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中午的时候,翎儿气喘吁吁跑回来报告,说:“老爷回来了。”
赵雪青放下手里的笔,整理形容,快速去大厅。
大厅里,除了黄婉玉随赵启言去了内室,大哥赵连永当值外,其他的人都在。赵雪青一进屋,大嫂柳桃阴阳怪气道:“哟,我们家的大小姐终于来了。”
赵雪青只当没听见,默默到赵雪文旁边椅子上坐下。
“父亲去更衣了。”赵雪文小声说。
赵雪青点头,和他们一起等待。
一屋子人既期待又好奇地沉默着。
等了很久,内室始终没有动静,赵雪文坐不住了,转过头和赵雪青闲聊:“姐姐,昨天听我表姐说现在大家都爱戴一种在阳光下会发光的绢花,你见过吗?”
赵雪青摇了摇头。
“后日上街,我们一起去买,好不好?”
赵雪青这几日心思全在父亲要回来这件事情上,全然忘了后日是翟睿华休沐,大家一起上街的日子,被她提醒才想起来,点点头,嘴上责备说:“你怎么一天到晚就想着出去玩呢。”
“真的很好看,我表姐有一朵,她还说现在不好买呢,店里一到货就被抢售一空,要熟人才会给你预留。”
“后日我们去看一看。”赵雪青见她执着于买绢花,无奈地道。
两姐妹正聊着,管家齐大叔突然进来对大家说:“老爷被陛下宣进宫去了。夫人吩咐先散了,等老爷从宫里回来,大家再来请安。”
“怎么一回来就要进宫?都不给人喘口气。”赵福赵府二公子赵连奎问,“是有什么事吗?”
“老奴不知,二少爷。”齐大叔摇头。
赵连奎又问赵雪青:“雪青,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二哥。”赵雪青答。
“父亲在信上没有提及吗?”赵连奎知道她和父亲通信最多,所以如此问。
“没有。”
“二弟不要急,父亲从宫里回来自然会告诉我们的。”柳桃已有五月个多月的身孕,在丫头的搀扶下慢慢起身,准备回自己院里去。
“那我们也走,姐姐。”赵雪文起身,挽住姐姐的胳膊,“我在表姐处拿了一本珠花样式的书,今日我们穿珠花吧。”
柳桃见姐妹两手挽手走在前面,把自己扔在后面,心里不舒服,阴阳怪气道:“来的最晚,走的比谁都早,真把自己当大小姐了。”
赵雪青此时一只脚踏出大厅门槛,听她如此说,退在一旁,让她先出去。
赵雪文和姐姐同行,也得停下来等大嫂出门,所以有些不满,说:“大嫂,你怎么老是这样,你自己身子不方便,走得慢,还不让姐姐走在你前面吗?”
柳桃被不谙世事的小姑子气到,停下来说:“我是为她好,有娘生没娘教,平日里没有规矩,不到母亲跟前请安就算了,父亲两三年才回来一次,也如此怠慢。以后嫁人了,这样的做派,我怕她被休回家。”
柳桃知道公公这次回家,肯定要操办赵雪青的婚事,故如此说。
赵雪青无法反驳。这件事是她理亏,当年她从西北回来,不知道内宅这一套规矩,所以她从未和黄婉玉请安。过了一个多月,大伯家的容姐姐告诉她,子女应该每日早晚到主母房里请安。她特意问容姐姐请安要怎么做,第二日去时,黄婉玉不耐烦地说以后不用来了。
她再也没有去过,和赵府其他人各过各的。
赵雪文今年刚满十四岁,暂时还没有想过嫁人的事,竟不知如何反驳,说:“大嫂,你不要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柳桃不服气,“我说的事实。”
“多谢大嫂费心,小心脚下台阶。”赵雪青心平气和地提醒道。
柳桃像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使不上劲,过不了瘾,气闷极了,又无计可施,斜了赵雪青一眼,趾高气扬的走了。
*
姐妹俩在“秋水苑“穿了一个时辰的珠花,黄婉玉派丫头叫了赵雪文回去。
一直到傍晚,赵雪青才等到管家的通知,请她去饭厅吃晚饭。
细细想来,上次到饭厅吃饭,还是去年除夕。
来到饭厅,赵雪青发现里面的氛围非常奇怪,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凝重安静。父亲赵启言穿着便服,形容消瘦,眉头紧锁,正和伯父赵启原喝酒,几位兄长在旁边陪坐。
赵雪青走到父亲身边,福了福,说:“见过爹爹。”
赵启言这才注意大女儿已到跟前,微微颔首,柔声道:“青儿来了,坐下吃饭吧。”
见父亲如此憔悴,赵雪青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好容易才忍住。
赵雪青在女眷那一桌坐下,两府女眷都在,见她来了,低声和她说了几句。过了一会,菜上齐了,大家开始动筷,赵雪青发现黄婉玉没在席上,问一旁的赵雪文:“大娘怎么没来?”
“母亲说她身体不舒服,没有胃口,不吃饭了。”赵雪文回答。
“严重吗?”
“不严重,只是没有胃口。”赵雪文也有些担忧,但不明所以,“她还说让我来吃饭,她要自己一个人躺会。”
赵雪青一头雾水,早上黄婉玉还好好的,若是小病,不至于两府人都在的接风宴上不露面;若是大病,其他人不应该如常的在这里吃饭。
一顿饭吃下来,除了父亲和伯父喝闷酒,说一些打战的细节,京城局势之类的话题,其他没有人开口,气氛非常怪异。
早上喜庆期待的气氛消失地无影无踪。
吃完饭回到院子,徐娘马上问起老爷有没有在饭桌上说起小姐的终身大事,赵雪青把情况说了一遍,徐娘皱眉道:“怎么会这样,按理来说,打了胜仗不是坏事呀。”
*
掌灯时分,赵雪青侍弄花草,见墨菊抽出小小花苞,抬头说:“秋天快到了。”
徐娘正在收拾院子里晾晒的衣物,计划道:“趁现在天气好,明天把秋天的衣服找出来洗洗晒晒。小姐今年又长高不少,要添置一批新衣物才是。”
“徐娘和小丫头们也重新做几件。”赵雪青说,“她们也长高了。”
“我的衣服够了,还能再穿。”徐娘说,“至于小丫头们,小姐的衣服改一改,凑合一下就可以了。”
“没关系的,做一批新衣花不了多少钱。”赵雪青说,“要是银子不够,徐娘跟我说就是。”
“银子还有,小姐不用担心。”
赵雪青突然想到一事,说:“对了,徐娘,大嫂现在有孕五月有余,小侄子或是小侄女的出生礼是不是要备下了?”
徐娘从翎儿口中得知中午的事,心里不高兴,说:“大少奶奶不待见小姐,小姐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准备什么出生礼呢。”
“大嫂虽不喜欢我,但我大哥对我不错。”赵雪青说,“大嫂肚子里的是我们府上第一个‘叙’字辈的孩子,我没有同胞兄弟,不管怎么说,以后还要来往,该送的东西还是要送的。”
“那我叫丫头们做一对虎头帽虎头鞋,再加几身衣服。”
“我在街上看小孩子带那种坠着锁头的金项圈很好,徐娘你去外面叫人打一个来。”
徐娘想到这是一大笔开销,但又不能反驳,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说:“好。”
赵雪青在院子里静默一会,发现整个赵府鸦雀无声,已不复前几日的吵闹和忙碌,对一旁收衣服的翎儿说:“天色晚了,不会有人来了,把院门关了吧。”
翎儿去关院门,却见一个黑影立在不远处,惊呼:“是谁?”
徐娘闻声上前查看,那人影转过来,说:“徐娘,是我。”
“老爷?!”徐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您怎么在外面站着?”
“有点事,刚好走到这里来。” 赵启言信步走进院子,看到两年不见的女儿,对徐娘说,“青儿这两年长高不少。”
“是呢,小姐像老爷,个子高。”徐娘对自己小姐的身段容貌很满意。
“爹爹。“赵雪青奔过去,像小时候一样,情不自禁地拉住父亲的手,把父亲领进屋。
“长大了,就是有点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赵启言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怜爱地说。
“有好好吃饭。”赵雪青雀跃,“爹爹怎么过来了?”
“和兵部的人谈点事,刚好走到了附近,想着进来看看你。”
“兵部的人?”赵雪青问,“那他走了吗?”
“他从侧门出去了。”
赵雪青不解,兵部的人是官员,按理要走正门,不知为何绕到这侧门出去,但父亲回来的满心欢喜冲散了这短暂的疑问,拉着父亲进屋。
徐娘跟着进屋,忙前忙后给赵启言倒茶,上点心。
赵启言坐下,一边就着热茶吃点心,一边说:“我在西北最想念的就是徐娘的点心了。”
“那老爷多吃点。”徐娘欢喜不已。
到了灯下,赵雪青才发现父亲眼睛充血,神情疲惫,说:“爹爹一路舟车劳顿,何不早点休息,青儿明早去看您。”
“还早,没到睡觉的时候。”赵启言说,“饭桌上没和你说上话,过来和你说说话。”
赵启言问女儿这两年多过的怎么样,赵雪青答一切挺好的。又问功课和身体,赵雪青答:“最近师父身体抱恙,我已有两月没去杜霖学堂了。”
杜霖是她的书画师父。
“不知道这两天有没有时间,应该去看望拜访一下才好,感谢他这两年对你的指导教诲。”赵启言思量着说。
赵雪青见父亲神色忧愁,又异常忙碌,不像是回来论功行赏的,问道:“父亲这次回来为的是什么事?”
“夏国战败,提出和亲。求亲队伍已经在路上了。” 赵启言说。
据赵雪青了解,和亲每朝每代都有,不算新鲜事,问:“大都建国以来,和亲是常事,爹爹为何如此忧虑?”
赵启言摇摇头,说:“事情复杂。他们除了求娶大都一位公主之外,还想让文儿也嫁过去。”
“文儿嫁过去?”赵雪青震惊,一时想不明白其中的逻辑,问,“为什么要文儿嫁过去?夏国皇帝同时娶两位女子吗?”
“要娶文儿的不是夏国新帝,是一位叫赛维达的将军。”赵启言注意女儿的反应。
赵雪青对这个名字很陌生,虽然对这个莫名其妙的条件感到困惑,又有一丝庆幸,说:“还好不是高擎。”
高擎是几个月前和赵启言交战落败的夏国侯爷,他嗜血残暴,断断续续和赵启言交战几十年,如果他要娶文儿,后果不堪设想。
赵启言苦涩的笑笑,没有说话。
赵雪青这才明白,难怪下午饭桌上黄婉玉没有露面。
“爹爹下午进宫,陛下怎么说?” 赵雪青又问。
“陛下厌恶战争,主张议和,自然是赞成的。”
“文儿知道了吗?”
“先不要告诉文儿。”赵启言叮嘱,“等几天看看形势再说。”
“这么说事情还有转机?”赵雪青升起一丝希望。
“明日会在朝堂上商议此事。”赵启言说,“刚刚兵部李逾明也透露太子不赞成这件事,我和你伯父会联合一些旧部提出反对。”
大都太子近几年势力渐大,有相当的话语权,听说太子不赞成,赵雪青觉得希望极大,说:“那爹爹不要太忧心,说不定事情会有变化呢。”
赵启言点点头,起身道:“你早点休息,明天再说。”
“爹爹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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