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到家的涂一布格外开心,连奶奶都看出来了,老人也跟着高兴,问他是不是学校有高兴的事。
涂一布的爸爸在他刚上幼儿园的时候,被厂里的机器伤了,人刚送进医院就没了。
涂一布那时候还小,总追着妈妈问爸爸呢?爸爸呢?爸爸怎么不回家?我想爸爸了。
他年幼到还不明白什么是死亡。
后来涂一布小学还没毕业,妈妈也改嫁了,他只能和奶奶相依为命。
好在现在住的房子是厂里分的,祖孙俩还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不然就照这些年燕市的发展,地是一轮轮的拆迁,可补偿的钱未必够新房首付。
涂一布在学校就写完了作业,奶奶在厨房拣菜,他坐在桌前吃晚饭。
其实一份凉皮,涂一布也吃不饱,但是他舍不得乱花钱。
现在的钱都是奶奶卖包子来的,钱挣得时候是一毛一毛挣,花的时候,却要一大笔一大笔的花。
奶奶总说“一布,学校有用钱的地方你就用,别舍不得,奶奶还能挣钱,还能供你上学。”
涂一布舍不得,所以院子里八中毕业的姐姐送给他旧校服,他开心的收下,这校服费不就省下了。
脚上的鞋子也是一直穿到顶得脚指甲盖儿疼,他才去夜市上捡双便宜处理的。
老人碰上过几回孙子的同学笑话他,她一个老人,不能追着那些坏小子打,也无法当街破口大骂几个学生。
再退一步,包子摊儿就在去八中的路上,她不为自己,也得为孙儿着想。
没有父母的孩子总是短了精神的,老人只能给孙儿足足的零花钱,生怕孩子在学校矮人一头。
陈荣总欺负他,笑话他穷,其实涂一布书包夹层里总有三百多块钱,那是奶奶给他的零花钱,可那三张一百的,涂一布从来没破开过。
奶奶说了很多次,“一布,不要苦了自己,奶奶还能挣钱…”但涂一布也心疼奶奶。
院子里别的老人有退休金,儿孙绕膝,她们可以舞剑扭秧歌,还可以报夕阳团旅游。
可他的奶奶,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早起包包子推车出摊,只为给他攒上学钱。
好在涂一布争气,学习成绩一直好,院子里别的小孩考不进的八中,他就是年纪小了一岁,也稳稳考进去了。
“奶奶,我们班今天转来了新同学,和我坐同桌。”
“哦?同桌好吗?有没有欺负你?”
涂一布夹了一大筷子豆芽嚼得欢,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没有!他很好,还帮我。”
坐在小板凳上的奶奶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看乖孙,眼里满满都是期待,
“怎么帮你了?”
涂一布之前不怎么和奶奶说学校的事,因为他总是受欺负,说了也只能惹得奶奶落泪,伤心没法给自己伸张正义。
可是今天,涂一布有底气了,他的底气就是新同桌。
“就是上一回诬陷咱们包子肉不好的那个陈荣,他今天嫌我带的饭味儿太大。”
涂一布只挑好的说,省略了自己挨了一巴掌的事,
“他刚来找我的事,就被我同桌收拾了一顿。”
老人听了虽替自家孩子高兴,但也不免担心,毕竟是在学校里呢,
“老师说你了吗?有没有责怪那孩子?”
涂一布知道“那孩子”指的是祁北,他笑得眼睛弯弯,继续摇头,
“午休的时候,老师不在,陈荣先找事的,他也不敢告老师去。”
涂奶奶这才松了口气,“那孩子没事儿吧?”
涂一布高兴得甚至翘了翘桌下的脚,拖鞋差点儿甩出去,
“没有,他个子高”
涂一布“腾”的站起来在自己头顶上方比划,“力气也大,陈荣根本不行,一下就被他捏住了。”
老人眼睛酸酸的,她多多少少知道孙子在学校不好过,也怕惹事,便只能忍着,所以今天有人出头,他回家来才这么高兴。
以往祖孙俩一起择菜,涂一布没这么多话。
老人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得谢谢人家,但也别和其他同学关系太差。
咱们不欺负别人,也不怕别人欺负咱们。”
涂一布重重点头答应。
和奶奶择好菜,面也醒发上,涂一布和奶奶各回各屋,早早睡了,他们早上还得早起。
隔天早上下雨,涂一布和奶奶穿了雨披早早推车出摊,家属院出来这一路都不好摆摊,要么是有早餐店,要么是城管不让。
只有八中前面这个路口,来往的人流不少,而且早上这会儿城管不管,但晚上摆地摊一定会被赶。
出发之前小车上的第一屉包子就已经蒸上了,赶到地方正好出锅。
天气虽然不好,但是对他们来说正好,热腾腾的包子,更吸引人来买。
涂一布把推车停好,解下大伞准备支起来,他个子比奶奶高,还好摆弄这个伞,不然就凭奶奶自己,得好一阵儿折腾还未必支得起来。
他扛着伞往水泥墩子里插,刮来一阵风,大伞摆来摆去不好操控,雨水也打湿了前额,一时看不清。
涂一布抬手擦脸上的雨水,单手支不住伞,只能用肩膀扛着,金属的伞骨顶得他锁骨生疼。
忽然肩头一轻,伞被准准的塞进了水泥墩子里。涂一布扭头,是祁北。
“祁北!这么早?谢谢你!”
老人听到声音回过身才看到这个个子高高的学生,连忙道谢。
“小同学,谢谢你啊。”
不等涂一布介绍,祁北自报家门,“奶奶好,不用谢,我是涂一布的同学,昨天我还吃了您的包子呢。”
涂奶奶仔细打量,也没想起来是昨天的哪个孩子,却看出这孩子长得真帅气,阳刚气儿足。
“好好,这头一屉刚好出锅,来趁热吃。”
涂一布把背上的书包塞进推车下面,搓了塑料袋给祁北装包子。
“还和昨天一样?”
“各样两个就行。”
“还喝豆浆?”
“行”
推车下面点的是煤球炉子,虽然下着小雨,整个推车跟前都暖暖的,伞下的三个人也暖暖的。
祁北从这天开始提前出门上学,每天早上帮涂一布出摊儿到打快上课,涂奶奶说过好几回不用帮忙,祁北不理会,第二天依旧来。
涂奶奶说不然给你工资,祁北双手扶在奶奶肩上笑着说,“奶奶,您管我早饭就行了,我不要工资。”
这么一来,涂一布也不好意思了,他没想到祁北能每天准时准点来帮忙。
下课十分钟,祁北趴桌上补眠,涂一布更不好意思了。
上课他小声和祁北商量以后别来那么早帮忙,祁北一眼不错的盯着黑板听课听得认真极了,根本不理会。
弄得涂一布没办法给他写纸条,祁北装没看见,到下课才说,
“我睡觉是因为吃了包子犯困,补一个十分钟的课间休息就够了。”
这些天,陈荣不来欺负他,别人更不敢来找他麻烦,他从没觉得在八中这样轻松过。
可是,涂一布觉得自己欠祁北的越来越多。
那天大课间祁北被叫去老师办公室,就没顾上去食堂买加餐,结果上了课饿得肚子咕噜噜的叫,他前桌都听到了,好奇的回头看祁北。
涂一布也听到了,他除了自己带的午饭,也没什么零食能给祁北垫垫。
涂一布犹豫了一分钟,掏出饭盒和筷子推到祁北面前。
祁北微微皱眉,涂一布撕了本子一个角,
“你先垫一垫。”
祁北问他,“那你中午吃什么?”
涂一布没胆子在班主任课上讲话,又撕了纸条“你先吃,我中午吃食堂。”
祁北确实饿得心慌,把自己藏在书堆后面开始扒饭。虽然饭凉了,但味道好,祁北一个没留神,给涂一布把盒饭吃了个精光。
于是中午,祁北没和周伟吃饭,而是和涂一布一起去吃了食堂。
涂一布要自己掏钱,祁北威胁涂一布,说他敢付钱,自己明天早上就把这些天的早饭钱一块儿扫码付了。
涂一布拗不过,他也不好意思在食堂这样人多的地方拉拉扯扯,便由着祁北去付钱。
两人在学校食堂吃了饱饱的一餐,吃完饭涂一布准备回教室,被祁北叫住了,祁北让他陪自己一块儿去校外的商店买点儿下午吃的加餐。
涂一布坐祁北同桌,知道祁北上课饿了就躲在书堆后面吃加餐,便陪着一起去。
祁北买了两个面包两罐酸奶,他刚想问涂一布吃什么,转头就看到涂一布盯着挂在货架边的奇趣蛋看。
这样的眼神他见到过,上次在地下街,涂一布看书包的时候也是这样,喜欢又克制。
祁北伸手就拿了四个奇趣蛋一起付了钱。
涂一布跟在祁北后面回教室,祁北把面包和一罐酸奶塞进了抽屉,剩下一个酸奶和奇趣蛋都放在了涂一布桌上。
“祁北我吃饱了。”涂一布想把东西推回去。
祁北趴桌上准备睡觉,他懒洋洋的命令,
“酸奶喝了,奇趣蛋里的玩具也给我拼好,巧克力你吃了,我只要玩具。”
“啊?”
奇趣蛋里有玩具这回事,涂一布还是去院子里一个朋友家玩才知道的。
涂一布虽然也好奇这玩具怎么来的,但每次生出买一个看看的念头时,总被价格吓得不敢伸手,仿佛这小小的一枚奇趣蛋烫手。
祁北睡觉,除非上课时间到了叫他,不然吵到他就会生气。
涂一布看着桌上的四个奇趣蛋,只能遵照祁北的吩咐给他拼玩具。
祁北偷偷睁开眼看。
涂一布的旧校服袖口早就松了,他的手腕细得不像男孩,虽然没少干活儿,可他的手还是那么白那么秀气。
他像小孩儿一样摇拆开的奇趣蛋,听哪一半是巧克力哪一半是玩具,然后撕开包装嘴角上翘着拼玩具,像个小孩儿。
下午打铃前祁北没等到涂一布叫他就自己醒了,看着桌上的四个玩具,其中有两个重复了,他把一个给了涂一布。
“我只要不一样的,这个重复了给你,巧克力我也不爱吃,你吃了。”
涂一布捏着那个小恐龙玩具喜欢的不得了,整节课都捏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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