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婹逃走后,凌霄回望住坐在黑曜石阶上,眼神失焦,嘴唇发白,一只手握着剑抵在地上,撑起半个身子,而另一只手臂直直垂下的公玉卿。
“既知打不过,为何还要硬拼?”他将公玉卿轻缓扶起。
公玉卿自小便争强好斗,这一点凌霄恐怕比前者本人都清楚,今日之事,他明明可以不与凤婹打起来,可凤婹的一番羞.辱,让他控制不住拔.剑相对。
公玉卿听后一怔,声线都有些许颤抖,道:
“依照师尊的意思,我应该忍受旁人的侮.辱,不做任何反击么?”
“你可以侮.辱回去。”凌霄神色漠然。
在他眼中,任何只要动嘴皮子方能解决的事情,坚决不动手……他不是不敢,只是觉着麻烦,没必要……
公玉卿听他这么回答,原本心灰意冷,可又想到某一点,他悠然闻道:“师尊方才碎他整条臂膀的骨头,又是为何?”
凌霄:“……”
毋庸置疑,他这个动作的目的,是为了给公玉卿报仇,当他注视道那人匪夷所思的目光,他立即否认,
“看他不顺。”
只见公玉卿的唇角在愣神之间微不可察地上扬一下,又在瞬息中平下来……
他漫不经心道:“师尊可以侮.辱他。”
凌霄不说话了,他不再搭公玉卿,只是他的手还扶着公玉卿,若是此时放任不管他,后者必定会在下一瞬倒下……罢了,他不与后背计较。
只与“前辈”计较。暗暗在心里想着,不知逃在魔宫后院的凤婹,在自己后殿打了个喷嚏……
……
“将军,可需添衣?”魔宫侍女正在替凤婹换药,一条手臂没有流血,却青紫无比。
凤婹伸出一根手指肉了两下鼻尖,“不了……”
指不定是哪个宵小在暗处骂他!
他与公玉卿打斗之地,是在魔宫大殿之前……说来也是奇怪,魔尊的水光殿在大殿的后方,还隔着两座宫殿,一座是炼药房,另一座是膳堂……
……
“宵小”欲带着他的小徒弟离开此地。公玉卿疑惑:“师尊,我们不进去么?”
说罢,他还转头望了一下身后的魔宫大殿……
“进去做甚?再也伶舟打一场?”
他知晓凌霄口中的“伶舟”便是摩羯尊主,伶舟荔菲。他活了将近百年,对魔尊也有所了解,凌霄也与他提过几次……了解但不多,只知魔尊是个哑巴,是个药修,在修真界药修榜排名第一。
药修榜与剑修榜排名不同,他如今,还算不上什么名号。
凌霄如今要带自己离开,可眼下的事情还没解决,连魔族为何要编造“吃人骆驼”的谣言都不明白,也没弄清楚那些西北村民的性命,究竟何故丢失?也下就要离开这里,岂不是功亏一篑?……
公玉卿顿下脚步,他不能白白进来,还断了一块肩骨,他要弄清此次案件的真相,还西北村民一个说法……既然村长找到行云宗,那他就代表着整个宗门。
……
凌霄比公玉卿要高上一整个头,他看着后者,此时一脸忧愁的样子,怎能不猜到对方的心思?……他这徒弟,自从拜入行云宗门下,满腔热血只天下为公,忧国忧民……
心怀天下 仁者心怀天下,智者上下通达大智者必谦和,大善者必宽容,唯有小智者才咄咄逼人,小善者才斤斤计较。
直如朱丝绳,清如玉壶冰。遇客丹青天下才,白生胡雏控龙媒。
……
“你这操心天下事的心,何时才能用在自己身上。”凌霄低头与他对上视线,嘴里低声唏嘘……
公玉卿的眼中,似乎泛着水光……他自己都没有感知到,适才那碎骨之痛,竟叫他不由自主地眼底氤氲。
凌霄愕然……修真比寻常人的生命要长许多倍,他年近一千岁,而公玉卿不过一百岁,与他相比,后者只不过是个少年而已,哪里有那般顽强的毅力,能够强忍痛感,波澜不惊……
他克制自己将语气放温柔了些,对那个令人怜惜的小徒弟道:
“魔界此次的目标不是你,或者说,不是魔界在作怪,但是在魔界境域之类,所以,你就算进到水光殿与魔尊对峙,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若真是伶舟所作所为,怕是你踏进魔宫的那一步起,就有万千魔军包围你了……”
听到此处,公玉卿才恍然发觉,自己进入魔宫许久,还与魔界将领打得翻天覆地,并不是魔军察觉不到,而是魔尊不想插手此事,便放任那两人去了……
“我先带你去医馆开些消炎膏药,与芊雪回合,再回中原青鸣山。”
凌霄嫌他走得太慢,本欲抓起公玉卿的后衣领,用上“走砂踏雪”离开……他也是剑修,绫罗宗师会的轻功他自然也会……
奈何公玉卿的袖子与后颈衣领相连,他险些忘了这一点,如此一来,便会扯到伤者的肩骨,届时,公玉卿的眼眶恐怕是都不住泪水了。
若是他哭了,凌霄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背你可还会碰到痛处?”凌霄皱着眉头问他。
“不知……”
公玉卿又没被人背过,怎会知道会不会碰到肩骨……
“那便试试。”
公玉卿尚未反应过来,凌霄便动作麻利,急遽转过身,背对着他,微微弓背,这姿势再明显不过,只是受伤的人愣在原地,持久不作反应……
这让凌霄不得不撇过头,盯他一眼,意为:怎么不动?正当他想开口问话之际,公玉卿道出缘由——
“师尊,你太高了……”
凌霄:“……”
奈何不了碎了肩骨的小徒弟,他一言不发蹲下身,示意公玉卿上来。
公玉卿先抬起一只脚,跨在凌霄背部,另一只腿也相仿,碎了肩骨的手亦托在身.下那人后背,不敢再乱动,就算是刚刚上前一步,那处位置又是一阵刺痛……
而那只没受伤的手,早已将“不欺命”召回,他思虑再三,还是轻轻搭在了凌霄的肩膀上……
春风吹过碧波潭,微波荡漾心境宽。
公玉卿的胸膛贴上凌霄的后背,后者身形高大,将他背在背上,足够把他身子挡得完全……若不从侧面细细观探,难以看出他背后还背负一人……这样的场景,恰似湖中藕荷上的一颗莲子……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
浓郁的栀子花香包裹着江亦姝,罗诗婴仍旧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她,不肯撒手……
并给她是有什么“特殊癖好”而是……“姝儿这幅紧张不知所措的模样,当真是有趣得很……”
她心道。
……
终是江亦姝忍不住,趁对方不经意间,闪开了身……
自罗诗婴收她为徒的那一天起,她便发现,自己与罗诗婴,好似不像其他师徒一般,恭恭敬敬,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可罗诗婴先是在第一天,牵着她的手,回到芊雪殿,雨天接她下学,两人撑同一把油纸伞、同游姑苏……
过分出格的,是在千缘道黑潭……
她迷了心智,献上初吻……这么说来,还不知罗诗婴是否也是……修真界关于绫罗宗师的传闻上千条,竟无一条是写她的恋爱史……
等等……恋爱?……她怎么会把“恋爱”这两个字和罗诗婴联系在一起阿?!得亏她此时正背对着罗诗婴,否则对方就要看到她莫名其妙扬起嘴角,露出一种不可言喻神情了……
若罗诗婴不是她师尊,而是她的好友,她定要问个详情,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
不过剑道魁首罗诗婴,当是一心只为修道,怎会有俗人的思想?……想到此处,她的笑意淡下来,双眼神光暗淡。
罗诗婴站在她身后,手还悬在半空,只见自家徒弟久久不转身……
“姝儿?”
江亦姝猛地转过身,双瞳剪水,丹唇列素齿……却犀玉满头花满面,泪珠若得似真珠,拈不散,知何限,串向红丝点百万。
“你这样,让我误以为你喜欢我。”
她神色平平,晓山眉样翠,秋水镜般明。
少时,罗诗婴的瞳孔微乎其微地凝住,旋即恢复自然,“我本来就喜欢小姝……”
她不等江亦姝答复下句,便登时接道:
“哪有师尊不喜亲徒儿的?”
江亦姝:“……凌霄就不喜欢公玉卿。”连她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
“那是例外,凌霄神经。”
堂堂绫罗宗师,在徒弟面前痛骂宗内长老,传出去岂不令江湖人笑掉大牙?
……
凌霄带着公玉卿在魔界医馆取了治疗用的霜膏,随意找了个客栈,替他处理伤口。
在路上,两人的身型外貌多少都吸引着魔修的目光,先不说凌霄的白发,他背着公玉卿,但凡路过一个人,见两个大男人如此行为,都不禁多看两眼……
不过他们也不敢过于大胆,只敢等凌霄从身旁路过后,再回头望。
凌霄的形象,冰河蓝霜。清冷疏离,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公玉卿全然无暇分神顾及那些凝视,他昏昏欲睡……凌霄自然不会如他的意……若现下昏睡过去,情况只怕更糟糕。
他不如常地与背负的人交谈——
“你是如何被凤婹带去魔宫的?”
“嗯?……”确认是师尊在问他,他蔫呼呼地启齿:“嗯……幻象……”
“具体?”
公玉卿深知凌霄这是在为他好,他的侧脸贴在问话的人后颈下方,不自觉地蹭了蹭,弄得凌霄后背一阵瘙.痒……
“回答。”他明白悲伤的人在硬撑,而自己又何尝不是强忍?他冷着声,目的是让公玉卿清晰理智,不要……乱蹭。
公玉卿垂垂睁眼,将下巴抵在脸前的“脊柱”上,含糊回答:
“第三层,被拉入幻想,看见……师尊,之后……凤婹出来,我……置身魔宫……”
他目前能道出此句,已是极致不容易,接下来,凌霄问了一句让他最翻悔的疑义——
“在幻象里,看见我在做什么?”
……
片刻,他没有得到回覆,稍许偏头……背上的人许是直觉磕着下巴不舒泰,又将侧脸枕在厚实的肉.垫上……
凌霄回头时,后颈侧方触到公玉卿的发顶上,后者的发丝很软,他经不住这般“折磨”,立即把头扭转回去。
合计着公玉卿不回再答复,始料未及,少息后,一道病弱的声音飘来,
“你抱着我哭……”
……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
憔悴青山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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