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那扇华丽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雍容华贵的女人们聚在长桌边窃窃私语,不时举杯。觥筹交错之间,宴会的温度不断下降,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响,沙沙,沙沙,像铺天盖地的虫鸣。
闻瑾在密集响亮的私语声中缓缓醒来,等她完全清醒的那刻,耳畔的声音一瞬间都消失了。原来只是梦境。好冷,闻瑾裹紧了被子,与此同时身体实际的温度却很高。咽口水时察觉到喉咙肿痛,鼻子也几乎全塞住了。又来,闻瑾闷闷地想着。秋冬之际她总是很容易感冒发烧。不过她不爱吃药,也不跟家人讲,很多时候熬到退烧整件事都无人知晓。这一次闻瑾也想同样拖延敷衍过去。
不过第二天放学时还是被抓包了。那时闻瑾让知瑜先回家,说学校广播社有个临时讨论她要过去一下。当仪容整洁活力依旧的闻瑾挎上单肩包准备离开的时候,知瑜拉住闻瑾的手腕担心地看着她:“姐姐,你是不是发烧了?”
闻瑾注视着妹妹,稍稍后退一步,“没有,我挺好的。”
知瑜不肯放弃,逼近一步伸手撩开姐姐的刘海,手背贴上额头。
“你在发烧。怎么又不声不响地硬撑?”
“真亏你能看出来,明明我跟平时一样。”闻瑾叹口气,松懈下来,书包肩带滑落到手臂上。
“别去社团活动了,回家休息吧?家里有退烧药。”
“药可以先不用,拖一拖就好。但是今天可能会有重要通知。”
“我帮你去不就好了。”此时一个自信的少女开始整理校服。
闻瑾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我们可是很久没互换身份了。”
“我会少发言多听讲的。”知瑜拉过闻瑾的单肩包往身上挎,同时把自己的书包递过去,“帮我带回去吧。”
闻瑾回到家中翻出书本继续写题,明明上一秒还在画受力分析图,下一秒意识穿过迷雾被妹妹唤醒。“唔,我睡着了吗?”她看了看桌上的闹钟,差不多睡了45分钟。
“真难得回来看到你在书桌前呼呼大睡。”知瑜掏出几页A4纸放到闻瑾桌上,“也不用我太注意听,有发文件。”
“没人发现异常吧?”闻瑾翻阅着文件问道。
“放心啦,最多就是觉得‘你’今天比较沉默吧。不过我有跟一个社员说今天发烧身体不舒服。当时她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很积极地跟我打招呼。”知瑜一边讲述一边从书包里翻找习题册,晚上分开的时候她把自己和姐姐的习题册都放到书包里让姐姐带回来。
闻瑾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笑了:“你是说韩雨洁吧,你之前不是见过她吗?”
知瑜愣了愣,有些不满地回道:“之前也只远远见过一面。怎么哪儿都有她。”本来这句话里还有“你身边”三个字,不过知瑜还是忍耐地咽了回去。
“她今年才加入的。”闻瑾似乎已经忘记知瑜之前因为这个人跟她闹别扭的事。见姐姐没什么特别的表示,知瑜有些胸闷,不过很快另一件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姐姐,你做错习题册了。”
“啊,是吗?应该做哪本?今天脑子烧得晕乎乎的。”
“你做的是我的。”
“……”
闻瑾正打算重新做一遍,知瑜按住她:“没事啦,反正我们字迹差不多,我誊过去吧。”
“嗯,好。”闻瑾温柔地笑着,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小睡并没有完全恢复精力的缘故,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知瑜心里一紧,叮嘱姐姐一句“坐着等我”,便小跑离开,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杯温水和一粒胶囊。
“还是吃颗退烧药吧,不然今晚睡觉肯定很难受。”知瑜劝道。出乎她的意料,闻瑾真的乖乖接过药和水服了下去。看来确实非常难受。
简单洗漱之后闻瑾就昏昏沉沉地躺上床。今晚妈妈要值守上半夜很晚才能回家,知瑜实在不放心姐姐,抱了枕头被子睡到姐姐上铺。虽然失去意识前闻瑾拉着知瑜表示可以下来跟她一起睡,但知瑜还是以不能打扰病人睡觉为由理智地拒绝了。尽管这样的理智很快就开始狠狠折磨伴着姐姐入睡后的平稳呼吸却辗转反侧近乎失眠的知瑜。
知瑜本以为会这样睁眼直到天亮,结果等姐姐叫醒她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一夜无梦睡到现在。知瑜揉揉眼坐起来:“几点了?”
“6点了,妈妈昨晚有带面包回来,要不要吃?”
“好。”知瑜迷迷糊糊下床。看来闹钟已经响过被按掉了。妈妈半夜开门回家开门的声音她也没有听见。明明说要照顾病人,结果睡得这么沉,甚至连早饭也要病人准备……想到这里,知瑜凑近姐姐,试探对方额间的温度:“退烧了吗?”闻瑾挥舞着手里的体温计:“嗯,37.2。”知瑜松了口气。
可是到傍晚时闻瑾的体温又慢慢升高。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知瑜拿着今天发的试卷想找姐姐问一下倒数第二道大题的解法,闻瑾强忍不适,温声慢语讲题。本来专注听讲的知瑜却从姐姐略带沙哑疲惫的声线中觉察端倪。她伸手贴上姐姐颈侧,很烫,随后注意到姐姐的眼眶周围也是红红的,眼瞳泛着湿润的水光。
“又发烧啦?怎么不跟我说,什么时候开始的?”知瑜语气有些急切。
闻瑾抬眸看她,又心虚地移开视线。作为姐姐在很多方面闻瑾都十分优秀出挑,是个好榜样,唯独在生病这件事上像个没常识的倔强笨蛋。
“就……刚不久,有点烧,还好。”闻瑾开口,灼烫的呼吸暴露了她话语中的自相矛盾。
如果身旁坐着的是好友晏清,知瑜一定会气急败坏骂对方受虐狂然后拽着对方去请假,那家伙大概只会顺从地跟着,说不定还会就势依赖她。但是眼前温和乖顺的姐姐,本质上却是个固执的人,且会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特别固执。
知瑜只好尽量低声软语哄劝:“走吧,阿瑾,我们请假回去吧,让妈妈带你去医院看看。”闻瑾还在犹豫,知瑜摸出口袋里的糖果:“给你糖果作交换,拜托答应我吧,姐姐。”闻瑾的视线落到对方手心里那粒小小的糖果上,因着妹妹用这种哄小孩子的方式哄劝自己而有些动摇。僵了半晌,闻瑾终于还是取走糖果,点点头。
时间比较晚只挂到了急诊科,姑且先输液退烧,如果高烧不退,再做全面检查。闻瑾嗅着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忆起在医院输液已是很小时候的事情,那时还挺喜欢输液的,不用上课,坐着看动画片,无聊了就睡觉,想吃什么妈妈都会尽量满足。
闻瑾观察着悬于手臂上方的点滴瓶,乳白色的药液滴落得非常缓慢。妈妈坐在一旁削着刚从楼下买来的水果,这边紧邻住院部,楼下商超都开到很晚。妈妈似乎总在她们生病的时候非常笃信水果和鸡汤的功效。
一小时前,闻瑾同意请假回家,正好妈妈今天晚上休息,可以带她去医院,但拒绝了知瑜想一起请假陪她回去看病的请求。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铃刚敲响,知瑜就火速收拾好书包冲出教室。跑过晏清教室的时候她们班也正好放学,知瑜趁乱混进教室后门,找到趴在课桌前写题的晏清,匆匆丢下一句“闻瑾生病我先走了”就迅速消失了。晏清摸着后脑勺转头看向教室后门,只剩一道残影。她思考着是否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产生幻听,去知瑜班上确认才知道刚刚发生的并不是幻象。
等知瑜联系完妈妈气喘吁吁赶到观察室,就看见闻瑾坐在靠里面的座位,手背扎着针,透明的细管往上延伸,戳进挂在支架上的两袋透明液体中。习题册摊放在腿上,闻瑾拿着笔还在演算,一侧的长发收拢进耳后,面容沉静,只有两颊不正常的红晕和泛着泪光的眸子能够体现出她的身体还处在高热和疼痛的折磨中。
知瑜微微喘着气穿过几排座位向姐姐靠过来,妈妈挪动位置让知瑜坐到中间,把闻瑾没吃完的切块苹果递过去,知瑜乖乖接过丢进嘴里没甚滋味地咀嚼着,凑近姐姐问:“感觉好点吗?”闻瑾摇摇头,见妹妹眉头紧锁,又补充了一句:“医生说这瓶输完应该会退烧,可以明早再做详细检查。”
知瑜紧紧盯着姐姐的眼睛,姐姐抬眸或眨眼的时候似乎有些费力。
“别写啦,你明天可以不交。”知瑜抽走姐姐手里的笔,收起练习册。
“可是讲题的时候会跟不上。”闻瑾揉了揉眼睛,第一次流露出疲惫的神色。
“没事的你这么聪明,要是有什么没跟上,也可以不耻下问找我啊。”知瑜调侃道,扬起嘴角,她希望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还算自然。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里知瑜搜肠刮肚讲述各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冷笑话,聊着大大小小的八卦,试图转移闻瑾的注意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双胞胎的一些玄学,知瑜仿佛能感知到闻瑾身上因高热引发的肌肉痛,如果她能有这种程度的体会,她相信闻瑾此刻全身会是更加剧烈和绵延不断的刺痛。
一开始闻瑾还算有兴致地回应,后来眼睛实在酸涩灼痛不得不闭目养神,困倦也跟着席卷大脑。注意到闻瑾的状态,知瑜讲话的声音慢慢变小,直至完全消失。
知瑜稍稍挪向姐姐,让姐姐大部分身体得以更为放松地倚过来。转过头才发现妈妈也仰着头几乎昏睡过去,连轴转了几天,原本可以早早休息一晚。知瑜小心地扶着妈妈的头抵到自己肩膀处,让她可以向后仰躺在自己背部和椅背夹角的位置平稳地睡一会儿。
睡着的闻瑾微微蹙眉,表情并不舒展。知瑜伸手轻轻覆盖住闻瑾扎着针头的手背,药液汩汩流进血管,针头附近的皮肤凉凉的。
迷蒙中闻瑾感受到本来冰凉的手背被覆上一片温暖,蔓延至整条手臂的冰凉似乎都得到缓解,持续的钝痛也被舒缓。
所幸差不多午夜一两点左右高烧终于退去,妈妈开车带她们回家,一路上知瑜努力保持清醒,照顾着昏睡的姐姐。到家以后知瑜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跟闻瑾一起睡,妈妈给她俩掖好被子,吻吻两人的额角,这才关上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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