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夫椒树老,浣花池废。问铜沟明白,美人何处?春去,杨柳水殿欹,芙蓉池馆摧。动情的,只见绿树黄鹂,寂寂怨谁无语。
江亦姝还是稳住情绪,将手中所持玉壶放平在桌案上,想要后退……罗诗婴左手还抚在她的后脑上,见状,也识趣地把手拿开,温声询问道:
“可有烫伤?”
无时无刻不在被关心的人表示:“没碰到手上。”
“那便好。”
这句话之后,屋内一片沉寂,谁都没有再开口。这样的气氛不免有些许尴尬,可罗诗婴似乎并没有要走的打算……这该如何是好?江亦姝总不能开口“撵人”吧……
正这般想着,头顶传来一句,“小姝不会是想要赶人罢。”
江亦姝:“……没有”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她心里想的却是这句话。
“那不妨与我讲讲,白日的剑术课上,方衡都讲了什么内容,你又听进去了什么内容。”
罗诗婴这一句话将江亦姝问的措不及防,茫然下,她还是静下心来,开始回忆那节剑术课,那一面巨大的水镜,那一把不枭剑……
“方衡他……讲了剑道的境界。空、无我、不动心、无心。”虽是日后与自己朝夕相伴的人,可当对方问起学业上的事情时,她不免有几分紧张心理……一时间,精练“长老”二字都舍去了。
她继续答话,“要将灵与剑化为一体,心无杂念,方能达到‘无我’的境界。”
“方衡捏了一面水镜,里面呈现出他的不枭剑,化作了一株水仙。”
剩下的,也就没什么了。
听到这里,罗诗婴无奈轻叹息一声,缓道:“的确无聊。”说罢,竟眯着眼睛,半打起盹儿来……
江亦姝:“……”她讲这么多,就是为了换自己师尊一句认可方衡讲课无趣的观点吗?
“给我看看你的剑。”罗诗婴手撑着下颚,半倚在红木桌案上。
“就是统一的玄铁黑剑,没什么特别的。”江亦姝这样答复,却还是起身去拿剑。
剑柄上没有任何花纹,属实单一……剑身还是有一定重量,平常江亦姝为了拿稳那把剑,单手都要使出不少力气。她为了托稳那把剑,用双手递给罗诗婴。
后者也直起身来,不再用手撑在桌上,没有空闲时间去犹豫,伸出双手,结果那把剑后,急速起身,只用右手握住……
她的速度极快,快到连江亦姝手都还没完全收回,就站起来了……
“小姝觉得,这把剑重么?”她询问徒弟。
“挺重的……”江亦姝不想撒谎,就算撒了谎对方也能一眼看出,所以她选择实话实说。
“那便换一把。”话音未落,只见罗诗婴提剑轻功出门。江亦姝未来得及反应,只听铮鸣一声,她预感大事不妙——
追出去时,那把玄铁剑已然成为几段碎片,散落在地上……没等自家徒弟质问自己,罗诗婴率先出了声:“明日我带你去剑阁挑一把好剑。”
“啊?……”江亦姝愣在原地,她没想到,罗诗婴又要给自己搞特殊……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今夜有月亮。月色醉远客,山花开欲燃。朦朦胧胧,月光如此温柔,似春柔漾起水波涟漪,如琉璃般的微霜,卷入春风十里拂面……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
“师尊,”江亦姝也该提醒罗诗婴回去了,“已经很晚了。”
“是啊,天色已晚,小姝不如与我共饮一杯?”罗诗婴半挑起眉,眉眼含笑地盯着江亦姝的瑞凤眼……
江亦姝:“……?”
对方是不是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还是说她是故意的。江亦姝没有办法去拒绝修真界第一美人儿,毕竟是自己的师尊,师尊对她的邀约,她也应该尽量答应……
于是她只好无如地点点头。
罗诗婴得到回应,不等江亦姝同意,便自顾自地前去拉起江亦姝冰冷的手,一同前往芊雪殿。
不过江亦姝现今已经习惯了,她经历过太多次了。绫罗宗师就喜欢拉着小徒弟一起并肩前往任何地方。
离开之际,玄铁剑的碎片被罗诗婴挥手一道灵力,消失不见。
……
罗诗婴珍藏的栀子花酒全都放在一个地方,移开书架,有一块案板,酒全藏在下面。
她随机拿起两壶酒,将其中一瓶递给身后的江亦姝。对方没有立即接过,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那句扫兴的话,“我不会喝酒。”
“我教你。”罗诗婴语气坚定。
“可哪有师父教自己徒弟喝酒的?这岂不是很荒唐么?”江亦姝还想跟罗诗婴扯道理。
“我是你师尊,自然是要教导你做任何你不会的事情。”
江亦姝:“……”
两人坐在芊雪殿的后院前,那里有道屏风挡风,她们坐在小桌前,偏头恰好能看到一片栀子花园……月色入户,将那一簇簇栀子花映得更加皎皎无暇,莹白素洁。
整钗栀子重,泛酒菊花香。罗诗婴取下瓶塞,未用酒杯,干脆仰头畅饮。
粗鲁。江亦姝默默在心里想。前者恍若能听见她的心声一般,表示:“大口才过瘾,若是倒在杯中,会影响口感的。”
江亦姝迟迟不打开瓶塞,最终还是罗诗婴的无奈劝说下,她才下定决定,轻轻小抿一口……用栀子花酿造的酒,闻着总是有一股清香,可她始终没料到,这酒居然这般烈……她不受控制地面露苦涩,口烈如火,一口下去让她全身发热。
甜味和苦味交错,酒的烈性也在慢慢增强,过后口齿生香。
不过这酒却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让她喝了一口后,忍不住尝试第二口……罗诗婴也没有阻拦她,不到一刻钟,江亦姝手上的那壶酒,已然缺了一大半。
她双颊泛红,温度升高,浑身都燥.热……最后一大口,将瓶内的栀子花酒饮尽。丝毫没察觉,自己此时已经醉了……
她望着殿外十三里栀子花,真好有一截枝丫探出头来,向窗棂内伸展一点点。江亦姝抬手去触碰,却差了几丝。
没能如意的她,忽然起身,弯出腰想要伸手去抓那一朵花苞。她身子摇摇欲坠,本来喝了一整壶酒,整个人都醉醺醺的,如今又向前倾,摇摇欲坠之际,转睫间,就快要向前坠倒……可下一瞬,隐约感受到自己后腰间多了一片温热。
罗诗婴见她就要摔倒,立即扶住她的侧腰,又移到她的小腹前,将她整个人都往后带……跌入她的怀抱。
她倒是没有想到,她这个徒弟不会喝酒,还强.迫自己喝下去。
江亦姝后背一片温凉,罗诗婴怀中冰冰凉凉的,如春冬之间的雪,又不是寒骨的那种……江亦姝喝了酒,酒性还没下,浑身发热,感受到冰爽沁人的东西,又如此柔软,忍不住蹭了蹭……
她用额角蹭蹭罗诗婴的手,温适无比。
殿外十三里栀子飘香,芊雪殿内,红木榻上,衣衫飘带交织缠绕……
翌日,两人来到行云宗剑阁。
“绫罗宗师——”门口守门弟子整齐划一地行礼。罗诗婴身旁跟着江亦姝,整个修真界,恐怕也只有她一人,敢于自己的师尊同步前行。他们大约是猜到了,绫罗宗师要给江亦姝挑一把灵剑。
可她身为剑修,尚未达到“空”的剑道境界,怎能去剑阁取剑?众人不敢阻拦,只是待两人走远后,相互用眼神交流……
剑阁内有一女长老,号淮卿。她专管各灵剑。此时她正躺在软狐裘上打盹儿……她管理的剑阁,整日不是闲着就是闲着,也不常来人,每一届弟子达到不同境界所需年数不同,而淮清长老也从此爱上了寤寐……
她身上灵力在整个剑阁运转,剑阁处在青鸣山半山腰,两人一入剑阁,淮卿便察觉到了。
她微睁开眼,瞥到来着是罗诗婴与她首徒,弹指之间,猛地站起身。因为成天到晚躺在此处太久,以至于起立时踉跄了一下。
“绫罗宗师。”
淮卿微皱眉头,绫罗宗师这是要给江亦姝挑佩剑?她也不好过问,尽好自身的职责便是……
剑阁内,每一把剑都在修真界有所传闻,它们其中有的来自三界争斗时遗留下来的残骸,有的为世间顶尖的铸剑师所制造……但它们尚未忍住,却已开灵。
罗诗婴带着江亦姝直接来到剑阁禁室。行云宗成立两千年,这件内室便被封藏了一千八百来年……这些年来,三界内关于这间禁室的传言数不胜数,甚至还有记载史册,可无人知晓,这些传言是否属实。
见两人要入禁室,淮卿自然是要阻拦的。她一步上前,就在禁室门口,她语气着急:“罗宗师,禁室不可进。”
罗诗婴也通情理地顿下脚步,问道:“你可知这里,为何是禁地?”
淮卿茫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那你可知这禁室里面究竟有什么?”罗诗婴继续追问。
“自然是不知。”
“这禁室内,有我要寻的剑。”罗诗婴语气平缓。
淮卿有些为难,“我得去请示宗主,还望罗宗师稍等片刻。”说罢,她转身离开。
最后等来的结果,还是行云宗宗主同意了罗诗婴进密室的事情。这样看来,淮卿算是白跑一趟了。
剑阁禁室内,不如传闻中的那般暗淡无光,反倒是如一片春风和煦,天光大亮的场景。
途中,江亦姝询问她,“为何这里是禁室?”
意料之外,得来一句,“我也不知。”
江亦姝:“……”
提步前去,抬眼一望,禁室内共有三把剑,它们陈列在三面石壁上,形成一个三角。每一把剑都不同的配色的剑柄,满江红、青骊墨黑、钛金灰银。
它们剑身都被灵气包裹,形成一股股气流,上下流窜……
江亦姝知晓这并不是错觉——她一踏进禁室,就总觉得这里有一阵无形的威压,使她动弹不得。好在有罗诗婴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这股力量顿时消失……两人同步上前,罗诗婴询问道:“想要哪把?”
“有什么区别么?”江亦姝并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行云宗剑阁有禁室,更不知里面还有三把剑。
等待一秒后,耳畔飘来一句,“颜色不同。”
……
江亦姝没有回话,她已经习惯了罗诗婴这种说话方式,总是能令她无话可说。
不过对方还是耐心给她介绍:
“这三把剑都是在三次大型战斗中存留下来的。满江红那一把,是在仙界与魔族大战中,大约在一万三千年前,那是魔主曾经的佩剑,戾气很重,不过经过这么久,早就烟消云散了。并且在行云宗先祖收藏它时,也做过一些处理,所以,你可以放心地用。”
罗诗婴移步至青骊墨黑的那一把,她没有立即说话,她的眼底看不出深意,良久才道一句,“这是我师父的灵剑。”
她抬手,那剑上的灵力一股流地与她的指尖连接,仿佛在传递着什么。
江亦姝愣在一旁,缓缓开口:“师祖不在了……”
罗诗婴没有答应,这也算是默认了。
她没再过多询问,目光转向下一把,“那这把银色的呢?”
前者没有立即回答,反问道:“小姝觉得,这把剑如何?”
“和另外两把差不多。”江亦姝没撒谎,她是真的看不出差别来……
“这一把剑,是我造的,”罗诗婴瞥到身侧的江亦姝不经意间挑了一下眉毛,嘴角也跟着话语上扬,继续道,“是我一百年前所铸造,留给未来徒弟的。”
原来自己师尊并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其实她早已有了收徒的打算。
“你貌似很想要那把满江红色的‘断影’。”她注意到江亦姝的余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方向,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看来小姝不想给我面子了。”
江亦姝:“……当然是更喜欢那师尊亲自铸造的那一把。”
罗诗婴亲自为未来徒弟铸造那一把剑名唤“无隐”。
两人取回剑后,在芊雪殿外练剑招。罗诗婴在一旁指导,谁都没有提起昨夜江亦姝醉酒的事。耐心指导:
“气,剑,体一致即心,气,力一致。这是剑道技术的最高阶段,一见容易,其实不简单,尤其是剑道的打突目标有限制,而且对方兙都正在伺机进攻的状态下,一瞬间要准确的击中小目标,实在必须经过多日的锻炼。”
“无论初学者偶然亦有气,剑,体一致的击突,但如果要求每一招皆如此,则颇不容易。腕力大的人自然会依靠腕力攻击,体力大的人都会依靠体力攻击,但全靠体力,腕力进攻尚非真正的剑道,必须摒弃一切后果全心攻击始有准确的攻击。所谓气就是勇猛果敢,不屈不挠,刚强坚定的意志。所谓剑就是剑术招式,包括‘间合’。”
罗诗婴一字一句讲解得详细。
“所谓体就是身体,包括姿势,腰的进攻双手的屈伸,双脚的移动等,这三种的一致配合,始有准确的攻击。例如,虽有勇猛斗志及适当姿势脚法,如无适度的间合及合理的招式,该攻击即属侥幸的击中而已。气,剑体一致仅靠不断的练习始得体会.”
……
江亦姝手持无隐,按照罗诗婴的指使去做,终于领会了什么叫做“人剑合一”。
她视线落在剑尖处,不曾移开。心无旁骛,目不窥园……
一刻钟后,江亦姝顿下脚步,春风拂过,将她三千青丝飘在空中。不及她调整气息小休一会儿,便感知到后方一阵剑意袭来……
剑意?那是罗诗婴突如其来的考炼。若是不亲自出手试探自己徒儿的实力,那就很难摸透了……她没有召出自己的灵剑,直接徒手“攻击”。
气寒西北何人剑,声满东南几处箫。无碍机锋能自在,虚空挥剑不成瘢。
剑意灵力,却一步也没有想真正伤到江亦姝的意思。她横过无隐剑抵挡,不禁后退十几步。
“小姝,让为师来考验一下你练得如何。”罗诗婴微笑着挑衅……
江亦姝当然是抵不过对方的剑意,况且她方才还练了半个时辰的剑招……又听见对方道——
“这便是我要教你的第三章——残心。”
“剑道的进攻打突动作完了以后,不可放松姿势及松懈斗志,应有随时因应对方反击的心理准备及姿势,气力,谓残心。”
“无论每一招式皆须全力以赴,绝非故意残留一点预防反击的力量,但经多日锻炼后,自然于进攻动作完了后。”
“尚能残留备攻的余力犹如茶杯里的水倒出后,杯底却尚有一点水,这就是残心。”
罗诗婴每一句话都点到了剑道领域上。此时她已收手,不再逗她的小姝。
江亦姝望着对方一双杏眼,她这个师尊,当真是良师,更是自己人生中的唯一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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