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们要去哪里买……呃……那些东西?”
“对角巷。”
“…对角巷?”
“我已经回答了一个你必定要我解释答案给你听的问题,到底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我会在这一路上没完没了地应付那些你早晚都会知道的事?”
好吧,他就知道他没办法和他宿醉过后的监护人正常交流。西克莱想着,乖乖跟着穿着一身道袍看上去显眼异常的乌藏金走到了街角一间破破烂烂的酒吧前……深谙自家监护人本性的西克莱立马警觉起来:“我们这是要干嘛?”
“进去。”
“可这是个——”
“我进酒吧就是要喝酒吗?”
“……”你不喝酒为什么要进酒吧?西克莱堵在门口用脚抵住门槛试图再挣扎一下,然而乌藏金丝毫不给他这个机会地把人拎了进去。酒吧里十分昏暗,四处都挤着装束奇怪的人。西克莱有些好奇地左顾右盼,被乌藏金拎小鸡一样拎到后门面对一方砖墙。正当西克莱想着他家监护人是否是要炸了这面墙的时候,就见乌藏金颇是带了点嫌弃地伸出手指敲了敲其中几块砖,紧接着,砖块挪移,一条西克莱绝对没在伦敦见过的小巷出现在他面前。
“进去。”乌藏金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推了进去。那只手握得非常紧,并且走了很久都没松开。西克莱有些疼,但又不敢说,只得在这种怪异的气氛下和乌藏金走到了一家冰淇淋店前。
店门口站着一个男孩,他的皮肤白得在阳光下发光,黑色微卷的头发以一个典雅的弧度垂在脸侧。西克莱有些愣神儿,但很快就意识到这人是他认识的:“你是……等等……玄理?!”他非常吃惊,“你也是巫师吗?”
“准确来说是个道士。”男孩看到他们,恭恭敬敬地朝乌藏金行了一礼:“藏金师叔。”
玄之理,乌藏金师兄的徒弟,西克莱的堂弟。那张脸是真真面如冠玉,半年不见,他又长高了好多,这会儿站在西克莱面前,比他足足高出了小半个头,看上去他倒像是年幼的那一个了。
“好久不见。”乌藏金点头,“藏刀人呢?”
“师父去帮我买书了。”
“玄藏剑也跟过来了?”
“师叔在店里打包冰淇淋。”
“这两个人……”乌藏金啧了一声,握住西克莱肩膀的力道却卸了一点,“你的课业怎么办?”
“七阶以全科甲等的成绩过了,其中道法理论和建筑风水学拿到了破纪录的分数。”
“我听藏刀说你也很擅长仙医药学理论?怎么那科没破纪录?”
“比您当初留下的纪录低了十五分。”
“只低了十五分,那真不错。”乌藏金终于露出了点笑意来。他伸手拍了拍玄理的肩:“麻烦你过来这边了。”
“师叔谬赞了,不过是想多学点东西。”
“西克莱。”
“……嗯?”
“和你弟弟好好学学。”乌藏金把他推给玄理,“之理,带他去买东西。”
真要算起来,西克莱和玄理并不是特别熟悉。
乌藏金不常带西克莱去见这些所谓的亲戚,要见也只是年三十的时候,两个人赶着红眼航班飞回老家,白天四处转转买些吃的,晚上到一间(他现在想想从未看清过全貌的)老宅院里吃顿年夜饭然后放鞭炮。直到那时西克莱才能和他的堂兄弟们在一起待一会儿。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乌藏金的本家有三个姓,但那气氛确确实实是一家人。
他有个大他一年多的堂兄墨之尊,还有一个小他四个月的堂弟玄之理。
墨之尊是个有些神经质的家伙,为人爽朗,就是喜欢搞恶作剧;玄之理则一直不苟言笑,每次见他他都在看书,西克莱甚至有点怕他。他从小就知道这个弟弟很厉害,他和墨尊还在被小学的寒假作业难得抓头发的时候,玄理就已经在读初中了,想必他不管什么都是跳着级念的。
所以这家伙跑来英国大约是对于中国古老修仙道法的研究已经不足以展现天赋了?西克莱想着,总觉得更怕了。
“坩埚天平那些东西师父已经给我们买好了,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去裁几件校服,然后买一根属于自己的魔杖。”玄理说。他的英语说得一板一眼,像是教科书里配的录音带,“西可,你想先去哪里?”
“我不知道……去买魔杖吧?”西克莱有点紧张,下意识地没话找话:“你这样算是转学生吗?”
“算作交换生,通过考试后我申请提早一年入学。在这边的名字是萨奇特里斯·阿尔法德·布莱克。是我母亲曾经为我注册过的名字,姓氏用的是她的。”
西克莱闻言认真打量了一番玄理的模样,然后老实道:“大体来说还是亚洲人的相貌,你不说我都没发现你也是混血。”
“但是托血缘关系的福,入学手续办得很顺利,这边的学校也同意让我和你一起入学。”玄理说。他看了看西克莱,终于微微露出了点笑意来:
“你倒是完全一副欧洲人长相……也没什么,挺好看的。”
西克莱被他说得有些脸热,忙试着转移话题:“听乌藏金说的,你不是已经会了很多魔法了么,怎么还来上学?”
“是的,但东西方的魔法有所差异,我们的魔法在西方被完全归类为无杖魔法。”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走到街角老旧的魔杖店,西克莱和玄理小心翼翼地推开吱呀作响的门,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白山杨木,凤凰羽毛,十三又四分之三英寸长,非常坚实。相信你自己,我的孩子,它无疑会成为你最好的伙伴。”
西克莱惊奇地看着店里那个瘦削的灰发男生双手接过了店主递过来的魔杖盒子。
“那个应该是和我们同级的同学。”他小声道。
“嗯。”玄理盯着那个男生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那个男生穿着巫师长袍,很宽大,挂在他身上松松垮垮的,怀里抱着一大堆二手书。他看上去很局促地向店主道谢,付过钱后急匆匆地往门口冲,一头撞在了玄理肩膀上,怀里的东西全都掉了下去。
“对不起——”
“没关系。”玄理说。他被撞了一下毫无反应,反而是那个男孩向后摔在了地上。玄理站在那儿,那一大堆书和墨水瓶全都浮在半空中。
灰头发的男孩有些发愣。西克莱注意到,他有着一双颜色暗沉沉的绿眼睛。
“谢谢……”
“不用。”玄理手都没动一下,那堆书本就自动摞成整整齐齐的一堆落在了男孩手里,“走路小心。”
男孩轻轻嗯了一声,抱着那一堆东西匆匆离开了。西克莱这才看向旁观了全过程的老店主,他正看着玄理,那双眼睛像是月亮一样:
“那么,先生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您好,我们是来选魔杖的。”玄理说。
“你好,小先生,你习惯用右手还是左手?”
“右手,先生。”
一卷皮尺凭空出现,开始测量玄理的臂长。老人苍老的手指在一排高高摞起的魔杖盒之间掠过后,抽出了其中一个盒子。
“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有着一个我许久未见过的家族的血统,我的孩子。”
“我的眼睛像我母亲。”
“试一试,孩子,试一试。”
很显然玄理对那根细木棍感到一筹莫展。在他听从老店主的建议拿起魔杖挥了一下后,魔杖马上被店主夺了下去——
“不是这个——当然啦,我不该觉得你会和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相同——不如试试这个?橡木的,十二英寸长。”
玄理拿起来还没来得及挥就被一把夺了下去。老店主神神叨叨地抽出来一堆盒子,一根接一根地让玄理试着挥一下。西克莱觉得他怕是要把半个店铺都搬下来了,想着或许是因为玄理是个道士的缘故,西方魔法并不是很亲近他,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他这位兄弟入校后的学习生活来。担心着担心着他又突然想到一切都是因为那封不明不白的信,不然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小说里的杜撰而是真实存在的、而他自己的监护人还有兄弟都是道士这个只把他一个人蒙在鼓里的事实。他想乌藏金瞒着他说不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如果乌藏金有一天愿意解释给他听的话,他是愿闻其详的。
枯燥的试魔杖运动持续了十几分钟,在老店主再次准备抽走他手上的魔杖时,玄理似有所感地握住了手中那根纤细的木头。
“等一等。”他微微眯起了眼,“稍微等一等。”
西克莱也从神游中回来。他有些忐忑地看着玄理细细摩挲着手中的魔杖,不由得小声问道:“怎么样?选中合适的了么?”
玄理依旧微眯着眼,尚还带着些孩童纤细的手指像是拂过他的剑一般拂过魔杖杖身上精致细腻的纹理——那是一根黑色的魔杖,微微带着些灰色的光泽,纹路简洁精致。当这根魔杖的尖端渐渐亮起星辰一般的光芒并且向四周散出像是拖着烟雾一般的光点时,老店主欣慰又惊奇地拍起了手:“原来是这一根……黑胡桃木,龙心弦,十三英寸长,很结实的木头。这是支不常见的胡桃木,我的小先生。他有一个明显的弯,我还记得我拿到这根木头的场景,这支木头可太结实了,我把他取下来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劲,不过我想那个弯是他自己本来就带着的……漂亮的魔杖,拥有独特的魔法资质,喜怒无常有个性。布莱克先生,但只要遵从本心,我相信他将是你形影不离的忠诚伙伴。”
“承您吉言。”玄理微微颔首,“不过您是怎么……?”
“我有许多年未曾见过这样的眼睛了。”老店主月亮般的眼睛温和地弯了弯,随后转向西克莱:“这位先生,怎么称呼你?”
“我姓乌。”西克莱边说边暗自吐槽自己这个破姓,“西克莱·乌。”
“你好,乌先生,你比较习惯左手还是右手?”那卷皮尺又出现了,跃跃欲试的样子。
“左手,我想。”西克莱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看着皮尺伸展开来,像条带鱼一样游到他身边。
“不用那么紧张。”老人抱了几个盒子过来,看过皮尺后打开了其中一个,“试试这个,梨木的,独角兽毛,十一英寸半长。”
西克莱拿起来挥了一下,觉得这个动作蠢极了,所幸老店主迅速地将他手上的魔杖抽走了,“显然不是这个。”老人又递上另一支魔杖,“不如再试试这个?柳树枝条做的,柔韧性非常好……”
西克莱一根接一根地试过去,有些紧张而茫然地想着是否是他魔力太弱了以至于不足以拥有一根魔杖。眼见堆在一边的盒子越来越多,西克莱也越来越紧张,直到某一根魔杖被他握在手里的时候,他突然心头一热,接触魔杖的整只胳膊都变得暖烘烘的,然后,一道温暖明亮的光束从魔杖尖端发射出来。
“鹅耳枥木……啊,我自己的魔杖就是鹅耳枥木的。”老店主温和地道,“鹅耳枥木青睐于那种——希望你不觉得我是在自夸——拥有天赋并且有着远景的巫师。一种极有原则与自我意识的魔杖,他们共享着主人的荣誉感,无论好坏,无论关于什么,对于那些不符合主人原则的事物,他们会拒绝采取行动。”说着他打量起这根通体漆黑连点反光都没有的木头来,“龙心弦与鹅耳枥木的搭配,非常有趣。说起来,这根木头被我拿到时就是这样,很难想象他是因为什么被染成了这样的颜色,但我保证他的内里还是正常鹅耳枥木该有的色泽。”
“谢谢您……”西克莱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手中的魔杖,有些腼腆地朝老店主露出一个微笑。
“不用谢,我的孩子,见证巫师与魔杖的相遇总是令人感到愉悦的事情。”
在玄理掏了腰包为两根魔杖付出了十四个金币的时候,西克莱才猛地反应过来巫师使用的货币和正常人应该是不同的,亏他临出门前还因为怕乌藏金反悔而把床垫下面和旧书里面藏着的所有钞票都翻了出来,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用。
到了长袍店开始测量身高三围的时候,他才很不好意思地小声问刚刚那些金币是多少钱。
“一根魔杖七个加隆,大约合36英镑。”
“就那么一根小木头棍子合将近四百块钱?!”
“冷静,西可,那根棍子要陪你一辈子呢。”玄理伸展开胳膊任卷尺测量,有些好笑地看着西克莱如临大敌地抱住了魔杖盒。
“你不懂。”西克莱表情严肃,“我生怕乌藏金一个情绪激动就把这四百块钱给撅了。”
“怎么会,师叔脾气很好。”
“……”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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