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晚莲仍牵着杨泠澈的手,抬头敛了神色道:“什么人来闹?”
夏璇和佟瑛还没张口,一道男子声音飘来,回答他的提问:“沧海派掌门携弟子二人、葭木派掌门携弟子三人、盐鲸帮帮主携弟子三人、巨鹿派掌门携弟子二人,共计十四人。”
这嗓音极有特色,平稳有力,吐出的每个字节奏都相同,简直就像一幅雕刻精确的字帖石板。
杨泠澈脸色冷了,低声喃喃:“……虾兵蟹将……”也敢来叫板花晚莲。
他声音轻得没在舌尖上,花晚莲却连他的未尽话语都听到,笑着捏了捏他的手。
此来人原和佟瑛同行,佟瑛加快脚步后他依旧不紧不慢,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步幅和步速,因而落在了后头,这时才走进亭子,分毫不差地并排站在佟瑛另一侧。
杨泠澈打量此人,见他与夏璇、佟瑛年纪相仿,面容也如石板般毫无表情,五官倒长得极其标致,然而许是过分工整了,竟没有什么活人气息,甚至眉眼、嘴角都没有一丝情绪透露。这样的一个衣料不见一处褶皱的人,居然招摇地穿着全身橙色,连腰带、鞋子和发饰也是不偏不倚的橙色,使得旁人看去甚至略显诡异。
不用猜也能想得到,这位定是橙衣使者燕诉弦。
杨泠澈想,三色使者果然无一凡庸。橙衣使者就算明明白白地这样站在眼前,竟然也仿佛不存在,未露半分气息。
夏璇高呼“哎哟”,绕过佟瑛到燕诉弦身边去,亲热地搭住他肩膀:“橙橙,好久没见你了!”
对于他乱叫的诨名,燕诉弦没什么反应,“嗯”一声就算作答,向着花晚莲和杨泠澈行礼道:“大少楼主、少夫人,请原谅属下迟归。属下燕诉弦,愿听少夫人差遣。”
杨泠澈正要站起回礼,被他几句话说得差点跌倒,惊得呆了。
夏璇抱着肚子笑弯了腰。
谁知这还不算完——燕诉弦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双手捧给杨泠澈:“属下备了一点薄礼,还望少夫人笑纳。”
盒内躺一柄折扇,不用展开,只看边骨,沉香木油线细腻,纹饰雕刻繁丽,风格灵动豪放,杨泠澈认得出是现今制扇第一人丁木的巧手天工。
这礼当然不能随便收,杨泠澈颇感为难。
夏璇大笑给他解了围:“你别吓杨姑娘了,人家还得给你包个红包。横竖我们谁都没准备见面礼,你先收着,等喝喜酒一并送贺礼。”他动手合上盒盖,重新塞进燕诉弦怀里,“也别急着叫‘少夫人’,小姐尚未出阁,太早称呼不合适。杨姑娘亲切得很,随意些不会介意。”
燕诉弦瞥夏璇一眼,看花晚莲也笑着点头,便重新行礼道:“在下燕诉弦,见过杨姑娘。”
杨泠澈回礼道:“燕橙使的大名,泠浓如雷贯耳。”
花晚莲笑道:“好了,寒暄的话先放一放。诉弦你回来得正好,是看到召还信号了吗?”
燕诉弦颔首道:“近日聆溪小筑之事也已有所耳闻。我方才听了几句外楼的喧闹,大约是同一人作案。”
佟瑛道:“五大护法、各分舵主皆有回信,今日晚些时候该有数人能回楼,我建议不等人齐,今晚先行会议,各自通报情况。”
花晚莲示意同意,从容站起:“那么,去看看外面那些人是个什么说法。”
说着他偏过身,优雅地把手伸给杨泠澈:“陪我吗,少夫人?”
杨泠澈半笑半怒动了动嘴角,把手放进他掌心。
※
登门的这四家都不是什么名门大派。沧海派和盐鲸帮主水路,葭木派和巨鹿派主陆路,最早都是些跑单帮、押送镖出身的粗人,渐渐聚在一起,又各自从平日里的活计中演化出些独门功夫,终于创立了门派。自知实力贫弱,因而结了长期的联盟,以便壮大声势,做生意的时候也互相有个照应。
若在以往,他们决计不能到云衣楼闹事,甚至进了花州地头就安安分分,对花晚莲尊一声公子,更不敢大叫大嚷他的名讳。但帮派里无端端被打死了人,弟兄们都是血性汉子,群情激愤,四个掌门一合计,硬着头皮也要走上一遭。
五人到偏厅的时候,四个掌门刚安抚着弟子们镇静。夏璇当首踏进去,厅里十四人立刻都弹了起来,一个个警戒又气愤地瞪着眼。
夏璇不等他们发声,抢先团团一揖:“在下夏璇。各位远到皆是客,云衣楼都是欢迎的。只是不知,来寻敝楼大少楼主所为何事?”
他说话的间隙,其余四人也陆陆续续走了进来。燕诉弦环视一周:“沧海派刘掌门、葭木派李掌门、巨鹿派章掌门、盐鲸帮鲁帮主,别来无恙。”
对面来时原本憋着的一口气,到此刻已短了半截。他们不曾料到花晚莲与三色使者会齐齐现身,那震慑心神的魄力不怒自威。不仅这几位个顶个的相貌非凡,花晚莲还珍重牵着一位不明身份的华服美女,面色冷若冰霜。
终于见到花晚莲,帮众们不禁自惭形秽,不禁怀疑起这般人物真会犯案?更是气馁。再被燕诉弦一一点名,几乎要露出往常低眉顺眼的模样。
云衣楼这边三人却也没想到燕诉弦居然和这四派互通姓名,齐齐看他一眼。
燕诉弦淡然解释道:“曾经出去办事的时候,与几位当家有过一面之缘。”
佟瑛和夏璇亦各自接触过不少三教九流的人物,闻言点头表示了解。
于是燕诉弦接过话:“各位前来云衣楼的原因,已经大约听说了。能否请仔细描述一下发生的情形?事实上大少楼主近日未曾远行,说是他本人犯下的,恐怕并不能够。”
花晚莲牵着杨泠澈径自坐了,这才开口吐出第一句话:“各位坐下慢慢说吧。”一扬手,门外钻进几名佣人添上茶水。
他太坦然,对面众人本就忌怕,闻言面面相觑,俱感为难,初来时的焰气已经消灭殆尽,都在肚子里重新给自己鼓气。
花晚莲不再理他们,专心注意杨泠澈——
纪初来访的时候,杨泠澈显得有些难过,而现在则非常不高兴。虽然是冷着脸眼含嘲讽,花晚莲却觉得他比笑成“杨泠浓”更鲜活,可爱得令人心悸。
夏璇随意一瞥,就见大少爷一副旁若无人模样,神色隐隐欢喜,顿时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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