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嘉尔第61次从北区监狱里醒来。
他觉得冷,四周是残破漆黑的墙壁,唯有一闪高高挂起的窗户透着外面的日光,照亮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这是北区监狱最深处的一间牢房,与其他房间不同,这里只关着他一个人。
因为但凡有人和他关在一起,下场都很凄惨。
昏暗的光线让人迷蒙,嘉尔靠计算日子维持清醒,他已经在这里两个月了。
他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关进来,可是自从他第一次在这件牢房醒来时,就发现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失忆了。
比失忆更糟的,是这具残破的身体,它似乎受过很严重的折磨。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嘉尔浑身酸痛,头晕乎乎的,他又开始低烧。
嘉尔闭上眼,企图延长睡眠时间来抵抗不适,可梦境也没有放过他。
持续的梦魇纠缠不断,他总梦到自己站在一片绯红色的玫瑰花海中,洁白的手覆在一个人宽阔的胸膛上。
原本富有弹性的肌肤在他指尖触碰的那一刻,变得松软如泥,他看着自己的手轻而易举穿透皮肤,穿过层层血肉。
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没有阻止,反而带着他一路向前,直到握紧胸膛深处那颗跳动的心脏。
“噗嗤。”一声,心脏被他捏碎了。
鲜血染红一切,与漫天玫瑰交织在一起,他在一片血红中,看到了一双灰黑色的眼睛。
像冷山的雾气,像幽深的黎明。
那个人问他:“我们是不是见过?”
头疼欲裂。
嘉尔想管人要杯水,可嘶哑的声音根本无法穿透牢房厚厚的墙壁。
看押他的狱卒来来去去,低低的议论声偶尔从牢房墙壁上的小窗上传进来。
他们说他害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引起联盟军最高层的震怒;又说他不得好死,可因为人类总数太少,高层早已取消死刑,这才留他一命。
他们还提到他曾经是个科学家,是”玫瑰堡垒“中的核心成员。
而玫瑰堡垒,这座城中被称为“大脑”的组织。
20年前,一场席卷全球的洪水摧毁了一切,90%的陆地与人类消失在海底。从那之后,地球表面进行了一次气候与生态的重构,温度升高,含氧量剧增。充足的氧气给地球上生物的提供了变异的温床,各种巨型昆虫充斥各地,史前生物竟然复苏,恐龙,猛犸重新出现。
更让人担忧的是,人类的基因开始变得不稳定,其中一些人的血开始拥有信息素,ALPHA与OMEGA与日剧增,而另一些人却丧失了生育能力,沦落成不具备吸引力的BETA。
于洪水之中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最终被联盟军所救,在一个名为叶云的传奇将领的带领下,漂泊万里,终于登陆这片土地,于此建立了人类最后的基地——乌利亚城。
乌利亚,意指圣经中的“神之光”。
那些狱卒提到他的语气,三分憎恶,五分畏惧,还有两分带着不怀好意的**。
嘉尔不确定敬畏是对自己,还是对自己曾经就任的玫瑰堡垒,但那**却是实实在在。
但他并不畏惧,既然杀人罪名已定,他不介意再杀一两个狱卒,可杀人有什么意思,他其实更喜欢把他们。。。。
“砰!”
牢房的铁门突然打开,门外洒进来的阳光让嘉尔出现短暂的失明,他在模糊中看见一个壮硕的身影被推搡着进来。
嘉尔第一反应:是一个ALPHA。
作为BETA的他对新人兴致索然,靠着墙养神。
“敢残害我们联盟军,你就待在这儿吧!”一个声音充满愤怒,还带着一丝年轻人特有的稚嫩,嘉尔认得这声音,是个前两天刚分配来的新兵,负责每天给自己送饭。
年轻狱卒跟着走了进来,说是看押犯人,其实忍不住还是看了眼在角落里的嘉尔。
白瓷般的肌肤,罕见的白色头发,配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
他总觉得,老人们描述的那场滔天洪水之前,尚未消融的极地冰川,是不是就是这样的颜色?
一杯水递到了嘉尔面前。
“给。”年轻狱卒说着,蹲下身,ALPHA特有的信息素带着青涩的情谊扫来,嘉尔无动于衷。
“谢谢。”嘉尔接过水。
“你。。。小心点儿。”年轻狱卒看着蹲在另一边,面目狰狞的犯人低声说,“他不好惹,只是。。。上级要求我们把他和你关在一起,抱歉。”
新来的年轻狱卒尚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又犯了什么罪。但不要紧,在他眼里,嘉尔脆弱的像只受伤的白鸟。
真好看,可他为什么是个BETA?
乌利亚城,因为玫瑰堡垒一位天才的杰作,抹平了BETA、OMEGA和ALPHA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只要稍稍修改基因,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他想成为的角色。
于是为了繁衍生息,除非基因太差不适合生育,这座城已经很少有BETA的存在了。
大约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表露关心,嘉尔微微错愕之余,露出了一丝罕见的微笑。
年轻狱卒在这笑容中红了脸。
他还想继续说点什么,门外就传来了老兵骂骂咧咧的声音:“刚来的小兔崽子,押个犯人押这么久,是不是给老子躲起来偷懒了?!”
年轻狱卒浑身一抖,从衣服里掏出几片退烧药塞给嘉尔,便匆忙离去。
门被关上,牢房恢复昏暗,而阴影中,新来的不速之客正蹲在角落中,死死地盯着嘉尔。
此人真名不详,在洪水中侥幸活了下来,右眼球因被一只复活的始祖鸟当成了腹中餐,于是从此得了个诨名:“独眼狼”。
乌利亚城分按基因等级将人划分在中心区和外区,独眼狼这种不学无术,每日好吃懒做全靠压榨小弟的恶霸毫无悬念的被丢弃在外区。外区不像中心区有优先分配物资的权利,无论治安,居住条件,都比不得精英汇聚的中心区,这几年似乎高层对外区越发懒得管理,联盟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独眼狼越发猖狂,无恶不作。
他仇恨把自己排除在外的联盟军,又没本事和军方硬刚,这一次逮到了个夜间巡逻落单的倒霉蛋,毫不客气把人给剁了。
结果刀没划两下,就被城防部巡逻队抓了个正着。
他在被关进来之前,还一路咒天骂地的诅咒联盟军,结果在看到嘉尔的那一刻,消停了。
竟然把自己和这样的大美人关在一处,真是求之不得,虽然美人是个BETA,但独眼狼荤素通吃,毫不在意。
嘉尔刚吃了几片退烧药,身体稍稍好受了些,就注意到房间另一端虎视眈眈的目光。
他没有理会,兀自闭目养神。
谁知独眼狼得寸进尺得挪了过来,贴着他的脸,说:“小哥,监狱里的日子不好过吧。”
嘉尔无动于衷。
美人挺傲娇。独眼狼这么想,傲娇好,傲娇可以刺激他身为ALPHA的本能,独眼狼被激发出充沛的表达欲,他继续说:
“老子虽然新来的,大家混监狱,道儿上的规矩我懂,见面先表诚意:我就偷偷告诉你,哥哥虽然来自外区,可人脉通天,中心区都有人罩着,你看吧,过不了多久,这群军蛋子就得乖乖放老子出去。”
嘉尔:“。。。。”
独眼狼继续自言自语:“你也知道,这年头儿,联盟军虽然为了给人类凑数,不愿杀人,但我看这北区监狱邪门儿的很,从来有进无出,跟个貔貅似得,它就这几间牢房,也不知道关那么多人都塞哪去了。
干脆咱打个商量,你这段时间伺候好老子,到时候爷爷带你一起出去,怎么样?”
他一激动,哥哥爷爷天王老子都赶着上身,可嘉尔像是入了定,对一切置若罔闻。
独眼狼横行霸道惯了,哪里对人这样低声下气还不遭待见过?他有点上头,伸手便向嘉尔的脸摸去,想好好揉一揉那白瓷般的肌肤
“我劝你别这么做。”
冷冷的声音自他耳边响起:“如果你还想保住那唯一一只眼睛的话。”
独眼狼愣了一下,发现嘉尔半阖着眼正看他,目光又轻又薄,如看一只无足轻重的虫子。
带着上位者骨子里特有的睥睨。
这让独眼狼想到一个人,虽然话不多,看他却如草芥。
独眼狼一腔愤恨被点燃了。
他一把拽住嘉尔的领子,轻而易举的拎了起来:
“不过是个手无寸铁的BETA小白脸,又不能贡献生育能力,别说其他的,就算杀了你,联盟军又能把我怎么样?”
“他们或许不能。”一声幽幽的叹息,嘉尔白皙的手覆上了独眼狼的手臂:“但我能。”
一阵针扎般的细微疼痛顺着手臂传来。那痛感不断加剧,一直蔓延到头部,然后在独眼狼的震惊中,他的视线开始模糊。
不消片刻,独眼狼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竟然缩得像个可怜兮兮的鹌鹑蛋,“吧嗒”一声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由于神经的牵引而没有落地,摇摇晃晃坠在脸颊上,让他那张狰狞的脸越发恐怖。
独眼狼痛的大叫一声,把嘉尔往边上一甩,缩回手捂住自己眼睛,试图把它塞回眼眶。
“你对我做了什么?!”独眼狼吼到。
嘉尔被他摔在地上,无奈的揉了揉自己脆弱的脊椎骨,淡淡道:
“见面先表诚意,你教的,喜欢么?”
喜欢个屁!独眼狼咬牙切齿道:“你特么用妖术害老子?!”
嘉尔嗤笑一声,他手一甩,一道银光划过,一根微小的注射器落在地上:“有点文化吧,这叫基因改造。原理对于你来说可能有些复杂,直接反应就是你的右眼萎缩。”
独眼狼震的说不出话来。
他这才注意到,嘉尔白皙脖颈之下,被一圈银白色的光锁着。
刚刚因为衣领的遮挡没有发现,独眼狼一看便知这是联盟军的手段,一种皮下追踪器,除了终身锁定目标,它还可以随时被引爆。直至人死灯灭那一刻,环才会失效。
银环珍贵,只有最可怕的犯人才配拥有。
“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牢门再次被推开,一个装束与狱卒完全不同的人出现在门口,背后的强光笼着他灰色的制服,那是北区监狱的上级部门——城防部的制服。
“嘉尔克莱因。”
嘉尔抬起头。
“经联盟军高层集体决定,嘉尔克莱因杀害联盟上将叶云将军,罪无可恕,判处死刑,即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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