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打扮的林瑾璇站在家门口。
她悄悄将耳朵朝铁门上贴去，屋内传来声响：
是女人的斥责声，“你永远就是那么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接着是男人的反驳，“不要说这种没有良心的话。”
“我一没出轨二没嫖！”
“家里水电煤气不是我在出？这套房子的首付我一分钱没出吗？”
“你说我不负责任？太没良心了！”
女声气极，反笑，“谁没有良心？”
“是！水电煤气这些小支出你倒是会抢着给！”
“孩子的生活费、教育费用、房子每个月的月供你倒是会让给我。”
屋内的对话戛然而止，嗡鸣声在紧贴铁门的耳朵里响起。
高考结束，学校连着几天都在举办宣讲会，今天才正式让高三学生放假回家。
林瑾璇没想到回家能遇上这一幕。
毕竟一直以事业为重的父母，早早将她送到了寄宿学校，一家人连春节也未必能聚齐在一起。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今日让她“偷听”到了。
此前，她还一直幻想着父母齐心，各自奔波忙碌都是一心为了这个家。
没想到他们之间早有龃龉。
“我和你本来就没有感情可言，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离就离了吧。”
“不过孩子的事情要说清楚。”
屋内，林母叶芬在心灰意冷后再度开口。
坐在她对面的林父，除了叫嚣着对方没良心，再没发声。
“我们名下的房、车、存款、股份，以后瑾璇的生活费，通通一人一半。”
得不到回应，女人冷静的做起财产分割。
“也别跟谁不跟谁的了，肯定是只有我了，等到她成年我们就把婚离了吧。”
“离婚不离婚的，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区别，反正你也从来没有操心过她的事情。”
对方的沉默再度激起她的情绪，让她忍不住嘲讽起坐在对面的人。
“你连花一分钱在她身上都诸多藉口。”
“那么多年来，你简直就是白嫖了一个家庭美满，要谁听了能不说一句：林总真会做生意！”
男人不会吃亏，甚至更详细的部分都做出说明：
“几套房子和你那车都归你，大家各自账户上的钱就这样吧。”
“我也不要你的，股票、股份、基金、债券……别去动它了。”
“就这样吧。”
“那瑾璇呢？”林母再次提醒坐在对面的这位“父亲”。
“跟谁就是谁管。”男人不耐烦她的刨根问底。
“呵！如果她说要跟你，你舍得给她花钱吗？”
“她不是你的女儿吗？她小时候洗澡的水温你都要分毫不差，现在你都忘了吗？”
“还是我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吗？因为没给你生一个儿子？”
“不是的吧！我记得是你舍不得你那份工作，说无论儿子还是女儿，生一个就够。”女人颤抖着唇。
人最可怜的时候莫过于只想要一个答案。
“别说那些没用的，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重要，我永远只有她这一个孩子。”
男人无动于衷的坐在位置上，仿佛真是在处理一件“公事”。
“林、家、川——”
女人歇斯底里吼出他的名字，把门外的林瑾璇吓了一跳。
待她情绪恢复，语气平静：“死后可以全是她的，但是生前一分也不会花在她身上。是吗？”
“好好的工作你不要了，你就铁了心要把全部家当拿去创业，是不是？”
她用最恳切的语气追问，“所以为什么呢？到底是谁没有良心？”
当林瑾璇再度把耳朵贴近铁门，母亲说话声音逐渐变得清晰：
“好，就按你说的，房子归我了。”
“现在请你离开我的家。等她去上大学了，我们就去把婚离了。”
门内开锁的声音响起，林瑾璇连忙躲进了楼梯间。
男人出门后神色如常，等候电梯时还有心情整理衬衫领口的领带。
见电梯的门关上，林瑾璇才想起来要飞速赶下楼。
两人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了。
背着厚重的书包，林瑾璇下楼梯的脚步是慌乱的。
她飞扑着推开一楼大门，追出去的时候，那人早已经上车。
路灯的光穿过后排半关的车窗，映在他的脸上，他又皱着眉头在打电话。
淅淅沥沥——
一阵风刮来，天空就下起了雨。
车窗缓缓升起，转弯后出了小区大门。
小区里行走的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乱作一团，纷纷往楼道里躲雨。
看着它消失在大雨里，林瑾璇失魂落魄的往雨里走。
她不知道返回家中要如何面对自己的母亲。
剧烈运动过后，强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在耳边响起，仿佛在斥责她的背叛。
——抛下母亲，只为了见那个绝情的男人一面。
要承认自己是不被爱的，真的好难。
万幸的是，母亲还是与父亲不同的，她吃亏在有良心。
林瑾璇慢慢的走出小区。
双手往脸上一抹，有冰冷的，也有滚烫的。
雨和泪混作一团，分不清了。
路上行人向林瑾璇投去异样的目光，把人都看得自甘堕落了。
可笑的是，她真的很没有骨气。
她能想到最叛逆的方式：
只是像这样，在繁华街道上淋一场大雨，然后从自家小区走到街尾小姨家。
哔哔哔——
路口处人行道前。
一辆车停下，堵住了后面整条道上的车。
气急败坏的车主们纷纷砸向方向盘，只为宣泄心中的不满。
这才是林瑾璇想要的“叛逆”。
大闹一场，好让全部人的情绪都围着自己转。
那人比自己有骨气多了。
“你在干什么？”
声音靠近，毛巾朝眼前飞来，遮挡住了视线。
它先是隔绝了大雨，紧接着开始变重，牢牢的附在了脸上，世界都变成了香皂味的。
毛巾从脸上被拿开，冰冷的雨又拍打在了脸上。
对方将它拧干，“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一点都不顶用。”
“你没带伞吗？我送你回家？”
“苏？”林瑾璇撅着嘴，一时记不起对方的名字。
而他已经提走了身后的书包，点头回答，“苏健洋。”
那个街头混混？
这是林瑾璇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
林瑾璇第一次见他是在驾校边的废弃厂房里。
他在里面开了一家修车店，门口的招牌是用红色油漆手写的。
一起练车的同伴，午休时间就会聚在一起谈论那些关于他的“都市传闻”。
或许是“古惑仔”的塑造太过深入人心。
现实里，大家只要遇到长发美男就往“陈浩南”身上靠，遇到方额寸头就往“山鸡哥”身上想。
林瑾璇没看过“古惑仔”，但完全不影响她听得津津有味。
甚至有时候她根本分不清他们说的到底是电影情节，还是真人真事。
反正她是信的。
雨水浇湿他的短袖，透出他胸口以及手臂上的“图腾”。
不然，为什么他要在身上留那么大的纹身？
为什么每天有那么多吊儿郎当的人，开着跑车、摩托到他的修车店找他？
林瑾璇看着自己的书包被他提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难道“哥”的传说听不得？
“上车？”苏健洋示意林瑾璇停在人行道前的黄色跑车，副驾驶的车门上留有深深的划痕。
林瑾璇望向小姨家的方向，咬咬牙跟苏健洋上了车。
车内音乐声动感十足，两侧的氛围灯随音乐律动。
空调开得足，和室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瑾璇上车后感觉冷气直往身上窜。
苏健洋上车后把她的书包往后放。
他从后排扯出了一件女士皮草大衣，犹豫下递给了林瑾璇，“挡一挡。”
车子启动。
林瑾璇伸手理了理挡在胸前的大衣，顺滑的触感让她脑子里蹦出一大堆词。
比如，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左拥右抱、男欢女爱……
“送你到哪？”苏健洋将车汇入主干道。
林瑾璇低下头暗自神伤。
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抬头对苏健洋说：“我没有地方可去了。”
她好看的脸上还混有雨水。
苏健洋对上后心中一紧，沉默着转头去关注前方路况。
车内陷入沉默，车子也越开越偏僻，林瑾璇心中变得不安。
动感的音乐震得心脏砰砰乱跳，车窗外的雨停了。
黄色跑车混入黑暗，最终在一处老旧的居民楼前停下。
“到了，下车”苏健洋在座位上手忙脚乱的。
音响关不掉，他长按方向盘下的启动开关，也没能成功。
尝试几次后，他只好放弃，下车绕去给林瑾璇开门。
林瑾璇迟疑着望向车内：除了手刹放下了，车子没熄火、音乐声没停、氛围灯也还亮着。
苏健洋淡定解释，“不用管它。”
他提着林瑾璇的书包在前面带路，在水泥台阶上用力的跺了两脚，一切如常。
“啊——”
在他的叫吼下，头顶上的灯恢复了光亮。
反复如此操作，爬了几层楼梯后，苏健洋走到一户门前。
他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犹豫着向林瑾璇介绍，“我、家。”
林瑾璇迟疑后，畏手畏脚走到门边，探头往里看：
屋里是很温馨的布置，一切都是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
林瑾璇回头看向苏健洋，对方回答，“家里没人。”
苏健洋僵硬的往林瑾璇身边靠，把林瑾璇往屋内挤。
这才留出空位让他能把铁门关上。
苏健洋把书包放到了茶几上，背对着林瑾璇说，“你先坐。”
他直直的往旁边的房间门走去。
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肥大的T恤和短裤，又拐去另一个房间，从里面翻出了另一套。
林瑾璇不知道他这是在忙什么。
直到苏健洋站在面前，眼睛聚焦在自己身后的墙壁上。
他开始介绍自己手中的衣服：
“这套大小应该适合你，但是放在衣柜里很久没洗了”
“这套你穿肯定会大，但是是新的。”
林瑾璇迟迟没有做出选择，苏健洋才老实的补充一句，“比较新的。”
这次不等林瑾璇回答，苏健洋走向卫生间。
他把衣服挂到卫生间的门内，走出来后，掏出钥匙放到了家门口的玄关柜上。
“钥匙放在这里留给你，我先出去处理一点事情，你反锁大门，可以先洗一个澡，我回来叫你开门。”
说完，苏健洋就打开门离开了。
林瑾璇反应过来才走到门边，用猫眼往外看，然后将大门反锁。
她走到卫生间里，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才知道苏健洋的举动是因为什么。
她羞红了脸，脱下淋雨后的湿衣服，真该好好洗一个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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