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阳春多雨,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即上次罗诗婴那句话一出,直直让江亦姝愣了神。不知自己上辈子是得罪了什么人,就非得这般折麽她吗?……好在她住在芊雪殿的偏殿,不必时时刻刻都与自己师尊待在一起……
“行云之粥”过后,又有二十二名修士顺利冲破幻境,可等到他们出来时,每个人心中心心念念的绫罗宗师的影子都看不见了。众人摸不着头脑,有大胆的弟子贸然前去询问其他长老,得到的回复却是——
“罗宗师已带着她的首徒回了芊雪殿。”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他们连绫罗宗师都没见着,何来首徒这一说?难道真有人在所有弟子出幻境前便提前出去?这是何等的实力,不言而喻。
可罗宗师不是这三百年来从未收过弟子,到底是怎样的人,能够入了她的法眼?……
一时间,仙云灵台下议论纷纷。至于那十分之九没有通过试炼的修士,便从行云宗的一条大道,接连回去他们来的地方,等待下一届的“行云之粥”。只可惜这一等,便要再等二十年。
“诸位——”一道沉稳的声线运着内力镇压全场,“在座诸位既然通过了试炼,那便是有一定实力的,即日起,你们便是行云宗新一级的弟子。”是方衡长老在主持全场。
“接下来,你们可自行挑选自己的心仪师尊,若是没有选择,我们众长老会在明日告知分配的结果。”一道女声响起,她自号莲清。
话是说如此,可众人心底早已有了个数……谁不想选绫罗宗师为自己的师尊呢?可对方连身影都看不着……
“莲清长老,可以选绫罗宗师么?”有弟子问道。
她这话一出,所有弟子都望向莲清长老,像是在等她一个回复,二十二双眼睛里都充满了期待……
莲清感到有些许为难,毕竟罗诗婴的事,她哪给她做主?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给新生回答:“可能……也许……大概……差不多不可以吧……”支支吾吾说完这一句,撇开了脸。
众人一听,想来亦是如此,其实他们心里早已有了个底儿,可听到莲清长老的这句话时,还是避免不了露出失望的表情……
方衡又道,“即使选不了绫罗宗师,不妨看看我们,在座的长老们都有教你们学习的一方天地。”
仙云灵台下的弟子这才回过神来……纷纷挑选了自己的师尊,当然,有几个是等到明日才被分配的。
——芊雪殿。
江亦姝虽才搬到偏殿不久,也大致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不出意料,偏殿的门外又是几里栀子花树。芊雪殿处于青鸣山后山,却是行云宗最大的宫殿。
后山上十三里栀子花,尽将芊雪殿包围。听闻罗诗婴爱饮栀子花酒,酩酊人间事,从此不倥偬……
这日,是“行云之粥”结束的第二日,众弟子在何人师门下,已然分配完全。行云宗亦同其他宗们一般,有统一的弟子服。不过随着弟子阶级的进步,会有所改进,颜色又会有所不同。
起初都是晴山蓝,夹杂一些鸢尾色;中阶是甸子蓝,比起晴山要绚丽鲜艳得多,手腕上有佩戴不同的玉髓,领子呈秋波蓝色;高阶则是翅蝶墨蓝,显得更加秉杰持重,混合几分玉簪绿相融合,腰间绸缎上会系有自家师尊所赠送的玉佩,在朦胧烟雨中倒是更胜一筹……
一言以蔽之,行云宗以蓝为主。而长老的衣袍则是自由搭配。
江亦姝一早便出门去大堂领了自己的那套弟子服,回来时走一条石路,还没到偏殿,便已发现自己殿中多了一人。
“亦姝……”她刚踏进门,手中正抱着新发的弟子服,虽是初阶,但衣裳料子还是不错的,是麻与丝绸混合而成,她听到罗诗婴喊她,抬眸一望,发现对方正坐在桌案边,是等了她许久。
江亦姝弯腰拱手作揖行礼:“师尊。”
“以后不必对我如此。”
罗诗婴总是能说出一些让她始料不及的话。既然师尊都发话了,她也就直起身来,向前靠近几步。只见罗诗婴的视线落到她手中抓着的衣袍上,顿了顿,道:“弟子服?我看看。”说罢,不及江亦姝作出反应,便自顾自地伸手触摸前者手中的衣裳。
仔细捻了捻,“太差,别穿。”
江亦姝:“……”她以为自己想穿么?于是她解释道:“门中有规定,每日都要穿,师尊不知道么?……”
“知道。规矩我定的,可这衣服可不是我设计的。每日都看着那群弟子穿一模一样的衣裳,看腻了。”
“……”腻?提及此处,江亦姝想到一句话,犹豫之下,还是将它吐露出来——“那师尊日后每日都要见到我,可会腻?”
罗诗婴听罢笑笑,温声道:“我只是腻衣服,又不腻人,”随后又补充一句,“更何况是我的徒弟。”
一番交谈之下,罗诗婴还当真给了江亦姝一个特权,那便是在整个青鸣山中,不必穿弟子服……至于其他长老那边,她自然会去提两嘴。江亦姝后来问她为何不修改门规,要为自己开一个专权。
她说麻烦,懒得改。行云宗的所有门规,都可在一块巨大的青石壁上,不是普通的书写,更不是剑刻,而是罗诗婴当年用灵力撰写上去的,废了九日,灵力大耗,足足修养了一个月。
要是换作其他长老,恐怕才刻一条门规便灵力大竭了。而这面青石壁上,共有一百三十九条门规。它正处在行云宗正门前,最显眼的位置……
江亦姝又问她,为何要制定这条门规时,她回答:“有些尚为危险的历炼,怕找不清自己宗们的弟子。”
此话说得有理。
……
江亦姝身为剑修,每日要上两节课程,一节必修剑术,另一节为道法、学说、棋艺、符门、乐器每日循环。分为卯时与未时各一节。
前不久,罗诗婴来到偏殿,又是不打招呼地来了……
“亦姝,给你的偏殿取名。”
行云宗有给宫殿取名的习惯,不过都是给主殿取,不会再给偏殿命名,例如芊雪殿,都是称作“芊雪殿偏殿”,而如今罗诗婴却要自己徒儿给偏殿取名。
江亦姝到没多想,低头沉沉思考,良久才说出一句:“祀霜殿。”
自那日起,仙云灵台上记录史载的案本上,在“芊雪”的下方,便多了两字——“祀霜”。
……
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望人间三尺甘霖,看一片闲云起处。雨晴夜合玲珑日,万枝香袅红丝拂……
接近未时,青鸣山上便下起了雨。开初还是绵绵细雨,天色渐晚,今日还是个阴天,看不着一丝金乌,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青鸣山上,映出青黛色的轮廓,朦朦胧胧……
一刻钟后,那轻丝在一瞬间变得急了……哗哗地冲刷着青鸣山的每一寸壤地,偶尔还伴随着一两道闷雷,打破夜春的这份宁静……原本还是不是往外瞟赏雨的弟子,此时心里却略微有丝许焦炙与忧虑……
他们来时还未有雨,谁也不曾想着要带把伞,这要是淋着回去,怕不是要浑身湿透,甚至染上风寒?……
今日这节上的是道法课,授课长老是,一头墨色上,鬓角处,生出了两缕白发。他似乎看出众弟子心中所想,只是轻咳一声,他们便被拉回了神。
“这般爱看雨?”他道,眼神望向弟子其中一人,“莲施,你观那雨,可有得出什么?”
他喊的是他的亲徒,名唤李莲施,是一名药修,早在前几年,便入了行云宗。
“师尊,我没带伞,要被淋湿了……”那名女弟子听见自己师尊召她,站起身来,用着自己娇滴滴的声音说话,只是这回答,让影忆长老有些许不满:
“这不是重点……你给我站着。”
随后,他的双眸便落到了谢听妍斜后方的弟子,她身着淡绯色绸衣,未着弟子服,在一群晴山蓝当中,甚是显眼。
不必疑惑,那人便是江亦姝。“行云之粥”后不出一日,门中所人长老与弟子都知晓她的名字了……
“江亦姝,你来回答。”
江亦姝从容不迫:“春雨缠绵、淅沥、如丝如缕,正如着修炼,要徐徐渐进,不可猛进;而它突然下得急了,便是反例——若我猜得不错,那后山十三里栀子花,定有不少被这场雨所摧残。”
“有些人修炼之所以会走火入魔,便是这个道理,何事不得求于一成。修炼是没有偏差的,包括走火入魔在内都是合理的结果。光有尊师还不行,还要悟道;光有修德也不行,还要进道。何为道?乃非常行。”
“药修亦是如此。救人要救在心中,度人要度在性中。如果说到明功和隐功的区别,结论就是:明功——度世济人;隐功——度人济世。明功度世者,为人一世终生修行不缀,济人者,修德明道,广累功德,普结善缘,逢人就劝,有心即渡。隐功度人者,慈航普度,慈云普荫,永世大德,度尔三生,以众生脱苦为己愿,无有回报隐中行。济世者,不但要调整人的生存,还要调整其环境、生态与自然。”
……
她这一席话,让众人听了,别说新生,就连一起上课的老弟子都一时间都不知就里,艰深晦涩,可绕梁三日的程度。就算是影忆长老,也感慨这其中的哲理……
“这世间的济世者,不只是为苍生而活,还要为自己而活。”一道风风韵韵的声音响起,恰似那凤鸣鹤唳,娓娓动听……
倏地,几百道目光朝那声音的方向投去,来人正是绫罗宗师。她身着云水色锦袍,披帛挂在两只手臂上,中段垂在后腰,从后向前看,玳瑁黄的披帛遮在青丝前。
她手撑一把油纸伞,伞并是青竹制成。伞边周围带有流苏,罗诗婴的脸半遮,隐藏住了她那一双杏眼。流苏下雨滴直流……
她望向江亦姝所处位子,对方还未来得及坐下。只见罗诗婴将手中一把青竹伞抬高,抬上眉头的位置,柔音清哑唤她:
“小姝,我来接你了。”
杏眼微潋,红唇如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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