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鹭已经穿戴好，并且在房间吃完早餐。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半了。
从酒店到诊所，按照目前这个时间段，地铁大概40分钟左右就可以到。如果开车的话，最起码得一个小时。
韩明智，是不会去挤早高峰的地铁的。而且他一定会开他那辆骚包的跑车去，中途说不定心血来潮再来点迷惑的操作，引来交警罚款，怎么算一个小时绝对到不了。
这个点出发，说实话，在裴鹭看来其实已经有点晚了。
但对方到现在都没有来找她。
最后裴鹭拿起门口鞋柜上的房卡上了顶楼，走之前还顺便给医生发了私信，表明两人会晚点到。
顶楼是私人区域，需要刷专门的卡，电梯才会往上走。一下电梯，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就杵在门口。
裴鹭回忆了下，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两个，没变过。
从裴鹭10岁在诊所第一次遇见韩明智时，这两位就已经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了。
真不知道这两个保镖保护的是他们雇主还是未来可能死在他们雇主手上的人亦或者清道夫。至于清的是谁，可不好说。
裴鹭从10岁到18岁，跟着韩明智混了整整八年，自然也跟这两位保镖处了八年。虽说最近几年两人不太来往，但保镖一看是她，也没有阻止。
裴鹭没有敲门，直接掏出房卡推门而入。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房间里响起了此起彼伏地尖叫声。
裴鹭双手抱胸靠在卧室的墙壁上，冷眼看着那张横着可以躺下是个成年人的床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其中有之前在机场搭讪的两位。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是真空包装。
一看进来的是个没什么攻击力的弱女子，以为是保镖闯进来，被吓得尖叫的几位女生瞬间放下心。
其中一位甚至有些不满地朝裴鹭破口大骂，“喂，你懂不懂礼貌！进别人卧室之前不懂得敲门的吗？你妈没教过你吗？”
有位男士还热情地邀请裴鹭跟他们一起晨间运动。
裴鹭跟看猪肉的眼神一样看着他们，原本叫嚣的女人被她看得头皮发麻。
“恶心。”
裴鹭冷漠地吐出两个字。
这下不止那位女士，床上的所有人都被激起了怒火。
“你什么意思？！”一位块头最大的男士气势汹涌地朝裴鹭走来，那肌肉似乎一拳就能把裴鹭打死。
裴鹭仍旧淡定地站在远处，甚至连看他们一眼都嫌脏。
“哎呀，小鹭鹭你来了！脸怎么臭干嘛，我这不是没迟到嘛！”
韩明智腰间裹了块浴巾从隔壁浴室出来，从右侧肋下有一条横穿整个腹部的伤疤，更添了几位野性的美。
只不过这位丝毫不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甚至还有心情调侃。
识趣的几个猜测眼前这位女士地位不低，即使再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反倒是刚刚叫嚣的女人，一看到韩明智便立刻开始告状，期待这位有权有势的男人为自己出头。
“恶心？小鹭鹭，你一个有男朋友的人，怎么会这么没有情趣呢！”
韩明智像是看稀有动物一样上下扫视裴鹭，语气之间满是亲昵，丝毫不见一丝恼意。
裴鹭抬了抬手表，就离开了卧室。
这个房间的空气，她都嫌脏。
韩明智只得认命地换好衣服，走之前还不忘跟自己卧室的男男女女们调个小情，展示一下自己的绅士风度，“各位，你们可以慢慢来，等会儿会有早餐送上来。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柜子里的手表，你们自己挑喜欢的拿走。祝你们用餐愉快。”
走出房门，可能是不需要再在外人前伪装自己，原本笑吟吟的脸瞬间消失。就像过分平静的海域似乎在酝酿着更大的狂风暴雨，无端让人觉得恐惧。
保镖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呐，小鹭鹭，你不会还没和小顾总上过床吧？”韩明智开车的时候依旧闭不上那张欠揍的嘴。
裴鹭闭目养神，没理他。
“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韩明智着实贫嘴贱舌。
“不过动物本能而已。”
“NO!NO!NO!小鹭鹭，这你就错了。这跟极限运动带来的死亡快感一样，是会让人上瘾的。顺带再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也是男人最喜欢的。哎呦，这么多年了，真是委屈我们小顾总了。”
韩明智的嘴一直叭到了诊所才停。
裴鹭就当自己一路听了个屁，啥都不是。
但，总有些话，还是听进去了。
“阿历克斯！好久不见，想我吗？！”
韩明智一到诊所就上前紧紧抱住阿历克斯，两人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似的。
阿历克斯是个长满络腮胡的壮汉子，此刻却在韩明智怀里小心翼翼地挣扎，这画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不同于裴鹭，韩明智是T国土著，只要他想，可以一天24小时每时每分每秒都跟阿历克斯见面。事实也确实如此。
在裴鹭还没回国前，韩明智有他最满意的搭档，除了每次必要的应付父母的检查外，几乎不会来心理诊所。
但是裴鹭回国后，一切都变了。
无趣占据了他生活的绝大多数时间，然而无趣才是最危险的。这就像是万丈深渊，不停地引诱你一步一步去寻找更加刺激的事情。他甚至想过去华国找裴鹭，但他不被允许离开父亲的视线。年幼无知时，他曾经把父亲的话当做耳旁风，最后换来的是惩罚的监禁，那场永无天日的监禁几乎让他崩溃，于是他学乖了。
父亲强硬残忍的手段硬生生在韩明智扭曲的心里刻了一条带血的警戒线，时刻警告他不能逾越。
于是他开始骚扰他的心理医生，他好奇阿历克斯面对他时会是什么反应。那段时间他精心打扮，携带精致小礼物，每天准时在诊所报道，一呆就是一整天。有时阿历克斯会去大学上课，韩明智会特意以旁听生的身份去听课，一节不落。甚至一度传出了春河建设继承人正在疯狂追求心理学天才的娱乐绯闻，还占据了头版头条整整一周。
阿历克斯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只是出于好奇，又或者是发泄，便随他去得了。毕竟这种一时兴起、毫无发泄快感的行为，韩明智不会持续很久。
如他所料，几个月后韩明智便觉得无聊了。只不过那几个月着实苦了自己。
一想到那几个月如同地狱般的生活，阿历克斯脸都绿了。最后还是裴鹭开了口，将阿历克斯解救了出来。
“明智，这份卷子你拿着，去里面那个房间做。”
阿历克斯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早就准备好的试卷递给韩明智，韩明智挑衅地朝裴鹭扫了眼，便进到里面的房间去了。
办公室只剩下阿历克斯和裴鹭两人了。
“坐吧，我去给你泡杯茶。”
裴鹭知道这是他惯用的手段，用熏香、茶饮等手段，让人放松，而从进行更好的谈话。但这种方式，对她还有韩明智，都是无效的。
即使知道是无效的，阿历克斯依旧坚持。
裴鹭看了眼正冒着热气的绿茶的纸杯，随即移开了目光，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阿历克斯自己拿起另一杯喝了一口，“来自华国的绿茶，确实好喝。”
裴鹭无动于衷。
“说起来，这次顾总难得没陪你过来。鹭鹭，关于这件事，你是怎么想的？或者说这次一个人来，有没有发现哪里不一样了？”
原本可以像往常一样装作正常人回答，得到满意的分数，能够交差就可以了。毕竟装作正常人对于她来说，跟呼吸一样简单。
裴鹭的视线一直停在了桔梗花戒指上，随后认真回答道，“不一样。画画的笔用起来不流畅了，明明一直都是用的这套笔。”
阿历克斯没想到裴鹭会诚实地回答他的问题，吃惊地看着她，随后发现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中指的戒指上，便明白了。
“那你们有打电话或者视频吗？”
“有。昨天晚上我和他一起看了一场烟花秀。”
“这时候你有什么感觉？”
“安静。我已经很久没感觉这么安静了。”
阿历克斯指了指裴鹭戒指，“他很爱你。你也是。”
“爱？”裴鹭疑惑道。
“对，就是爱。”
阿历克斯知道裴鹭不懂，但依旧跟她耐心解释，“每个人对于爱的定义都不一样。那是种感觉，旁人无法体会。有时候就在一瞬间，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你，就是他了。家人对你的爱，和顾总对你的爱，是不一样但又一样。我想你以后会慢慢感受到的，不如说你已经感受到了。说实话我今天真的很开心。我没想到你会跟我说实话。”
“原凉在送我这个戒指的时候，跟我提到了以后。现在，我也想拥有以后。”
裴鹭想跟顾原凉看一场又一场的烟花。
阿历克斯是真的很欣慰，“下次有机会带顾总一起来吧，我有话想告诉他。”
想告诉他，谢谢你，把鹭鹭照顾的这么好！谢谢你，在自己噩梦缠身时没有放弃鹭鹭！谢谢你，没有逃避！
那是一场永不谢幕的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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