似的,一派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任由殷琅的目光凝视,甚至还含笑点头打了个招呼。
“舅舅,这位是柳笙,就是他救了我,还一路护送我过来,如果没有他和他的同伴,我早就没命见您了。对了,他也是幽州人,是个商人。”萧景晨见舅舅一直打量着柳笙,便赶紧将自己的救命恩人介绍给舅舅。
柳笙走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草民柳笙见过殷将军。”
“姓柳的幽州商人?可是那个带领富商们捐粮救灾的柳家,被皇上封了诰命夫人的柳老板?”柳芸被封诰命的事在幽州传的沸沸扬扬,殷家做为整个幽州的绝对掌权者,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正是家母。”柳笙说完退到了一边,给柳芸腾出地方,柳芸则上前,和殷琅见了礼。
因为柳芸有诰命在身,殷琅并不敢受她的礼,他半侧过身子让了这个礼,笑着说道:“柳老板客气了。柳老板真乃巾帼英雄,又心怀大爱,殷某替那些灾民谢谢你的慷慨解囊。”
说着,他再度看向柳笙,语气愈发的恭敬:“也谢谢柳公子施以援手,救了我的外甥。”
“殷大人客气,不过举手之劳。”柳笙依旧是那样的淡然,既没有因为见到节度使的儿子而惶恐巴结,也不仗着自己救了萧景晨而炫耀自得。
他的样子就好像在说,萧景晨是我随手救的,我也并不会趁机索取什么,你们殷家在显赫我也不放在眼里。
如果说殷琅之前看柳笙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警惕和戒备,那么到了此刻则全是欣赏了。他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优秀的年轻人,有实力却内敛,面对权贵不卑不亢,用温和的外表和云淡风轻的气度来遮掩住内在的野心。
他半生阅人无数,可以说柳笙这般人物,即便是他也甚少见到,如果这位年轻人有那个心思,假以时日必定一飞冲天,前途不可限量。
“各位,景晨遭遇变故受到惊吓,我想先带他回去休息,家中父母也还在等消息,如果各位不介意,请允许殷某先行一步。”殷琅再欣赏柳笙,也知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带萧景晨回家,他拱了拱手,略带歉意的说道。
柳笙忙回礼,说道:“殷将军请自便,七皇子这一路辛苦了,是该早点回去休息才是。”
殷琅将柳笙绝口不提救命之恩一事,反倒要他们速速回去休整,心中愈发的满意,他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递到柳笙面前,“这是我殷家的令牌,欢迎柳公子和柳老板来家里做客。”
话音一出,就连后方的亲兵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别人不知道这令牌的重要他们却清楚的很,那可是殷家的嫡系主子们才会有的,拿着这块令牌不仅可以随时出入殷家,在幽州境内只要拿出来便可横着走,无人敢管。
现在殷琅居然给了一个陌生的商户,由此可见对柳笙的感激和重视。
不过众亲兵倒也觉得是应该的,柳笙救了七皇子,对于殷家来说那就是大恩,殷家如何感激也不为过。何况任谁都能看得出来,殷琅对柳笙可谓是赏识有佳,如果有一天将这位年轻公子招入麾下,谁都不会感到意外。
殷琅让人领着萧景晨上了马车,自己也上了高头大马,他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对柳笙说道:“殷家不日会为景晨接风洗尘,到时候请柳老板一家一定要赏脸光临啊,稍后请贴会送到柳家。殷某先走一步,对了,如果诸位进城的时候城门关了,只需出示令牌即可,我会和守城门的士兵打招呼。”
说完,殷琅一声吆喝,带着自己的亲兵队伍策马而去。
马车内的萧景晨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都伸了出来,随着马车的渐行渐远,他的声音远远的传来。“柳大哥,你一定要来看我啊。”
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对人马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好似从来不曾出现过,而萧景晨也仿佛一个幻想出来的人物。
柳笙看着手中殷家的令牌,淡淡一笑,他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他确实救了七皇子,还得到了殷家长子的赏识。
或许从此以后,他和整个柳家的命运都将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柳笙看着令牌怔怔的出神,柳芸则走到儿子身边,轻声说道:“笙儿,去做你想做的事,我和兰湘会相信你,也会全力支持你。”
原来柳兰湘已经将柳笙的打算和顾虑都告诉柳芸了,柳芸一直都是个格局非常大的奇女子,连她自己都敢在与丈夫合离后离开家乡,独自一人跑到陌生的地方闯出一片天地,又怎会阻止那么优秀有能力的儿子去实现自己的抱负呢。
一旁的柳兰湘赶紧附和着说道:“夫君,这也是我的意思,你尽管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和母亲会和你风雨同舟的。”
柳笙有些感动的看着母亲和妻子,一时间没忍住走上前去将两个女人轻轻的抱住,他低下头,只对她们轻声说了两个字。“谢谢。”
有些话无需多说,放在心里便好。柳笙知道,哪怕为着身边这两个女人,自己也一定要无往不利,护她们一生周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